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振羽的娇嗔李子坚完全不当回事,他旁若无人地抓着傅振羽的冷冰冰的手,训斥:“你的手这样冷,还在这透风的屋子待着做什么?”
“等你啊。”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那样的理所当然,李子坚瞬间乐开了花,嘴上偏要说:“那还不走,等什么呢?”
傅振羽由他牵着,却不着急走,而是先对童掌柜道:“天色不早了,你和郑大夫留下吧,明日用过早饭再回去。”
“好的,东家。”
吩咐过下人准备客房,傅振羽这才和李子坚往回走。路上,傅振羽问李子坚:“去接孩子吗?”
闽祝有耐心,手巧,又很会逗孩子玩,用过晚饭,三个孩子都自觉撵了上去。又有周靖的事在,傅振羽索性把三个孩子都丢给了闽祝。
李子坚压根不想孩子,因道:“好容易有人替咱们看他们,自然不去接的。”
“说的好像平时是你管似的。”
“难道说我一点儿没管?”
当然不能说一点儿没管,只是李子坚最近太忙了,陪孩子的时间很少。这个陪,就是个陪玩、陪说话的功夫。就像养了宠物,其他杂七杂八的活儿,都叫别人做了,剩下“玩”这件事。
这是最理想的“陪”状态,是在金钱和人力足够的情况下,才能拥有的状态。和当年傅振羽养傅振商,完全不是一个模式。
傅振羽便话起了当年。
李子坚又不傻,自然解说两家情况不同。又指出傅振商的成长之路,也不是父母出手,反而是他们两口子操办的更多。
吵吵闹闹间,二人回房安歇。
李子坚把傅振羽搂在怀里,傅振羽不愿意:“又不能这么睡一宿,干嘛折腾?”
成亲后,傅振羽才知道,电视中里,那些夫妻搂着睡的画面,根本就是骗人的。自己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比搂搂抱抱的自在多了?
李子坚知道她的习惯,因道:“就一会儿,我和你说个事。”
说事的话,一时半刻睡不着,傅振羽便任由李子坚搂着,昂首问:“什么事,直接说呗,又没外人。”
“你别弄自己的买卖了,我养你,怎样?”
便是让傅振羽重生十次,她都不会相信“我养你”三个字。当然,她绝不会直白的拒绝这个提议,因道:“这话好奇怪,嫁给大师兄后,一直不都是大师兄养着我吗?”
李子坚一直给傅振羽家用,比实际开销多不少的家用。傅振羽心安理得的花着夫婿的钱,同时保持着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
可以不养自己,但是必须有养自己的能力,这是前世她老妈,一直耳提面命的话。
李子坚那里也意识到这个事,便说:“我是说,你把食为天、丝织坊、印书坊,都丢开手。”
“这个,不大好吧?印书坊虽然有些辛苦,但他有特殊的意义;食为天和丝织坊则是顺手做的事,不占我多少时间,还有点进账。关键时刻大师兄想用钱,咱们还有个地方可以挪,让大师兄无金钱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傅振羽反问。
别的不说,过去五年,李子坚从傅振羽手里,倒腾过三次大的账目。便是李子坚自己也承认,他的确没有金钱的后顾之忧。
话说到这份上,李子坚只能说,自己还不够强悍,不能让媳妇靠自己养,还能怎样?
不过,他想着童掌柜在看向傅振羽时那发光的眼神,心中到底有些吃味。
别人会在意童掌柜的出身,他的师妹,绝不是那样的人。童掌柜虽然与他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但是他绝对能做到对师妹百依百顺。若是没有自己,退而求其次,师妹和他不是不可能。
除了童掌柜,还有袁自舟。若袁自舟自己不折腾,凭着师父和师母,师妹被许配出去的可能性极大。
还好,一切都没发生。
李子坚双臂用力,紧紧地圈着傅振羽,圈得她骨头都有些疼了,同时呢喃:“因为当年身份不明之际便招惹了你,我一度很懊恼。现在,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当时出手了。”
如果不出手,就会错过你。
傅振羽把耳朵贴在李子坚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坚定地说:“没差的,我又不会随便把自己嫁出去。”
李子坚低头,在封住傅振羽的唇前,道:“我不信你。”
他的师妹,即便不会把自己随便嫁出去,可他若不出手,师妹绝不会嫁给他——时至今日,李子坚一直都记得,傅振羽答应嫁给他时的不情愿。
许久后,傅振羽愤怒地捶着李子坚:“疯了不成!”
