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莫康被推搡着带了下去,杜久青走近傅于天,小声问道:“宗主,秦师兄已去追击谈子言,我等是否要去相助?”
“罢了,看在他死去老子的情份上,饶他一回。”
“可那控阵法盘?”杜久青犹豫道。
“当年他带走了那法盘,老夫故作不知。他哪里知道区区一件副盘,本宗随时可解除其权限,拿了又何妨?”傅于天大手一摆,冷笑道,“他今日一入盘石谷,老夫便已知晓。只是没想到同来的居然是莫成规。嘿嘿,莫老儿如此毙命于此,金沙宗再也不足为惧了。”
“短短六载,谈子言便有如此修为。当初秦师兄是不是有些过了?再让此子回到金沙宗,将来必成大患!”杜久青忧心道。
“他把莫成规父子带进盘石谷,结果莫康被擒,莫成规又死在这里。你认为他还敢回金沙宗吗?”傅于天转过身去,环顾四周,见盘石谷弟子都立在原地,不由气道,“都杵在这干啥?散了吧!”
众人一哄而散。
亲历此战,林迁眼界大开。在栖凤别境时,他虽目睹袁依薇与四阶熊妖大战,可那毕竟是妖兽间的蛮力之争,哪里比得上今日这般激烈?
他从藏经阁广场走出,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的情景,直到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想起自己居然没有祭起木鸢,不由哑然失笑。
崎岖山道两旁杂树成林,借着朦胧星光,林迁隐隐能看到树林深处那栋小楼。
“当初我看中这栋小楼,却又被冯师姐婉拒。这便是谈子言之前的住所吗?”林迁暗自好奇,就想趁着夜深人静,过去看个究竟。他举步踏进树木,走了几步,又觉得自己就这样过去,似乎有些不妥。他略一思索,翻出那顶草帽扣在头顶,然后蹑手蹑脚地朝那小楼走去。
林迁自从凝脉之后,视力大增,即便是在夜间,他远远就能清楚看到小楼门楣上那“洗尘阁”三个大字。待走得近了,他才发现,此楼比弦西阁略大些许,只是墙体早已斑驳不堪,四周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林迁犹豫着走到楼前,试探着去推那门,哪知臂只是轻轻一送,大门就已开启。他虽有些吃惊,还是慢步走了进去,又将那门缓缓关上。
大厅里一片漆黑,林迁伸出一指,默诵法诀,就要施展无中生火时,忽闻门外风声大起,紧接突突两声轻响,似有人自空中跃下。他惊慌中手指一屈,即将透指而出的火花,被他生生掐灭。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门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六年前,他从这里负气而去,再也没回来过。”一男子缓缓说道,“自从他叛出盘石谷,全宗上下都刻意回避洗尘阁,这些年来,居然没有人来更换防护阵的灵石。护阵灵石耗尽后,此处与普通楼阁已无甚区别。只怕再过几年,这楼阁就要坍塌了。”
林迁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秦坤的声音。
“你也真是铁石心肠啊。”那女子又道,“这些年来,也真难为他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若非谈师兄舍命相救,哪有我今日?”
“可如此一来,全宗上下都看轻你三分,你这又是何苦?”女子叹息道。
“秦某只求问心无愧,又岂会在意他人眼光?”
“你啊,还是这臭脾气。”女子似有些无奈,“只是,委屈了芹丫头。”
秦坤轻哼一声,道:“太阴之体,搁在哪里都是炉鼎之命。我封印了她的太阴之气,她若能成就远村,也不负这些年来我对她的养护之恩。”
那女子还要说些什么,秦坤忽压低声音急道:“快走!”
“被发现了吗?”林迁强作镇定,悄然移到窗口,偷偷向外看去,只见秦坤斜靠在十余丈外的一株枯木旁,却不见那女子踪影。
林迁也不确定秦坤是否已发现自己,心中忐忑不安。
“郭师弟!”夜幕中,秦坤忽开口叫道。
“秦师兄,你怎么了?”郭川从林中走出,见到秦坤倚在枯树旁,似有些惊异,“那叛逆逃脱了?”
