去了李家一趟,不仅没拦下李子坚另立宗祠,大老太爷回来后就开春回家谋族长的话。大老太太再也忍耐不住,怒道:“朝令夕改!之前说进京过几年,这才拿了家底买下这宅子,又花了两千两收拾好——”
可大老太爷已经觉得自己被妻子耽搁了,哪会听她的劝?不等大老太太说完,便道:“两万两都没用上,怎就是家底了?你想留下和娘家人亲近,你自留便是,我回济宁做宗子!”
大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做宗子?李涵,太高看你自己了吧!现在这个家底,都是在成都府的时候,我点点置办下来的,有你什么事?”
她冷,大老太爷更冷:“因为我这个成都知府,你才能低价进货、白拿铺子!倒是你,借我之势贪私,却往娘家拿,当真可以!”
大老太太心下怀疑有人走路消息,口内强硬反驳:“你血口喷人!”
大老太爷冷哼,道:“你有说我血口喷人的功夫,还不如先去问问你妹妹妹夫说了什么!”
王田氏倒也不是直接说的。
只是大田氏每年都给田家送银子,她也想,奈何夫婿不允。她少不得酸几句,说王誉小气什么的。王誉委屈多年,得见连襟,随口问了句:“大姐每年都给娘家数千银子,大姐夫当真不心疼?”
大老太爷当然不心疼,因为他不知道。
一直以来,他都在致力追赶父亲和弟弟,努力做官,不赌也不嫖。身边只有两个妾侍,都是大老太太自己抬的,大老太爷从未偏爱过谁。他所受的教育就是男主外女主内,李家之前负责生财的,就是李子坚的祖母。
是以,大老太爷只知道自己坐着官,家里有银子,却从来没去查过账。李家账面上,又有十万家底。他哪知道妻子捞钱的本领极大,就这,还是给娘家送银子剩下的。
大老太太敢做,就想好了对策,因道:“我每年不过从陪嫁收益里,拿一些孝敬我父母,这也不可以吗?”
大老太爷从前不知,是没关注而非不懂。从王誉那得到信后,他特意寻了从前李家放出去的掌柜,悄无声息地查了大老太太所有的账,从她嫁入王家开始的账目。细节上他不知,总账上他记得一清二楚。
听见这话,大老太爷嘲讽一笑,道:“当年母亲为我聘你时,嫁妆和聘礼合在一起不足万两。除了死物,能生钱的不过是三百亩的小庄子。指着那个能生多少钱?你也是真厉害,从三百亩的一个小庄子,攒到了八个大庄子、两个铺子。这家底,险些比公中还要厚重了。”
大老太太依旧嘴硬:“那是我生财有道。”
“你这么厉害,过去两年怎么不生财了?”大老太爷一刀插进大老太太的心窝。
大老太太自知其中缘故,这才努力想别的折,口内却道:“自是一年大一年,精力不如从前了。”
“你——算了,我不与你分辨这个了,你也拦不住我回济宁就是。”
说完,大老太爷甩袖就走。
大老太太无法,同次子商议了一番后,决定随大老太爷自己折腾,他们娘几个,却是不回济宁。
事情似乎定了下来。
然则,半个月后,大老太太见到长子派来的管事并一封信。信中,李大老爷说自己差事出了差错,不能告诉大老太爷,让老太太想办法给他挪银一万,尽快送去。大老太太不敢不信,忙让人凑了银子,又派了自己的管事,随着一起去送钱。
又过了半个月,大老太太收到长子的另一封信,信中,李大老爷表示他知道了父亲要谋宗子一事,他是赞成的。又说别人他不管,他那两个在京城的儿子,必须跟着祖父回济宁府。
江西,九江府,瑞昌县。
李子坚大堂兄李容,打发走了大老太太的管事,疲惫地揉着眉心。
“老爷这是何苦来着?”
大太太一面给他揉眉心,一面叹息。她实在不解夫婿这般行事的缘故,撇去自己的嫁妆不说,他们两口子瑞昌这两年,公婆不仅不要孝敬,还倒贴一些一些银钱。真真没有比这再好的公婆了,至于费劲心思演戏,坑婆婆一万银子吗?
李容搓了一把脸,道:“我这是未雨绸缪。”
“何意?”大太太更不解了。
“父亲自来重规矩,自己也行得正。我与二弟之间,他必不相偏的。母亲这里,我原以为也是一样。”在大太太看不见的地方,李容面色阴沉。
大太太十分自信地说:“母亲的陪嫁,历来都是均分的,母亲还能不这么分?”
以大太太对婆母的认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容却道:“将来是会平分,可眼下就不一定了。她能因为娘家弱一些就私下贴补,自然也会因为二弟不如我,多三分怜悯。”
“老爷为何这么想?”
“不是我这么想,是房叔说的。房叔原是父亲的小厮,父亲让他查,他给父亲的结果,便是母亲贴了多少给娘家。到我这里,我多问了句,贴二弟多少……房叔原不肯说,是我威胁之后,他才说了实话!二弟妹的陪嫁,十年间,从良田百亩到成都府千亩、山东八百亩!你也是有庄子的人,没有其他进账,可能吗?”李容咬牙切齿地说。
大太太目惊口呆。
她的陪嫁是两个铺子加一个小庄子,也没攒下这些家底啊!
大老太爷再想不到,他本意是让长子去和舅家要银子,没想到弄得两个儿子不合。
这一切,已经在脱离李家路上的李子坚,自然不知,也没兴趣知道。知道了除了一句“活该”,也没别的兴趣了。送走王阁老一家后,李子坚所忧之事有二,一是如何让皇帝立储,二是袁自舟即将归来。
这一次,他要怎样把人压住!
十月二十四,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皑皑白雪中,君清箬等来了两年多未见的夫婿。见袁自舟下马车,君清箬俯首见礼:“妾身恭迎夫君回家。”
袁自舟却是转身,掀开帘子,亲自扶着一位年轻的女子下来。
那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梳着妇人发髻,眉眼不甚精细,却自有一股爽朗之气。女子一手搭着袁自舟,一手放在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