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诺欢或许不是最聪明者的,但绝对是最强悍的。
国君那边将南连王人归原府,一日之后,大成君耐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上折言明自家未嫁女已与南连王有夫妻之实,纵使为奴为妾,请国君恩准她陪伴在南连王身边。
可是,折子上去又是两日过去,不见国君任何回应。
哪怕是拒绝,也好制定对策,如今这不理不问,猜测揣摩中,最是令人心慌焦虑,诺欢公主去了等待的耐心,因而直接找上南连王府。
“连郎,欢欢来了,你在哪里?这么多年没有见,一定想念欢欢罢?连郎——”她只身一人,一路娇呼软喊,视那些前来问询拦阻的下人如无物,从大门迈入,穿院过廊,径直向主楼方向奔来。
为了领略对方这一番飞扬跋扈的风姿,冉晴暖特意登上楼顶,居高眺望。
青妍嗤声:“这个女人是傻还是聪明?如果她带了侍卫,咱们还能以保护王妃清除歹人之名把她打出王府,现在她一个人来,打不得,说又不听,真真令人气煞!”
“这说明她此番来,也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察璎珞是不可能,这会子说不定正气得头顶冒烟。兆飞飞没有提前送消息过来,应该也不是她。”灵枢掰着指头算罢,“那就是其父大成君了,他家女儿在南连王府就算是受了一点点的伤,也正好给他向国君痛陈委屈的材料。”
“可是,她再折腾下去,王爷听到了怎么办?”青妍恁是担心。
“她的目的就是必须让王爷听到,这一次来最紧要的事,便是给他喂药罢。”冉晴暖道,“已然过去三天了。”
青妍大急:“那可不行,奴婢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来,把她牢牢挡住……”
“不必。”灵枢一笑,“本大夫就是需要她给王爷把药吃下去。”
冉晴暖黛眉微掀:“还没有攻破么?”
灵枢拿手指稍加比划:“就差那么一点了,素问也建议再看一次,确定一下我们两人的想法,也好万夫一失。”
冉晴暖颔首:“那就再看一次。青妍去找你所说的几个年轻力壮的丫头,按灵枢大夫的眼色行事。”
“是!”青妍应得响亮,走得干脆。
“这丫头……”灵枢对其背影一瞥,眉间轻颦,“虽然这么说对素问有所抱歉,国后的前车之鉴不远,你莫重蹈覆辙。”
她一怔:“青妍是个好丫头。”
灵枢浅哂:“对我来说,素问曾是世上最好的丫头。即使现在,她依然是我此生中最想珍惜的友人之一。可是,好人并非不会伤害别人,尤其事关男女之情,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冉晴暖莞尔:“好罢,待王爷的这桩事了了,我会找几个好男儿,将身边几个出色丫头尽给婚配出去。不过,眼前的敌人不是她们,而是……”她手指下方。
灵枢朝那位公主大人不屑一瞥:“越是这样张牙舞爪的,越是不必担心,走罢,看本大夫如何降妖伏魔。”
“连郎——”寝楼前方,诺欢站定脚步,放声高喊,“你在里面的话,就应欢欢一声,欢欢来看你了!”
“欢欢,欢欢……”灵枢双手抱肩,施施然从主楼后方转了出来,“这个名字好耳熟呢,在哪里听过?”
诺欢对来人嗤之以鼻:“你是什么东西,少在本公面前晃悠,有本事把你家那个不敢露面的主子召唤出来!”
灵枢兀自歪头苦思:“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欢欢’这个名字实在是耳熟到不行。”
“呸!”诺欢啐上一口,“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到本公主放肆,这南连王府真是缺个得体的女主人了!”
“阿猫阿狗?”灵枢倏地了然,“啊,想起来了,本大夫记得在以前的家里养过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狗狗,用得就是这个名字。欢欢,欢欢,每次一见,它就向本大夫猛摇尾巴……”
“你这个大胆的奴才!”不出所料地,公主大人勃然大怒,“居然敢污辱本公主,看你是有几条命?”
这位公主是位行动派,比及说,更喜欢直接去做,骂人的当儿,身形已然前欺,两手招呼上来,准备将这个胆敢冒犯玉颜的下贱奴才撕成碎片。
灵枢脚步向左轻巧一移,右手五指成掌,不轻不重且精准十分地劈在对方手肘内侧的“曲池”穴上。
登时,诺欢左臂全麻,先是一惊,继而尖厉一吼:“你这个狗奴才对本公主做了什么?”
“唉,只是同名罢了,性质却截然不同。我家那只欢欢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本大夫养了十几年,已当它是家人,在它离世的时候,本大夫伤心欲绝,狠狠大哭了一场。”灵枢摸着下颚,打量着对方啧啧摇头,“看你这个丑陋的模样,哪比得上我家欢欢一丝半点?把你和可爱且忠诚的狗狗比,真真是污辱了狗狗。”
打,打不过;骂,骂不过,诺欢气得目眦欲裂:“你等着,等我禀告了父亲,把你这个狗奴才给剁碎了喂狗!”
