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悲恸过后,魏苍然很快恢复了冷静,忙俯身查看宇文楚天灰白的脸,从身上找出一粒丹丸给他服下,又为他注入些内力护住受损的心脉。只可惜他内伤得太重,五脏俱损,只剩下弥留中一丝求生的渴望支撑着他,紧紧住着落尘的手。
刚刚死里逃生下山去通报的道长,因受伤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奔下山,现在已气若游丝,他无力地指着宇文楚天,对魏苍然道:“师尊,不要救他,他是夜枭的人......”
他只说出了这一句话,之后便气绝身亡,再没机会说完后面的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武林中各大门派的人听到这句话,顿时议论纷纷,其中有人相信,有人质疑,有人想要进竹屋一看究竟,大有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也有人开始凭空臆测宇文楚天如何杀死紫清真人,甚至还有人声称要把宇文楚天关起来,好好盘问。
落尘看着那一张张被愤怒扭曲的面孔,这些《江湖谱》中记录的大义凛然的“英雄豪杰”原来都是这样落井下石的无情面孔。她在众多面孔中看到了陆穹衣,他站在一株参天大树下,还是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端着一幅世家公子神情冷漠,置身事外的态度。
也好,置身事外总好过落井下石。
魏苍然站起身,一挥手,屋前的千年巨树应声而裂,一声树倒的巨响打断众人的议论,一时间鸦雀无声:“各位掌门,此乃武当之事,我武当定会找出杀死师傅的真凶。”
众人都被魏苍然的气势所摄,不再胡乱发表意见。
魏苍然看看武当的弟子,对武当执法堂弟子仉严道:“仉严,你过来查看!”
“是!”仉严立刻走上前,细细查看了竹屋内的一切。
庭院里却有几堆卷在一起的竹叶,只是这并不是竹叶茂盛的季节,但面前的这些竹叶却十分鲜嫩,仉严拾起一片嗅了嗅上面的味道。他又走进屋内。
竹屋内,并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橙黄色的蒲垫安然未动,香炉里香气缭绕依旧,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掩盖了血腥气,紫清真人的遗体躺在蒲垫旁边,身上并无其他伤痕,致命的一剑自他胸口刺入,而那把剑正是宇文楚天平时从不离身的剑。
仉严跪地跪拜一番后,才仔细查看了紫清真人的尸首,剑从胸前刺入,剑走偏锋,速度极快,可即使再快的剑,能一剑刺死真人,也绝不可能,除非这个人是真人信任之人。
他不禁低头看看受伤的宇文楚天,如果他没记错,宇文楚天现身江湖后,用的便是陆家剑法,但他所使的剑法却有所不同,剑走偏锋,剑招凌厉,招招致命,且速度极快,让人防不胜防。许多武林高手分明对陆家剑法了如指掌,却还是败在了他的“快”剑上。
他不敢妄言,又细细查看剑身,只见剑上涂了细碎的白色米分末,他凑近细看那米分末,马上如实对魏苍然回禀道:“师尊,真人是被宇文楚天的剑刺死,从出剑的角度与剑锋的走向,凶手用的是陆家剑法,但比陆家剑法凌厉。”
闻言,众人皆看向宇文楚天,嘴上不说,心中自是有所怀疑。
仉严又道:“这把剑虽刺中要害,但不会让师傅毫无还手之力,我刚检查了剑身,剑上混入了剧毒,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瑶池之水。不过有一点,我没看透,这窗外有淡淡的曼陀罗气味,刚散去不久,曼陀罗可令人短暂的呼吸麻痹,致幻,却不会致命。”
一听见“瑶池之水”四个字,众人当即脸色大变,尤其是尉迟世家的尉迟洲。毕竟,想当年各大世家被一夜灭门,全都是被这瑶池之水所害。落尘也是满脸震惊,但她惊讶的不是瑶池之水,而是曼陀罗花毒,这世上知道宇文楚天最忌曼陀罗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凶手必定是熟悉他的人,或者是,夜枭的人!
