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李老太
随着一阵冰凉的感觉,今夕缓缓睁开了眼睛,视野渐渐恢复正常,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我这是在哪?”今夕带着疑惑想要坐起来。
“别动哦,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了。”顺着这一道女声望了过去,今夕看到一个少女的背影。
“我这是在哪里?”今夕问道。
这个少女没有回话,转过头来,双手捧着碗走了过来。
“来,喝了它。”随着少女的呼吸,勺子上的药味,传到了今夕的鼻子中。
勺子中的液体洒落了一些,进入了碗中,扑鼻的药味,让今夕不禁有些难受。
一直以来,今夕头是讨厌吃药的,就是因为浓浓的药味,让今夕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看到今夕有些抗拒的表情,这个少女不高兴地抿了一口嘴唇,“你昏迷的时候都喝下去了,乖。”
看着这个少女无辜的眼神,今夕只能想着当年吃老鼠的经历,一闭眼,将这碗发出难闻气味的液体吞下。
顿时,今夕便感觉有五脏六腑有一种翻滚的感觉,仿佛要将这股恶心翻滚而出。
深吸了一口气,今夕才说道:“对了姑娘,这里是哪里?”
这个少女接过碗,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突然转过头来说道:“这里是杏花村啊。”
阳光印在这个少女的脸上,仿佛更加耀眼,强烈的光线,让陈耀有些看不清晰这个少女的脸庞,却又依稀能看到少女嘴角的丝丝微笑。
这一道阳光,注定将会不平凡地印在今夕的心里。
随着外面出来的水声,今夕披披上衣服,走下了那张木床,感觉到全身的疼痛,今夕也是慢慢地走出木屋。
这时这个少女正在认真的洗着那个碗,就如同她煎的药一般,药味是那么的浓厚。
“多谢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今夕抱拳说道。
这个少女一愣,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我叫柳玥。”
今夕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少女,没有婉鸢那种倾国倾城的面庞,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身段也算不上尚佳,只是很平庸的一个女子。
但却又是一笑如朝阳初露,似融长街千堆雪。
她的笑容仿佛有种魔力,让今夕深深陷入,不能自拔。
午后的阳光似乎没有那种酷热的感觉,柳玥带着今夕在杏花村里转来转去。
一袭素衣轻舞绣,柳玥在田间一边招呼着劳作的邻里,一边向今夕介绍。
“这位是李爷爷。”在看到那位李爷爷善意的目光后,柳玥伸手打了一个招呼。
然后趴到今夕的耳朵边,小声地说道:“这个李爷爷打呼噜的声音可大了。”表情很是兴奋。
一路上柳玥都把自己的见闻和今夕说起,今夕一路上只是礼貌地微笑,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兴趣。
傍晚,在柳玥的房屋前,今夕看着夕阳的落下,“朱老现在还好吧?以朱老的实力,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对。”
现在九鼎城内究竟是怎样了?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心魔看到的画面究竟是什么?
今夕是越想心越乱,眼神渐渐露出冰冷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今夕本能觉得不对,双手成爪,朝着背后抓了过去。
突然,今夕看到的是柳玥的那张惊恐的脸,瞬间将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下来。
“以后不要那么吓人好不好?对了,我都来了几天了?”今夕收回手臂,转过头问道。
今夕只觉得奇怪,背后怎么都没有声音,再次转过头去,看见柳玥正委屈着一张脸,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照顾了你这么久的人的?”柳玥带着哭腔,身子一抽一抽的说道。
“好了,是我鲁莽了,对不起,柳玥姑娘,不过我真的要回去,太多的事情都还没有处理。”今夕抱拳说道。
“你就是这么安慰一个人的吗?”柳玥已经低下头,更加哽咽地说道。
今夕一愣,原来自己连怎么安慰人都忘记了。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今夕习惯了冰冷,习惯了孤独,竟然产生了巨大的情感裂缝。
“额。”今夕憋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话出来。
突然今夕听到一阵笑声从下面传来,只见柳玥抱着肚子,笑的很开心。
“你这个样子真是好笑。”柳玥笑着说道。
今夕没有说话,只是把头转过去,看着正在下沉的夕阳。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柳玥似乎是笑完了,问道。
“今夕。”今夕的回答很简短。
因为今夕已经习惯了,没有目的性的话,不会与人多作交谈。
柳玥看着今夕,突然窜到今夕的前方,指着今夕的胸口说道:“我不止是想要治好你的病,更是想医好你的心。”
今夕低下头,看着柳玥认真的样子,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是没有开口。
“现在的你,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刀,仿佛随时都能将人砍伤。”柳玥认真的看着今夕说道。
说罢,柳玥便走进了小木屋,一句话也没说。
时光飞逝,半年过后。
“李老,你还是注意一下,地里的庄稼快熟了。”一个年轻的身影在田地里穿行。
“诶,好的,小伙子。”这个已经略微有些耳背的老者说道。
这个年轻的男子亲切地和周围的邻里打着招呼,然后快步跨上一个山坡。
这个人,正是今夕。
“柳玥,我给你带了一些牛肉回来。”今夕敲了敲柳玥的大门说道。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带着笑脸的女子走了出来,接过牛肉,闻了一下,“你是在哪买的?”