那么用力,那么霸道,根本不给她喘息、拒绝的机会,求饶都不好使。
李子坚把人圈住,道:“不累的话,我可以让你更累!”
一句话,吓得傅振羽不敢动弹了。
周靖、童掌柜、郑衍、房晖,还有闽祝,明日她的事不知有多少呢!才厮混下去,明天她铁定起不来了。
她安分下来,李子坚反而有些失落。不过,他已经不饿了,便得意道:“我这年纪,还能这么猛,你该高兴才对。”
“滚。”
佳人在怀,心满意足的李子坚,含笑入眠。
周靖养伤的时间里,闽祝陪着孩子,傅振羽赶紧把钟山书院的计划书重做了一遍。
童掌柜送来的总账上,傅振羽目前每个月可支配的银子,是两千两左右。傅振羽预留了五百两的空间,下剩的,拉着郑衍了解了医学开课需要的东西,林林总总算了又算,最终拟定,医学院招生二十人,夫子学院一百二十人,军事学院……待定。
因为军事学院还没开始建,因为军事学院非常烧钱。这个待定,活得了闽祝和李子坚的一致认可。一切定下后,闽祝决定过了端午,再回家参加乡试。若是能过,便带着妻儿来金陵。
傅振羽记得他当年回家的原因,少不得问一句:“闽家船业有新的继承人了?”
闽祝没有隐瞒,道:“嗯。我大伯母两年前过世,大伯父扶正了他的良妾戚氏。是以,戚氏所出的堂弟便成了嫡子,具备继承家业的资格。闽家,并非我不可了。”
妾室扶正,那也是低人一等。更何况,闽家又没有皇位需要继承,那么,在生母是妾室之际出生的闽堂弟,便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傅振羽知道,事情绝不是闽祝这样轻描淡写的模样,气愤道:“他们怎么这样!从前不经你同意,便终止了你的举业!现在不需要你了,就又把你踢开,太过分了!”
“哟,师妹都能替我操心了呢!”闽祝调侃着,又道,“不在意过程,结果好,那便是好啊。我现在拥有了自由身不说,过去十年,我也学了很多造船的本领,而今学以致用,不是很好么?”
也只有闽祝这样豁达的人,才能想的这么开。
傅振羽就更喜欢闽祝了。
既然闽祝现在决定要考举子,她便把医学院学子选拔的事丢给郑衍,由童掌柜辅助;前往各地招收夫学子的事,自然由李子坚领了。闲下来的傅振羽,认认真真地研讨福建历年乡试,做起了本行。这一次,她的学生,是自己的五师兄闽祝。
闽祝这些年到底落下了功课,在严厉师妹的督促下,一心一意地复习功课。这是在福建闽家,无论如何都没有的机会。为此,闽祝决定再晚一些回家,只要能赶上乡试即可。
同住客院的周靖得了信,二话没说,把房晖也丢了过来。若面对的是李子坚,他还会叮嘱房晖一两句的。交给傅振羽,他认为一个字都不需要。
事实证明,他没有错。
在看过房晖的文章后,傅振羽只字不提他学业上的事,而是和他话其家常。长子,还是被寄予厚望、天赋不错的长子,为何怯弱到有些自卑?傅振羽满腹好意,房晖却因她是女子而放不开,问三句答一句。眼看房晖更紧张了,傅振羽把沈明阳圈在家里,让他去套话。
年节里,沈明阳在李子坚和傅振羽的帮衬下,狠狠恶补了一番人际关系,如今正和陈家、徐家的同龄子弟打的火热。被傅振羽留下后,一听是这样的人物,立即拍着胸脯保证:“我最近很会和别人沟通,师父放心好了。”
沈明阳略小几岁,又是阳光的孩子,房晖对他很有好感。听闻他竟拜了傅振羽为师,好奇地问:“你怎么拜女子为师?你家人不反对么?”