“那孽畜不知从哪里得了件极品灵器,我一时大意受点小伤,让他趁机逃窜。”
“方才在藏经阁师兄已被莫成规所伤,实不该孤身一人去追那叛逆。极品灵器威力巨大,师兄伤情可重?”郭川扶住秦坤,言辞充满关切,手中却暗藏匕首,悄无声息地剌出。
秦坤叹息道:“已无大碍,只可惜……郭川,你敢!”待他察觉郭川出手暗算,忙斜跨一步,暴喝声中挥掌就要向郭川劈下。可为时已晚,一柄匕首直沉入他前胸。
秦坤踉跄后退,郭川欺身而上,双掌各夹着一道纸符,齐齐印在他的胸口。
光芒闪烁,那两道纸符几乎同时炸开。秦坤衣衫尽裂,前胸血肉模糊。他嘶吼一声,盘龙宝剑宛如一道银光,刺向郭川。
郭川竟全然无视那道剑光,迎上一步,任由长剑透体而过,右掌如刀狠狠划在秦坤的咽喉,淡淡青芒一闪即逝,秦坤应声倒地。
从郭川现身到秦坤暴毙,只不过短短数息。藏身在小楼内的林迁心惊肉跳,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尽收眼底。郭川陡然出手,先用利器重创秦坤,再辅以符箓,甚至不惜拼着自己身受剑伤,最终凭右手中那不知名的灵器,出手干净利落一举将秦坤击杀。
师尊遭人暗算,林迁却无能为力。他强忍着心中恐惧,屏气敛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否则惊动郭川,洗尘阁内只怕要徒添一缕冤魂。
郭川见秦坤已死,一把抽出穿过左肩的长剑,也不顾血洒衣襟,警惕地打量四周。数息之后,他似乎没有发觉异状,这才摘下秦坤的乾坤袋,凌空飞去。
林迁早已冷汗淋漓,只因一时好奇,夜探洗尘阁,不曾想险些因此丢了性命。他在原地呆了良久,待确定郭川已经离去,才轻轻打开大门四下张望。
夜幕中一片安宁,只有秦坤静静躺在血泊之中。
林迁哪敢再上前查看,慌忙祭起木鸢,仓皇逃离。
他心神不宁地回到弦西阁,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眼睁睁地看着师尊被刺,他只能窝囊地躲在一旁。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奇耻大辱!
而今日所见所闻,还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师尊已死,栖凤宗又失去一名筑基。他若是去指认郭川,谁会把一个凝脉小修所说的话当真?最后遭受质疑的,很可能就是他林迁了。
除非有朝一日,大师兄齐远村成功筑基,才能把此事悄悄告诉他。否则,凭他九月凝脉的名声,宣扬今日所见,无异于自寻死路。
“师尊待我不薄,终有一日要替他讨回公道!”林迁暗下决心,“我要变强!”
栖凤宗落霞谷外的护山大阵,其实是常年开启的。栖凤别境的低阶妖兽若是触及大阵,非死即伤,根本不可能越过防线,进入落霞谷。
只是妖兽时常骚扰,护山大阵消耗甚巨。栖凤宗不得已,又在护阵以外,设立了九个驻点。
这九个驻点,呈半圆形环绕在落霞谷入口外,每个驻点内常年有五名修士日夜轮流防守,驱逐边界妖兽,减少护阵灵石消耗。
虽说距狩猎试炼还有一段时日,可近半年来,边界妖兽出没频繁。栖凤宗自然不敢坐视不理,又从各支脉调遣人手,支援驻点。
梅知曲就是因此才来到第九驻地。
他是盘石谷普通弟子,入宗已近十年,至今仍然只是凝脉中期。他打算通过这次驻守任务,将领取的善功全部兑换成丹药,以求在这次狩猎试练前进入凝脉后期。
为了这驻守名额,梅知曲还费了不少心思。
二十多年前,栖凤宗与金沙宗一场大战,盘石谷首当其冲,损失巨大。谷中原先的七名筑基修士,在大战之后,仅存四人。御风修士死伤更是惨重,十二亲传弟子,无一幸免。
自那之后,栖凤四脉,盘石谷日渐式微。
如今在盘石谷,郭川还没有新收亲传弟子。而新增的九个驻地名额,他手中至少有两个。梅知曲自然不敢直接去找郭川。他倾尽所有,东拼西凑,给孙蒙送了三十枚雪晶,才如愿以偿。
在以往时,驻地由五人驻守,其中一名御风修士压阵,另外四人分为两组,轮流巡查边界,每三日交换一回。此番驻地增加了四人,每四人一组倒也相安无事。
可偏偏这第九驻地,由于邻近栖凤别境,宗门这回新增派五人,这样分工就有些麻烦了。
梅知曲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坐镇第九驻地的是落霞谷大师兄何若河,他让梅知曲留在驻地听候调遣。
那公子哥脾气虽然不是太好,可梅知曲极力顺从,鞍前马后跟在他身边,做些跑腿打杂的小事,倒也落得轻松。
哪知两个月后,何若河驻守期满返回落霞谷,接任他的换成了流云谷大师姐萧月儿。
他梅知曲一介莽汉,萧月儿自然不会留他在身边,就打发他独自一人去边界巡查。
这下可苦了梅知曲,这短短一个月间,他没少被妖兽群殴过,有几次还险些丢了性命。他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只盼百日之期尽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