声音相当动听,带有一丝丝的温柔。
“村口刘老头那里。”说罢,朝着隔壁的一间小木屋走了过去。
这间小木屋是今夕自己建的,以今夕的修为,修建一座小木屋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这牛肉有问题你没闻出来吗!”柳玥的表情相当恐怖地看着今夕。
今夕无奈,“好了,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吃了就是了。”
“有进步哦。”柳玥露出那招牌式的微笑说道。
就在两人聊的正欢的时候,一道人影出现在杏花村的村口,走的是那么缓慢,却又那么沉重。
而正在交谈中的今夕突然感到一股隐晦的波动传来,里面的能量却是那么强烈!
看着今夕突然严肃的表情,柳玥感到十分奇怪,出口问道“怎么了?”
“有一个十分强的人正在往者这个方向接近。”今夕开口说道。
“难道是他回来了?”柳玥突然十分激动,说道。
看见柳玥激动地拉着自己的手,兴奋地手舞足蹈,今夕也是无奈地指了指村口的方向,“他就在那里。”
只见柳玥没有理会今夕,激动地朝着村口奔了过去。
今夕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青阳,你回来了?”柳玥很是激动地拉着这个名叫青阳的男子的手说道。
“嗯,我回来了。”这个叫做青阳的男子摸着柳玥的头说道。
转过头来看着今夕,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叫今夕,这个是梁青阳。”柳玥穿插在两人之间,介绍到。
“你好。”几乎是同时响起,这两个男人友好地表示了相互的善意。
今夕看着前方欢快的两人,不禁摇了摇头,跟在他们的后面走着。
仿佛前方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没有今夕什么事情一般。
直到和唐青阳分手,陈耀才走上前去,站在柳玥的旁边。
一路上,柳玥喋喋不休地讲述这个唐青阳是多么多么的天才,多么多么的厉害,更是整个村子唯一的习武之人,还是柳玥的青梅竹马!
今夕就那般平静地听着,只是今夕也没发现,细不可查的一丝丝的涟漪,在今夕的心里荡漾了一下。
乡村的夜晚是那么的宁静,今夕在自己的小屋里,坐着转动手上的芦苇。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今夕的身后,“你没事吧?”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心魔。
“没事,只是真的过了好久了,我除了每天打打坐,修炼体内的精之力,甚至没有战斗过半分,我是不是都生疏了呢?”今夕开口说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心魔微笑着说道。
可以说心魔是今夕最大的秘密,甚至都没有给柳玥提起,原因甚至很简单,不是什么怕她暴露自己的行踪,而是担心她害怕。
走出木屋,一人一魔选择了一处距离山村遥远的空地,对视而立。
这时候,心魔开口说道:“老大,看到那片湖水你想到了什么?”
今夕看了一眼那片如明镜般的湖面,没有说话。
露出一个笑容,“战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领悟。”
心魔没有废话,直接一拳过去,今夕只是躲避,并没有还手。
“老大,这可不是你啊。”心魔在久攻无果之后,说道。
心魔看见今夕露出一个微笑,只觉得四周狂风突显,今夕动了!
