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欢呆滞的眼眸动了动,浑身的僵硬在一瞬间舒展了一下,干涸的唇瓣轻启,她弱声应道:“因为阿姨的朋友住进了这家医院啊。”
小女孩儿若有所悟,原来漂亮阿姨是来看病人的呀。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而是坐在这里呢?如果你的朋友醒来看不到你,可能会着急的。”
为什么不进去?
滑动的脚尖停滞,她浅笑,木然地回答。
“因为阿姨的朋友生了很严重的病,他醒来,应该不会想要见到阿姨,阿姨……也不想那么快知道结果……”
指甲陷入衣裙之中,紧紧扣在一起。记忆是红色的。
他周身被熏得黢黑,裸露在外面的手,还在滴着鲜血。洁白的c单,盖在他的身上,一瞬间便被染红了。他的双眼紧闭,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是睡在那里,仿佛沉睡中的婴儿一般。
她握着他的手,那一寸寸的冰凉,让她莫名地恐惧。她拼命揉搓,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温热他,可他的手,却始终那样冰冷。
她无助,比任何时候都无助。如果可以,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对不起这位女士,我们需要对病人进行抢救,请您不要耽误我们治疗好吗?”
她摇头,攥得更紧了,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永远离开她一般。
魏夜风,是她害了他。
他明明也中毒了,为什么还要去拼死救人?她多么希望,他能任性一些,就像无比自我的她那般,不顾任何人的死活,只在乎自己所想。
“不要,风!你醒醒!我求求你醒醒啊!”
魏夜爵抱住她,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的怀抱。手被掰开,强有力的禁锢,让她只能放弃坚持。
雨还在下,仿佛在嘲笑她的幼稚。
暴雨过后,就是淅沥沥的小雨,直到刚刚,才渐渐放晴。
她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微笑着说道:“所以,阿姨就坐在这里,等着他醒来就好,只要他能醒来就好,在这之前,阿姨哪儿也不去……”
高跟鞋的滴答声,由远及近,直定在她面前。
小女孩儿看了眼对面的神色严肃的中年女人,心里一颤,吐着舌头跑掉了。
林晓欢没有抬头,她知道是谁,可是她无心理会。再看脚下,那只陪伴了她许久的小蚂蚁早已经趁着她不备,逃之夭夭了。
“打算一直坐下去?”
她浅笑:“母亲,我不走,夜风可能还需要我的血,我不能走。”
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接近了过来,打算拍照,还没按下快门,艾峰的人已经上前制止了。
这样的情节,上演了太多太多遍。
魏家财团的继承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国立医院的后花园。如此重磅的新闻,一定会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的。
因此,即便被制止了很多回,他们依旧层出不穷。
看到‘热心’的狗仔,魏夫人的脸色又冷上几分。
“还嫌闹得还不够凶吗?我的三个儿子都因为你受了重伤,至今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你还想怎样?你以为坐在这里三天三夜,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就能醒过来吗?要么收拾一下跟我进去,要么就派人送你回家!我们魏家,不需要像你这样懦弱的人在这里丢人现眼!”
有力的气势顿现威严。魏夫人站在她的面前,一双凌厉的眼睛,此刻带着几分疲惫。
全城枪战,抢车爆炸,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恐怖事件,都被冠上了魏家财团的头衔。想要在警察和记者那里摆平这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平息一切,再控告汤明谋杀就更是难上加难。
她还要每天三次地往医院跑,生怕任何一个孩子在她不在时出意外。原本硬朗的身子,也开始向透支发展了。
见林晓欢始终不出声,她只能叹口气。
“哎,罢了罢了!母亲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他们出事,也不能都怪在你身上。可就算再自责,多少也得吃点东西啊!身体好了,才有力气应对一切。子凡还那么小,他需要你的照顾,风和斯也都需要你。如果连你都垮了下来,那孩子要谁来管呢?”
小子凡因为一整晚受到惊吓,日日啼哭不止。魏夫人动用了整个庄园的人来伺候,可人一多,他哭闹得更加凶了。y至今下落不明,林晓欢又几天不回庄园,看着魏子凡跟着她妈妈一样不吃不喝,魏夫人的唇上急得点起了好几颗水泡。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林晓欢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的人生,总有那么多束缚,她从前可一将一切归咎于命运的作弄。可是这一次却不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选择了错误的路,那辆失控的车,会很顺利地停下。如果不是她要魏夜风拼命救人,他也不会在药物的作用下呕血痉挛,险些葬身火海。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她根本不会嫁给魏夜斯,也不会成为继承人,让汤明产生危机感,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都是她……
“晓欢。”
许久,魏夫人沉声叫出她的名字,让她的心莫名一颤。该怎样形容这样的感觉?苍凉,悲壮,或者是感伤。在这亦真亦假的世界里,她忽然对这个女人无比信任。
在危难之时,她的果敢,实在让她刮目相看。
魏夫人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林晓欢眼底的乌青,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微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都要向前看的。你该知道,你的自责不能挽回什么,既然是无意义的事情,为什么要做呢?”
“……”
“那还是忠县去世之前……”见她不说话,魏夫人的眼神忽然陷入迷茫,“那天,我用手帕捂着他的口鼻,大声问他:后悔吗?娶我!如果不是他当初强行把我娶进魏家,我也不会失去我的孩子,失去我的家,失去我的爱人,所以我恨他,我恨不得要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