沈明阳落落大方,把自己的身世说了,把傅振羽对沈明月的照顾、对他的照顾,一一道来,末了道:“除了世人在意的性别外,我师父无可挑剔。”
房晖对傅振羽的好感,便像乘了火箭一样,蹭蹭上涨。在他心中,能养出清风一般的沈明阳,傅振羽一定不差。
猴精的沈明阳,讲完了自己的事,非常自然地问房晖:“你的家人呢?”
才听了别人私事的房晖,哪好意思拒绝?只好把房家的事说上一说。房家虽不是名门,却也是荥阳当地,和傅家堂差不多的大户。房晖这一房是没落的那一支,他的姑姑明明是妹妹,却为了养家,拖到了二十岁上,为了给房父助力,做了人家的填房。房父翻身后,自然要照顾妹妹……
“我母亲生我时伤了身体,我是姑姑带大的。后来姑姑出嫁,我也到了读书的年纪,入了学堂。姑姑不是我的母亲,却胜似我的母亲。”房晖如是道。
沈明阳立即接话:“我懂这种感受,我家姑姑也是这样。”
都是有姑姑的人,俩人就更亲近了。待沈明阳说完,房晖问他:“那你姑姑家可有要你娶的表妹?”
这个话题对于沈明阳这个少年来说还有点羞,但他是带着目的和房晖交往的,便忍住涩意,垂首道:“我一没功名,二无长物,娶亲不是害人家么?师父说,等我有功名后,她才会我定亲。”
这又是和房家不同的情况。
房晖十三岁就过了县试和府试,属于少年英才。房父如今又是兖州知府,家中也是小有恒财。房晖便一声叹息,说:“可惜,我有。”
“有人等着房大哥娶,不是好事么?”沈明阳不解地问,一脸疑惑。
已经知情事的房晖,哪好意思和沈明阳说他相不中表妹的话,只好委婉地说:“我爹是为了姑姑,才要定下姑丈前头那妻子所生的表妹。那会儿我父亲都中进士做知县了,我也是个秀才,结果姑丈还觉得委屈了表妹,说我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坚持我中举,他才允亲。”
“额,你姑丈很厉害?”
“他十三岁中的秀才,二十七岁中举,到现在还是举人。”
原来房家姑丈才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那一个。沈明阳咳了咳,道:“房姑丈有这样的忧虑,可以理解。”
房晖却不满:“父亲本意是用这个法子,叫姑姑的日子好过一点,事实上一点用都没有。要知道,我姑丈对我姑姑不假辞色,并不是因为这个啊!”
“那是因为什么?”
“姑丈一直偏疼女儿,不喜欢我表弟,奇怪的很。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姑姑生的表弟像姑姑,普通得很;而那个表妹则和姑丈前头的妻子一个模子,漂亮得紧。不管是爱屋及乌,还是我姑姑输在长相上,我姑丈都不会因为我娶他女儿而善待姑姑,我干嘛要委屈自己?”
娶个漂亮姑娘还委屈自己?沈明阳不懂这逻辑。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房晖瞧得分明,立即一脸凝重地警告沈明阳:“娶妻当娶贤,怎能以颜色论优劣?”
沈明阳还是觉得赏心悦目也很重要,只他不敢说,巧妙得回避了这个话题:“我娶哪个又不是我定的,你该和我师父说去。”
婚姻大事,本就该长辈做主。沈明阳没了父母,由师父做主,是常规操作。房晖无法反驳,便道:“我不过白嘱咐你。不管你师父给你定下什么样的妻子,你都不能因为颜色论喜好。”
“房大哥,我记下了。”
沈明阳口内应着,心里则道,他师父那么好,怎么会给他找个无盐女呢?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明阳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一脸恍然,道:“哎呦,房大哥,你三年前乡试落榜,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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