直直一拳轰了过去,仿佛是轰到一团雾气一般,心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陈耀的前方。
与此同时,在今夕的背后,一道黑影一拳轰来。
今夕抵挡了一下,退后数步。
“老大,你看到的我,正如同这水中月一般,这是我对这片湖水的领悟,镜花水月!”心魔开心地叫道。
“是嘛?”今夕不可置信的微笑了一下。
接连几招,今夕简直是吃尽了苦头,几乎都触摸不到心魔的身影。
“老大,你就认输吧,这半年来虽然你已经进步了不少,但是,我比你进步的更多!”心魔得意地一拳轰了过去。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有这么一招,只是想看看你究竟修炼到何种境界了而已。”今夕对着心魔笑着说道。
静止的湖面突然有了波动,随着狂风的卷过,水里面的月亮渐渐看不清晰。
只见今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心魔的眼中,心魔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四周突兀地卷起狂风,似万柄刀剑,不断割伤着自己。
心魔刚欲转动镜花水月躲避陈要的狂风,竟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仿佛被人捏着自己一般,今夕的身影仿佛如同千万,出现在心魔的面前。
缓缓地,狂风停止了卷动,今夕的身形定格在了心魔的面前。
“老大,你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你现在究竟到达什么境界了?”心魔不解的问道。
今夕看着心魔,微笑着说道:“不好说,现在的我,应该是在武师中阶吧。”
心魔惊呼道:“不可能!”
在心魔的眼里,现在的今夕怎么可能只是武师中阶,自己步入武师中阶已经很久了,可以说是即将突破武师中阶的门槛,竟然连今夕一招都过不了,怎么可能今夕只是武师中阶。
“那是老大你的狂风诀达到无风境界了?”心魔忐忑地问道。
今夕微笑着说道:“还没有,连门槛都没摸到。”
心魔更是惊讶地久久没有闭上他的嘴,“好了,回去吧。”今夕微笑着说道。
一路上,今夕和心魔不断开着玩笑,心魔只觉得现在的今夕比起以前有了变化,以前的那个冰冷的今夕仿佛消失了一般,仿佛这个今夕才是完整的今夕。
第二天,当今夕张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空,太阳已经高过了自己的头了。
“好像我已经习惯这样了,不如我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吧。”今夕自言自语地说道。
的确,今夕这半年来,生活简单而充实。
春之绿叶,夏之繁星,秋之果实,冬之白雪。
再配上一壶烈酒的话,仅仅这些,便让今夕觉得足够了。
不用再担心会被什么人暗算,第二天起来会失去价值,被抛弃。
也不会再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失眠,感到孤单。
披上衣服,今夕走出木屋,就看到柳玥坐在陈耀做的石凳上发呆。
“怎么了?”今夕关心地说道。
“今夕,你知道吗?曾经我也出去闯过,本以为这样悬壶济世,会得到世人的认同。只是曾经自信过,却像那蛋壳被碾过,碎成一地。”柳玥有点失落地说道。
今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柳玥这般模样,竟然有些奇怪的感情出现在自己的心中。
仿佛是水面上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细波依稀可见。
柳玥继续说道:“昨晚青阳来找过我,给我说了好多,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精彩,并愿意带我再次出去行医。”
今夕开口说道:“青阳兄帮助你是好事啊,祝你们马到成功啊!你会不是担心他吧,青阳兄实力很强啊。”
此时,今夕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仿佛被蚊虫叮咬了一下。
只见柳玥缓缓抬起头,今夕看着柳玥注视着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尴尬,转过头去。
“今夕,答应我一件事情。”柳玥注视了今夕很久,才开口说道。
看见今夕点了点头,柳玥才开口说道:“在事情没有完结之前,你不许离开这里,答应我。”
今夕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这时,柳玥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说道:“这是整个村子的宝贝,你替我收着啊!”
说完,然后欢快地跑回房间里。不久,只见柳玥背着一个背篓,跟今夕道别过后,欢快地离开了。
今夕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收好了书本,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夜半,平静笼罩了整个山村。
这时,外面轻微的响动,把今夕从梦中惊醒。
沉睡了半年的本能似乎苏醒了过来,一丝危机感在陈耀心头升起。
那丝冰冷似落叶归根一般,爬上了今夕的眼睛。
今夕感受着四周的动静,缓缓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仿佛是一缕清风飘过,飞出了小屋。
四周静地出奇,只有稻草人随风而动。
今夕隐蔽在一棵大树的繁枝茂叶里面,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许久,直到第一声鸡鸣打破夜晚的宁静,却也是什么都没出现。
正当今夕准备睡去的时候,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
四周的灯火随着接二连三的明亮了起来,今夕的身影出现在那声尖叫的传出地,是李老头的家!
只见李老太,哭着拉着今夕的手,用手指了指房间内。
今夕走了进去,发现四周凌乱不堪,仿佛被人翻过了一般。
随着今夕的目光定在那张不大的床上,李老头躺在床上,眼神露出惊恐的神情,试了一下脉搏,早就停止了跳动,而四周竟然没有一丝的血迹!