魏苍然点头,“再查仔细点。”
仉严又会屋细看,只见蒲垫上,有一丝血迹,一见血液中有蛊虫,他立即用手帕沾了血液送到魏苍然面前,“师傅,您看,这好像是夜枭的噬心蛊。”
众人听闻噬心蛊三个字,更是目露坚信的神色,包括武当山的掌门和众弟子。仉严看看宇文楚天,又看向魏苍然,似乎在请示他的意思,是否可以让他查看宇文楚天体内是否中有噬心蛊。
魏苍然道:“不必查看了,他确实被种了噬心蛊。我早已知道,是我带他来请师傅疗伤,如今出了事,我的责任不可推卸,此时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冤及无辜,更不会放过真凶!”
众人再一次哗然了,然而没人再多说什么,一来,这是武当自己的事,别人不便插言;二来,魏苍然已表明态度:他不相信宇文楚天是凶手。尽管现在每样证据都直指宇文楚天是杀人凶手,但他也身受重伤,是因为和紫清真人交手而受伤,还是此事真的另有隐情,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不能妄自揣测……
魏苍然凝眉看着尊师的尸体,又看了看一边躺在地上,嘴角噙着鲜血的宇文楚天,他招来了几个弟子,对仉严道:“将宇文楚天暂时安置在北山的别院内,去请青衣长老为他疗伤,多派几个人保护他。”
接着,他又对在场的英雄豪杰说道:“今日武当遭此不幸,有负众位所托,原本想要商议的大计,恐怕要等我料理完真人的后事再议,若是多家有事需现行离开,苍然却不强留。”
他虽未明言,逐客令已经下的尤为明显,众人低声议论一番,除了华山派,尉迟世家的人想要留下来帮忙,其余的人都先行告辞,陆穹衣犹豫了一下,才上前一步道:“魏前辈,武当的事贤侄无意多言,可楚天和落尘是我们陆家的人,请容我留下照顾他们。”
魏苍然看他一眼,点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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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翠竹峰,宇文楚天便昏迷不醒,五脏损伤极为严重,面色惨白,眉心一片乌青,魏苍然为他疗伤了一日一夜,能用的灵药全部用上了,冰莲也服用了大半,他的伤势仍不见好转,只勉强保住一口气。
疗伤之后,魏苍然的真气也耗损了许多,身体虚弱得几乎站不稳,他慢慢的从床榻上下来,对着随行弟子说道:“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好好把守,决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是!”
落尘见状,立刻问道:“魏前辈,我哥哥内伤是不是很严重,可有性命之忧?”
“他是在师傅刚刚为他逆血逼毒时,受了一掌重击,这一掌让他五脏俱损,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已丧命,所幸他有火莲护体,又有极强的求生意志,用尽全力护住自己心脉,维系自己的生命……”
后面的话魏苍然没说,她也明白,内伤不比外伤,再多的灵丹妙药都不如他的心力,若是他不能醒来,谁也帮不了他。
落尘思忖一下,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我以前在医书上看到很多可以医治内伤的古方,只是药材都是罕见的草药,十分难寻。我听闻武当有藏药阁,里面藏有千种稀有的药材,不知道我......”
她还没说完,魏苍然马上吩咐人带落尘去藏药阁。
落尘将记忆中所有对内伤有效的药都试了一遍,一种种喂给他吃,宇文楚天内伤严重根本喝不进的药,她只好把药制成药薰,让药物从他的肌肤渗入。
连续三日三夜,在靡靡药熏中,她寸步不离陪着他,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反正她不停在和他说话,“楚天,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你答应过的,你不能食言……”
他没有回答,心跳却仿佛沉稳了许多。
她继续和他说话,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就开始胡乱说话,很多以前在他面前难以启齿的话,也不知不觉都说了出来,“你知道吗?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最先记住的是我有个很好的哥哥,每次我需要你时,你都会在我身边。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开心,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因为一眼看不见你,我都会想你。”
“我以前很小,不明白什么事男女之爱,以为我对你就是兄妹之情……所以,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裘叔说你是中了毒,可我知道曼陀罗的药性,它没有催情的作用,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后来,你离开了,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面对我,故意躲避我。你走了之后,我很想你,也想了很多我们的事……我问我自己无数遍,我对你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没有答案,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不能没有你,不管是做你的妹妹,还是你的女人,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