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在武当山北面,是这山中湿气最重的地方,晨雾蒙蒙,越往前走,雾气越重,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在魏苍然的指引下,落尘扶着硬撑着可以走路的宇文楚天走进幽草丛生的石崖。
“小尘,握住我的手,千万不要松开。”他握住她的手。
落尘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面前的白雾弥散开来,露出一座双孪的山峰,山脚有一处洞口以石壁遮挡,石壁上写了偌大的“禁地”二字。
魏苍然并未止步,而是旋开石壁门前的机关,带着他们走进。两个峰峦之间有一线日光掠入,一处清静无扰的水月洞天清晰可见,山林环绕,翠木丛生,碧湖无波,在湖心中还有一块千年的冰玉,让水中凝起渺渺雾气,仿若置身仙境。
魏苍然也未多言,默然带着他们走进一处峭壁的夹缝,踏着青石曲径前行。
走着走着,落尘忽然留意到旁边的石壁上画满了奇怪的画,一幅一幅都是面目狰狞的魔鬼屠杀人的场面,让这原本清幽静好的天地突然变得惊悚可怖。她刚想移开视线,无意中看见被杀的人衣襟上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外族的族徽,她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
“殳天族?!”落尘想起来了,她在陆家某本书中见过这些图案,它是三十年前的魔教“殳天”的标志。
魏苍然原本目不斜视往前走,听见她喊出殳天族,站住脚步,“你听说过‘殳天’?”
“我在一本书中看过关于殳天族的记载。”她记得,书中对那场“除魔卫道”之战所提不多,只说“殳天”是外邦教派侵略至中原成,那些教众嗜杀成性,噬人肉,饮人血,残害中原。为保中原武林的净土,各大门派联合他们将“殳天”逐出中原,具体驱逐过程书中并未详述,只说与“殳天”的一场争斗,各大门派均伤亡惨重,但所幸牺牲没有白费,“殳天”再没有为祸中原。
想起“殳天”,她忍不住好奇心,仔细看了图画,才发现石壁上雕刻的图画正是三十年前,各大门派斩杀“殳天”教众的场景,持兵器的人全穿着中原的服饰,而被杀的人,却并非狰狞的异族恶魔,反而是年幼的孩子,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刀剑无情地插入他们的身体,血染红了他们的七彩的衣衫。
这看起来,分明就是灭族之祸。
落尘不禁打了个寒战,道:“可书上分明说,“殳天”是个嗜血成性的异族,侵略中原,各大门派联合将其驱逐了,为何这些图上画的,好像是......被灭族了?”
“这些人并没有被驱逐,而是被灭族了!”
“什么?!”落尘再看这些图画,只觉那些所谓的除魔卫道的正道之人,反倒像是恶魔一般狰狞恐怖。
宇文楚天原本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殳天”魔教的嗜血传闻,他从未在意,在他眼中江湖本来就是个恃强凌弱的地方,胜者为尊,败者为魔,不分是非对错,只看谁胜谁败。
“为什么武当的禁地会刻有这些斩杀“殳天”族人的图画?”他以为武当会极力掩盖这个事实。
“这些画究竟是谁画的,我也不知道。”魏苍然仰头,看着这些图画,仿佛陷入回忆之中,“这里原本不是禁地,而是武当各代掌门清修之所,可是二十五年前,师傅外出一趟,回来时便发现这里被刻满了这些图画,仿佛想要永远刻下各大门派灭绝人性的杀戮罪行。我不相信这些是真的,想找人把这些画抹去,可师傅告诉我,这些画都是事实......”
“‘殳天’是来自异族的教徒,教主嗜血成性,每日都要让信徒找活人给他吸噬鲜血,为祸中原。武当统领各大门派绞杀魔教,本意是想将他们驱逐,谁知‘殳天’族人誓死守护教主,逼得各大门派不得不大开杀戒......后来,他们害怕“殳天”族的余孽会报复,密议后决定赶尽杀绝,不留活口。据师傅说,包括武当在内的一些门派极力反对,却没能阻止尉迟,唐门等一些世家......”
