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斯同上次一般摆出酒杯邀请我们：“阿丽娅这儿酿出的果酒比起梅阿丽那边的别有一番风味，你们不妨入座尝尝。”
温莎妮娅坐下问：“你的情报屋总是建在地下就是为了酿酒吗？”
艾比斯反问：“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
温莎妮娅撇嘴反驳：“当然不！”
艾比斯愉快地笑了两声：“你们已经把那六个人都调查过一遍了吧，怎么样，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温莎妮娅闻言看看我，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道：“犯人有两个，一个是亚伯纳，一个是失窃物本身，埃米尔是共犯，现已带着失窃物逃走。兰迪，雷蒙德等人间接被埃米尔利用，并且这里头还有个被害者，那就是被失窃物杀掉的鲁道夫的仆人哈维。”
艾比斯敬向我，凭空碰了一下杯：“恭喜你，推理得分毫不差。”
我不冷不热地回道：“多亏你那些情报我们才能这么快掌握事情的全貌。”虽然敲诈了我们不少。
艾比斯收回酒杯勾起唇角：“知道了犯人是谁，接下来你们想怎么做呢？犯人可是已经逃跑了，封城这么多天，足够他们跑得很远。”
“不是还有个亚伯纳留在哈诺特身边吗？”我说。
“你们想揭穿他？”
“为什么不？”
艾比斯一指凯恩道：“对他来说，封城之日拖延得越久于他寻找法杖的偷窃者也越有益处，你们为什么还想告诉哈诺特真相呢？”
凯恩坐下来，平静地看着艾比斯指向自己的那根细长手指说：“揭穿亚伯纳并不代表要把真相告诉哈诺特。”
凯恩和我想到了一块儿。
艾比斯很快明白：“哦……你们想跟他演一出戏？”
凯恩点点头：“差不多。”
艾比斯把酒杯放到桌上，手指来回描摹着透明的杯沿：“封城时间越久越无望追回潜逃者。”
我皱眉道：“我们并不打算帮哈诺特追回他们。”
艾比斯抬眼望我：“呵呵，那，哈维的死？”
艾比斯的问题问住了我。
不只是我，凯恩和温莎妮娅也陷入了沉默。
确实，从最早推出哈维可能已经死了的那个时候我们就没把他的死挂在心上，反而更关注失窃物的下落，即使真正确认了哈维的死亡，我们仍是一如往常。
我们三人都是玩家，所以内心深处只把这里当作一个游戏而非真实的世界。因为是游戏，死了也能复活，每次从存档点走出来，我们对生命的重视程度就减轻了一分，对死亡的恐惧程度也冲淡了一分，区区一个素昧平生的NPC的死很难引起我们身为勇者的共鸣。
归根结底，我们并没有把NPC视作活生生的人类。
“你们别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嘛。”艾比斯自顾自地斟满一杯果酒，“那个哈维是作为食物链的一环而死，如果他只是一只被狼扑杀的兔子，相信你们没人会为此感到愧疚。我们都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人吃动物天经地义，那魔物捕杀人类也是天经地义，都是为了存活和繁衍，这是生物的本能之欲，是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的。”
“可是人类不是一直都在反抗魔物吗？被威胁生命的一方绝不会心甘情愿成为另一方的养料。虽然也有能和魔物友好相处的例子……但实在太少。”温莎妮娅出言反驳。
“兔子也想反抗狼呢，可惜它做不到，做不到就只有逃跑。而哈维没有逃。”艾比斯游刃有余地说。
我们陷入了第二次沉默。
“试想深更半夜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来路不明面色苍白的小女孩，她就是再漂亮再主动，你敢碰她吗？”艾比斯道，“那个石像鬼芙萝耶化为人形后只有十一二岁模样，别忘了，石像鬼想吸男人的精气必须通过交/合行为，能对这么小的女童下手，一时贪色害了性命也是他死有余辜。”
消化完艾比斯的话我不由问：“你提起哈维的死就是想给我们上一堂拙劣的心理课？”
艾比斯又敬了我一杯：“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日后你们说不定还会为了其他类似的事来找我，提前给你们打好招呼，我家宠物吃人的时候你们才不会找我算账啊。”
说着他唤了一声阿丽娅，阿丽娅蛇行过去柔柔缠住他的半边身子，鲜红欲滴的蛇信蹭了一下艾比斯的唇，当艾比斯抚摸她的背脊时，阿丽娅飨足地眯起金色的双瞳。
温莎妮娅似是看不下去了，从背包里取出那袋沉甸甸的钱扣在桌上道：“收钱！”
艾比斯侧过头：“精灵小姐回过神来了？”
“我想好了，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歪理我一个都不会听，随你编吧。”温莎妮娅别过脸哼哼道，“这些钱用来买进入市长之厅的方法，别和我说不够。”
艾比斯捡起钱袋甸了甸，满意地笑道：“怎么会呢，无论您支付多少金币我都会告诉你们进入市长之厅的方法，只是成功率不同罢了。”
我揶揄道：“比如让我们直接从大门走进去什么的？”
