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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冲下深潭
我的身体真正恢复起来，还是在半月之后。这期间，说心里话，我只知道自己伤得不轻，却并不认为伤得有多么吓人，尽管我从表哥、老婆婆还有爱尔玛那里，早已经感受到了，他们对我都有些异样的好。
关键还是表哥，这些天，他几乎一次也不谈安特生和为辛向学报仇的事，而是整天在我耳边唠叨一些我们小时候有趣的事，或者说，他认为有趣的事。
表哥还说，他已经想好了，他这一辈子就准备跟我在一起了，我到哪儿，他就跟我到哪儿，要不怎么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呢。
我笑笑，心里却再明白不过，我这个表哥做事一向都讲究凡事要进行到底的人，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这次寻矿行动的，包括杀死安特生替辛向学报复，也肯定早在他心里盘算好了。
说不定等我彻底好了，他还可能玩失踪呢——这样的事以前他也并不是没有干过，到时我甚至都能够猜到，他失踪的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寻找安特生去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先去天津寻杨赞他们去了。
我的表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此时这么说，我也明白，一定是在为我受伤的事而自责呢。
这期间，我也曾问起表哥为何不在倒马关等而又回来了，还与老婆婆一起那么巧赶到了温泉洞；还有一件就是，我问表哥见没见到安特生扔到温泉洞水边的两个空罐头盒。
表哥告诉我，他其实在我离开倒马关之后也往北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找见我，才时不时到老婆婆家附近去看看，结果那天就在老婆婆家见到了受伤的爱尔玛，也同时知道我去了温泉洞。待出村时，又见到了刚刚回村来的老婆婆，这才与老婆婆一起直奔温泉洞而去。
当然，关于那两个空罐头盒子，表哥告诉我，在清理狼的尸体时，就一起扔到水里漂走了。
写到这里，你或许也看出来了，我的表哥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们俩之所以能成为过心的朋友，原因也在这里。
而我呢，其实也早已经盘算好了，那就是等我的伤完全好了之后，我还会去寻找安特生的，找到他之后，我也想好了，我要趁他不备杀了他。也算是替辛向学、哑巴还有张全报了仇，之后就毅然决然地回老家去。
当然，到时能够劝上老婆婆跟我一起走，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那样以来，我的愧疚自然也会少些。
可是，接下来的打击，不用说杀了安特生替辛向学他们报复，或是劝老婆婆跟我一起走，当时我几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还是一早表哥从河道里挑水回来。其实要说起来，这几天，我倒是一直都在张罗着去挑水，表哥的腰毕竟是伤过了，用不上劲。可他却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非要自己去挑不可。。
这天，表哥挑水回来，见爱尔玛端着盆子舀水却洗脸，我也突然感觉脸上奇痒无比起来。
说实在的，我都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洗过脸了，那种感觉就仿佛脸上长了一层垢一样，不想起洗还罢，这一想起洗，便更加难受起来。所以，我也找了一个盆，赶上前去舀水洗说：
“我也洗个脸！”
没想到，表哥一见，当下就急了，急忙阻止住我说：
“还是等等吧，等脸上的伤彻底好了再洗也不迟。”
说着，还伸手夺我手里的盆子。爱尔玛一见，也愣在旁，也不去舀水了。
“要不，等婆婆回来，看她老人家怎么说？”表哥见我有些生气，仍手也不松地说。
我知道，老婆婆一早就去骆头峰采叶子去了。关键也不是老婆婆采叶子，关键还是我自己都感觉没事了。可是，刚想与表哥争执，就听老婆婆在门口说话了。
“如果一定要洗，那就洗一洗吧。”老婆婆说。
“可是……”表哥踌躇着想说什么，可又没有说出口，手却仍握着我也同时拿在手中的盆子不松手。
就见老婆婆便又冲表哥摆摆手，说：
“好多事情就是这样，只要遇上了，总有面对的一天。我们还是越早面对越好，孩子们！”
我一听，心里就觉得“咯噔”一声响。应该说，老婆婆的话，已经让我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或者说，在我的感觉里，就如同平空掉下的一块石头，我觉得这块石头不可能最终会掉到我的头上，可最后，又感觉它可能就会偏偏砸在我的头上。
确实是这样。那种可怕的预感几乎已经击倒了我。
所以，在当时，我都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端着盆子走到水桶跟前的，又如何将水舀到盆里来。
不，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去舀水，我只是微微往前探了一下头，便从一桶清澈的水面上清楚了我自己。
毫不夸张地说，在任何认识我的人眼里，他们没办法不说我是一个高条帅气的小伙子，大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四方的额头和下巴，甚至比表哥都要英俊帅气许多。
但这时就见平静的水面上，却是一个多半边头发微长，少半边又几乎光着，没有一根头发，不但没有头发，没有头发的这边脸上还没有了皮肉，当然，耳朵也是没有的，而完全被一层暗绿色的东西覆盖着。
我的第一感觉是要吐的感觉。但我没有吐，而是深深地感到，这些天来，我的手感彻底欺骗了我。它给我的感觉并没有我看到的这么糟糕，甚至都刹那间让我想到了一个词：“怪物!”
是的，什么是怪物，如果你能够看到我当时模样，你一定会被吓得边跑边会喊叫——“怪物！怪物来了！”，或者干脆就会令你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应该就是这样。
所以，在我看清楚自己之后，都忘记了是“嗷”地叫了一声，还是像一头发怒的怪物一样，就直接地向门外冲出。
应该说，这样无比巨大的打击，除了让我绝望，没了理智和无所畏惧之外，也让我再无法顾及其他一切，包括杀了安特生替辛向学、哑巴还有张全报仇，甚至包括表哥在我身后的拼命喊叫。
所以，我疯了一样往村东的河道跑，当然，我也不清楚当时我为何要往那里跑。我跑到河道旁，甚至还往南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这条河道，我又不知走过多少遍，越往南，河里的石头越少，水越深水流越急。
当然，我又知道，我跑向那里，肯定不是再好好看看自己吓人的模样的。而是到了那里，我是连眼都没眨一下就跳了下去。
如果你看过我前面的文字，你一定就明白，秀才村东的这条河道，水并不是很深，也就膝盖深，不过在平日，水急也没有关系，河道里到处都是突起水面的石头，圆圆的，只要踩着这些突出水面的石头，就会很轻易地从河道的这一岸走到那一岸。
但是这天，我确实没有，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往南绕过这些石头，然后一头扎进那湍急的水流里，然后，再用上眨眼的功夫，我就会到达那个深不可测的深潭了。
我一定跑得极快，我在扎进水里的一刹那，我甚至都听到了身后表哥带着哭腔的大喊声：
“李忍！你一定要想开点……不要啊李忍……不要！”
水确实流得极快。当然，当我一头扎进去的时候，我也同时感到了有一种极大的推力，往前推着我，也确实在眨眼间就来了深潭前的悬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