灵枢噗哧一笑:“敢情公主还没有断奶么?动辄搬出父亲来恐吓他人虚张声势,难不成是在告诉别人,没有父亲你就什么也不是?”
“你……”诺欢情急生智,脱口道,“至少本公主还有父亲来当靠山,你这个奴才有谁来为你撑腰?”
“首先,她是本王妃的朋友,不是奴才。”主楼门开,冉晴暖徐徐走出,款款而至,“再者,有本王妃在,有谁敢对她如何?”
“你?”诺欢冷嗤,“凭你这个外乡女也做得了她的靠山?”
冉晴暖冁然:“我这个外乡女不是曾经当着令尊的面打了公主一记耳光么?位高权重的令尊又能将本王妃怎样?”
诺欢面色丕青,心下当即后悔听从父亲吩咐没有带侍卫随行,不然立刻将这个女人杀了,自己再带着连郎逃之夭夭,父亲必定在暗中给予保护,在自家遍布全国的别苑中与连郎逍遥一生,岂不快哉?
此念滋生,公主大人扬声:“连郎,你在哪里,欢欢来了……”
“公主不必在此浪费力气。”冉晴暖淡淡道,“王爷不在里面。”
诺欢目利如刃:“他是王府的主人,不在主楼又在哪里?”
冉晴暖樱唇浅扬:“说起来还要拜公主所赐,如今这王府的主人是本王妃。本王妃想将他安置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实则他一直住在主楼主卧,当下不在,不过是被遂洪陪着在后花园晨间散步而已。
诺欢跳脚大骂:“你这个外乡女竟然敢趁连郎不在府中的时候以主人自居,真是不要脸!”
“公主小心说话,不然……”
“不然又怎么样?你敢打本公主么?”诺欢挺胸抬头,将整张脸放在她咫尺之内,“你倒是打一下试试!”
这行径,与市井泼妇好有一拼呢。灵枢暗中喝彩。
“不然……”冉晴暖语声轻缓,“本王妃就把你扭送到国君面前,擅闯王府,污辱王妃,责打王府下人,这几个罪名,虽不至于把堂堂的诺欢公主下狱监禁,但为了安抚本王妃这个失去王爷许久的伤心妇人,国君必定将令尊唤至眼前,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使公主不能走出府门罢?”
“你做梦!”诺欢眸透轻蔑,“我家父亲是扶助国君登上皇位的大功臣,不管什么时候,国君只会站在父亲这边,怎么可能为你这个外乡女说话?”
“公主既然不信,现在就让我们试试罢。”她道。
诺欢面色阴冷,蓄势待发。
“奉劝公主,千万别打自伤颜面然后诬陷他人的主意。”灵枢适时道,“慎刑司的刑官们都懂得验伤之术,届时在国君面前示范出自伤与他伤的区别,难堪的是令尊,难过的是公主,很不划算呢。”
这话,恰恰说中了诺欢心中正在酝酿且即将付诸于行动的隐密事,被人一语中的的感觉实在是不好,以至于她气急攻心,隐些当真晕倒地上。
冉晴暖释笑:“国君派素妃娘娘捎来一句话,总归是公主将王爷从垂死边缘救了回来,希望本王妃能看在这一点上对公主多加体谅。国君金口玉言,本王妃自当遵从,公主此来何事,但说无妨。”
这般隆恩大开的口吻,又是对诺欢公主那颗骄傲心灵的摧折,她一忍再忍,才将冲至喉口的那口气压下,僵声道道:“我要见连郎。”
冉晴暖眯眸:“这世上没有连郎。”
诺欢切齿:“你不要得寸进尺!”
“是谁在得寸进尺?”她陡然厉声,“你掳我夫君,欺我家门,步步紧逼,目中无人,真以为这天下是令尊大成君的天下,忘记了此处有国君、南域有国后了不成?”
“你——”
“青妍,带她去见王爷!”冉晴暖旋踵而去。
青妍上前,有礼有节:“公主,奴婢带您去见我们王爷,请。”
诺欢面色铁青,向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投去怨毒一睨,抬步前往。
灵枢抱肩,悠哉悠哉跟在后方。
“你跟来做什么?”欢诺回首,两眸寒光咄咄。
前者咧嘴:“公主莫多心,本大夫闲着没事走走罢了。”
诺欢再不想把时间耗在这无谓的唇舌之争上,扬首大步直迈:“连郎到底在哪里?快带本公主过去,不然你们南连王府的奴才们从今天开始就别想出这个在王府大门,否则本公主就在你们门口站着,见一个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