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
作为一个不熬夜选手来说,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秋玹在这个点一般就早早进入了梦乡。最最起码,也是躺在床上玩玩手机酝酿睡意。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个入室抢劫惯犯一样拿着刀站在别人的房门前——如果不是刀太小了,我现在简直就是《闪灵》男主本人。秋玹在心里唾弃自己。
突然,门开了。
秋玹一惊,条件反射地将匕首反插回后腰口袋。顾清悦看到是她倒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只是开了门侧着身让她进来。
“我得跟你讲一件事情。”
“你竟然到现在才来找我?”顾清悦给她倒了杯水,语气稍微带上了点抱怨,“我从晚餐之后就开始等你,等得差点都睡着了。”
“抱歉,我想说的是……我手刚才被划伤了,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啊?”顾清悦疑惑地看着她,显然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真的很疼。”
说到这里,顾清悦严肃起来,一边问着“怎么弄的?”一边尽职尽责地翻出她的小药箱,拉过秋玹的手。
“咦,你没有……”
“你对秦九渊怎么看?”秋玹突然打断她,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顾清悦正一头雾水,然后就看见秋玹朝她眨了眨眼,用她那只毫发无伤的手在层层纱布下写了些什么。
顾清悦反应过来,屏着一口气说道:“秦九渊这人,还不错吧。”她一心两用着,一边假装将纱布缠在秋玹手上,一边仔细分辨着她的笔画——
三楼走廊尽头,沙漏。
她皱了皱眉,不太明白那个地方是怎么和沙漏联系起来的。随即就听见秋玹突然站起身说道:“我得回去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好像是故意在说给什么人听一样。
秋玹走到门口,回过头对她说了声“谢谢你帮我包扎。”然后在彻底回身之际用口型轻轻比了个“梦魇”。
顾清悦僵在原地,电光火石间想了起来三楼尽头是哪里——那是在狂欢之夜时她们第一次遇见梦魇的地方。只是,秋玹怎么会和梦魇扯上关系?她坐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终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整理好装备推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秋玹站在秦九渊的房门外,只觉得后腰的那把匕首冰凉得仿佛要将那块皮肤冻伤。她用力闭了闭眼似在下定什么决心,随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就如同房间的主人早就有所准备一般——秦九渊单手撑着门框,朝她挑了挑眉。
“所以这是……午夜福利时间?”
秋玹:“你在想屁吃。”
她侧身挤进了房门,抬脚迈了两步突然又退回到秦九渊身边站定,清了清嗓子,“你有兴趣,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地下室探险吗?”
秦九渊:?
“问你呢,”秋玹瞪他,“有,没,有,兴,趣?”
秦九渊:“……有。”
“行,那走吧。”
秋玹一马当先走了出去,身后男人有些无奈地侧身关上了房门。
两人走在幽暗的黑夜里,秋玹几近熟练地拉下了一楼楼梯间的拉环装置。而这在一次,她举着手电,不顾身边人的不赞同,先于秦九渊走了下去。
她扶着墙壁刚清了清嗓子,就听见了秦九渊的声音。
“其实,”她听见身后人用低沉的嗓音开口,“我之前也说过的吧,只要你想,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所以,如果有什么非我不可做的事情,你只需开口就好。”
“……”
“即使让你去死吗?”越来越低的温度里,秋玹的声音也好像结了一层寒冰。
“只要你想。”
“秦九渊。”她突然停立在幽长的几近九十度的台阶上,“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你每次都是这样。一厢情愿般地说一些含糊不清的,愿意为我付出的话来。而每当我问你,你都只会敷衍我说以后会知道的。以后以后,你所谓的以后是多久,真的会有‘以后’吗?”
“你拿当傻/子耍呢?或许你是为我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这些吗,我想要吗?我们才认识多久啊,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凭什么为我做这些?”
“……”
“算了,”秋玹平复了一些情绪,“就当我夜晚情绪低落综合征,你就当没听到。”
“因为是我欠你的,小姑娘。”
“……什么?”
“我欠你的,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无尽黑夜里,秦九渊的声音仿佛也被浓稠的黑暗包裹,变得不真切起来,他说道:
“准确来说,把你拉进这个世界的人,是我。”
一瞬间,秋玹就如同失去了开口言语的能力。她怔愣地站在几乎垂直的楼梯上,僵硬得宛如一座雕像。
她拜托顾清悦的事情,精心策划了一晚上的方案,反复推敲了无数遍的计划,在这一刻,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时间的流转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给我个理由。”她说。
“没有理由。”秦九渊顿了一下,“如果非要说的话,因为你是秋玹。”
秋玹荒唐地冷笑一声,而下一秒,她被人从背后整个搂住。
“我很抱歉,小姑娘。”秦九渊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脖颈,恍惚得不像真实。
楼梯间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不知名的怪物们从黑夜里涌出,发出的嗜血的嘶吼,嘶鸣声越来越响,直到整个别墅的底层都开始像地震般震动起来。
秋玹抬起头看向不断向下掉着墙灰的板面,再向上似乎还能听见梦魇熟悉的桀桀怪笑声,她无意义地闭了闭眼——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伴随着杀戮的血腥与暴力,伴随着人力在超自然面前的脆弱与渺小,伴随着仿佛无边无尽的最深层的黑暗,伴随着欺瞒与信任,直至一同坠入无尽深渊。
锋利刀刃没入人体,温热血液沾染她身。
断帛声响。
利金迸裂。
真正的神明终于从神龛陨落,神明的鲜血滑过她身,仿佛在给予她一场另类的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