艾比斯眨眨眼：“哈哈哈……说不定哦？”
我果然没办法喜欢这个人。
艾比斯拉开钱袋的拉绳飞快往里看了一眼，随后让阿丽娅把钱袋收进屋里的一个柜子中。
“一分钱一分货，精灵小姐的钱对应的档次是这个。”艾比斯说着将双手伸到颈后取下脖子上的一串项链，那串项链尽头只悬挂了一颗黑乎乎的石头，看上去很不起眼。他把项链交给阿丽娅，阿丽娅又把项链送到了温莎妮娅手里。
温莎妮娅拿起项链掂了掂：“这个丑项链有什么用？你和谁的定情信物吗……和市长的？”
“……”
我第一次从艾比斯脸上看到吃瘪的神情。
“您硬要理解成定情信物我也没办法。”艾比斯叹气。
温莎妮娅不相信地皱着脸：“这是你的品位还是市长的品味，太糟糕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艾比斯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想再谈项链相关的事，然后说：“还想问的话请继续出价。”
我禁不住打趣：“只要顾客给出够高的价格，连你自己的隐私都可以全盘托出？”
艾比斯颔首：“嗯，够高的话。要不您和阿丽娅玩玩，让阿丽娅把您吃掉，我就把我身上一半的秘密告诉您的两个朋友，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一点也不，谢谢。
见轮到我吃瘪，艾比斯一副享受的模样，他双手交叉托起下巴道：“把那串项链拿给市长看，就说是艾比斯让你们去调查的，他马上会乖乖放你们进去。”
“我看你和市长真的有奸/情吧。”温莎妮娅难收八卦之心。
“这个问题请留着去问市长大人，当然我不认为他会乐意解答。”艾比斯说。
换得了进入市长之厅的信物，艾比斯又特意为我们提供了一点有关哈诺特那几个爱宠的附赠情报：
☆石像鬼的名字叫芙萝耶，祖上有美杜莎蛇的血统。
☆亚伯纳是东大陆一个小国的皇子，原名东离伯，国破家亡后被哈诺特救走。
☆埃米尔曾是哈诺特最喜欢的男奴，亚伯纳取代他的地位后，埃米尔因一件小事被哈诺特赶走，几经辗转于旅人城镇定居。
☆埃米尔喜欢芙萝耶，从他离开哈诺特起就一直通过芙萝耶的“通梦”能力和亚伯纳联系，共同商议放走芙萝耶的计划。
“如何，这些赠品是不是让你们豁然开朗？”
有了这几个附赠的情报，美杜莎蛇涎的来历和亚伯纳跟埃米尔那默契的合作都得到了解释，但我心中依然留有没想通的疑点。
“亚伯纳为什么要帮埃米尔放走芙萝耶成全他们远走高飞呢？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是吗？”
艾比斯没有回答我，随即伸出他苍白细瘦的手板心：“诚意呢？”
我抚额道：“算了，当我没问。”
临走时艾比斯强烈推荐让阿丽娅送我们一程，这句听上去带了双关的话让人敬谢不敏，我们比他更强烈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路上温莎妮娅一直在摆弄那串只有一颗粗糙石子的项链，还调侃我说：“阿尔西斯，你要不要戴戴这串项链，我觉得很适合你。”
我抹了把汗拒绝道：“不了，你是在影射我丑吗？”
温莎妮娅俏皮地吐吐舌头：“哪敢，店长大人是如此的英明神武。”
“真实度不同是戴不了的。”死心吧。
“这是任务物品，可以共享，不信你看。”
温莎妮娅说完就把项链挂到了我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我回想起艾比斯苍白不似活人的面容，我身体一僵，赶紧把项链取下来还给温莎妮娅。
沉默了很久的凯恩忽道：“阿尔西斯，不急的话我们能不能顺便去一下里之武器店？”
我转过头，发现凯恩正一脸诚恳地看着我，他该不会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吧。
凯恩那略显忐忑的样子让我觉得特别有趣，他害怕我不答应吗？一本正经得有些可爱。
我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说：“想去就去啊，你想找店长打听小偷的特征吗？”
凯恩应道：“如果市长足够纵容艾比斯，看到艾比斯的项链后他应该不介意再帮我们一个举手之劳，比如张贴一张小小的告示。”
我瞥了温莎妮娅一眼，低声在凯恩耳边问：“即使市长是恶魔？”
“艾比斯也可能是恶魔。”凯恩说。
确实很像，但我觉得他更像是另一种怪物。
我进一步压低声音：“我倒觉得他是……”
“他是什么？”凯恩侧过脸来。
我按住凯恩的肩膀，埋头贴近他的脖子龇了龇牙：“是这个。”
凯恩一愣，脸庞红了红，躲避似的撇开我往前走了两步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跟上去道：“不觉得艾比斯很像一只吸血鬼吗？皮肤苍白，身材消瘦，生活在暗处与魔物为伍，还喜欢喝红色系的果酒。”
“这么一说是很像……”凯恩摸了摸脖子继续闷头往前走，“我带路。”
一旁看戏的温莎妮娅幸灾乐祸地点点我：“你偷偷摸摸地对凯恩说了些什么？都惹得他生气了。”
我笑笑：“他这不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