宇文楚天看一眼魏苍然黯然的神色,想要开口宽慰他几句,可对于这种灭族的罪行,他也确实找不出可以开脱的语言,只好沉默地听下去:
“师傅认为与其将这些罪孽掩盖抹杀,不如以此警示武当后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但因为这些画涉及其他门派的声誉,师傅将这里设成武当的禁地,除了历代掌门任何人不可进入,而历代掌门接任后,必须要来看看这些画像,他们必须永远记住这段残忍的历史,记住武当再不可重复这样的杀孽。”
宇文楚天还是想不通,这些画到底是谁留下的?是各大门派中有良知者,还是‘殳天’没有被完全灭族。
他又仔细将画壁上的画反复看了几遍,不禁一惊:“这些壁画记录的都是‘殳天’族人被杀的一瞬,兵器刺入身体,血流遍地,唯独这个男孩儿......”
他指了指石壁不醒目的一角,“他只是惊恐地等待死亡,而他面前的那个男人,并未杀他。”
魏苍然颇为欣赏地看着他,道,“不错,我和师傅也发现了这个异样。师傅怀疑当年的“殳天”并未全被灭族,可能还有一个男孩儿活了下来,这些画,恐怕也是他找人画的,他想把当年他看到的一幕,永远刻在这里。”
“如果确实有人侥幸活下来,那么他除了画下这些图案,是否还想要为族人报仇?”
“二十年前,夜枭将尉迟等几大世家灭门,又暗杀了各大门派的高手,如果夜枭是个付钱可以杀人的杀手组织,那么一定有人雇佣他们这么做,这个雇佣他们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活着的男孩儿。”
宇文楚天深深蹙眉,他又想起那个黑暗的密室中,夜枭门主陌生的招式和内功修为,“也许,夜枭的门主就是那个侥幸活下来的男孩儿。所以夜枭的所作所为都是要血债血偿......”
魏苍然听到这个可能起初十分惊讶,想想又赞同地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楚天,你在夜枭可见到过门主?”
“交过一次手,他的武功有别中原武林,我曾猜测他是来自西域,现在想来,他极有可能就是‘殳天’唯一的幸存者。”
原来,他一直以为夜枭阴狠毒辣,现在才明白,凡事有因必有果。
那个为“殳天”留下这点血脉的人是否知道这一切,如果他知道,他是否后悔当初的一念之仁?
“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送你们离开吧。”
......
从北山的密道走出,眼前豁然开朗,碧波荡漾的碧螺河上浅泊着一艘画舫。画舫的船夫一看见他们便靠过来。
“这艘船的船夫会一路护送你到北周。”魏苍然交代道。
“......”宇文楚天想说感谢的话,又觉任何感谢的话对于魏苍然所做的都显得虚假客套。于是,他直接跪地,对魏苍然深深一拜,算是作别。
魏苍然也未急于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一路小心!”
船一路行往北方,风平浪静。
宇文楚天因为太过疲惫,运气调息一阵便沉沉睡去。落尘坐在船舱里,静静绣着她的鲜红的嫁衣。风卷着河边烤鱼肉的熏气传来,她本就因为颠簸而不适的肠胃顿觉一阵翻江倒海。
落尘只当自己晕船,也没当回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继续低头绣着袖口的玉兰花。谁知水中的鱼腥气又传到她鼻端,浓重的气味让她一阵作呕。
也不知为什么,她近日的嗅觉好像特别灵敏,很多以前没留意过的味道都会清晰地闻到,难道?!
她惊喜地探了探自己的脉象,流利,圆滑如按滚珠,果真如书中记录的喜脉一般无二。
她怀孕了,怀了他与她的血脉,落尘看着身边挚爱的男人,喜极的眼泪奔涌而出。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从此以后,他能带她退隐江湖,他们一家人过着安宁的日子。
船舱突然一阵猛烈的颠簸,无数道尖锐的气流声越来越近,落尘警觉的起身,还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宇文楚天猛地扑过来,抱着她躲开一把锋利的箭。船前的甲板上也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应该是船夫拦截住想要杀他们的人。
甲板上的打斗声正激烈,又一个全身黑衣的人急速飞入船舱,黑巾裹头遮面,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看穿着是夜枭的杀手。
杀手手中的银剑寒光一闪,直直刺向宇文楚天,似乎料到他无力反击,杀手的剑没有留任何后着,带着必杀的决心刺向他的胸口。
剑的速度太快,避无可避,宇文楚天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将怀中的落尘推开,任由剑锋刺入他的胸口,鲜血泉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