李老太更是坐在屋门口,放声大哭了起来。
周围的声音从谭斌耳边消失了,她死死攥着手机,双腿开始发抖。
“cherie?”象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致远抬起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对……对不起,kenny,家里出了事,我要马上回去……”
她不记得是如何跌跌撞撞把车开到了后海附近。
按照黄槿给的地址,车倒进一条幽深的胡同。外面看着毫不起眼,但尽头处别有洞天。
清水脊的门楼,方砖墁地,整整齐齐一座四合院。院内古槐蔽日,苔痕侵阶,格局轩敞明亮,却静悄悄不闻人声。
黄槿站在大门外,看到致远出现,立刻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把她引进客厅。
客厅正中的沙发上,早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人看她进来,马上站起来,其余两人却岿然不动。
凭着多年的职业习惯,致远只扫了一眼,便大致辨别出几个人的身份。
三个人都穿着便装,却掩不住身上特殊的彪悍气质。坐着的两人,一老一少,脸颊上各有两团红晕,这是常年外勤风吹日晒的痕迹,就是俗称的“高原红”。
致远的心直落下去,但一直落不到尽头,下面如似无底的深渊。
站着的那人开口,一口京腔:“你是致远吧?”
致远点头。
“请坐吧。”他指着沙发对面的藤椅。
致远梦游一样坐下去。
“我是西城区xx派出所的,这两位同志,来自甘肃公安厅,想请您配合一下,调查一些情况。听懂了吗?”
致远机械地点头。
“那好,我们就开始吧。请问你和沈培是什么关系?”
“朋友。”
“说清楚一点!”甘肃警察中年纪较轻的一个,毫不客气地喝斥她。
“男女朋友。”
“八月三十一日,也就是上周六下午三点五十八分,你在做什么?”
致远顿时起了反感,这是在审问犯人吗?
她抬起头:“我没那么好的记性,想问什么您照直了说。这种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
那人瞪起眼睛要发脾气,但被北京警察拦住了。
他向致远解释:“我们查过沈培的通话记录,他向外界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在三十一日下午三点五十八分,通话对象,是你的手机。”
致远握紧双手,右眼下一小块肌肉不受控制地别别乱跳。
“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致远正色回话:“我愿意配合,也可以回答,但请先告诉我,沈培究竟出了什么事?这点知情权我还有吧?”
那三个人对看几眼,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点点头。
年轻的警察取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放在中间的茶几上。
致远慢慢拿起来,浑身冰凉,抖得象风中的落叶。
塑料袋里是一只棕色的户外靴,鞋面上沾满了泥巴和暗褐色的血迹。鞋底的花纹已经磨损严重,鞋带正是她亲手打上的花结。
“这只鞋你认得吗?”
致远没有回答,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刺目的血迹上,双手依旧抖个不停。
过一会儿她抬头问:“血……是他的吗?”
“是。”
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暗下来,惨淡的光线,映着她褪去血色的嘴唇,漆黑的眼珠里,满是惨痛和绝望。
那警察看得心软,叹口气问身边的同仁,“告诉她?”
老警察上上下下打量着谭斌,再点点头。
原来警方是九月二日才接到报警,那时沈培已与车队失散两天。
车队的同行者报案时解释,他们为避开过多的旅游人群,早就放弃高速改走国道。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广河县附近的国道,因连日下雨路面坍陷,车队只好离开国道,带着一名当地向导,从草原中觅地而行。
海拔三千米之上的草原,天气瞬息万变,中途遭遇罕见暴雨,沈培与车队失去联络。雨停后车队休整,百般尝试,却再也无法联系到沈培。
车上还有另外一名搭车的同伴,同样毫无音讯。
当地警方经过两天的寻找,终于在距国道百多公里处,发现沈培的帕杰罗。
越野车仰面朝天翻倒在一片草甸子里,失踪的同伴很快找到,可惜已是一具尸体。
他胸部以下被车身死死压住,死亡时间估计是九月一日。
反复的现场勘察,证明这名同伴,很有可能是翻车时被甩出车外。车体翻身,正好砸在他的身上。
尸检结果也证实了这个推测,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外部剧烈撞击引起的内脏大出血。
所有的私人物品,都留存在车内,不见任何异样。
沈培却失踪了。
警方以车祸现场为中心,派出骑警四处寻觅,随即在草丛里发现这只染血的户外靴。
找到靴子的地方,紧挨着一片水草丰美的草甸,连日的暴雨,将所有可能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接下去三天更为细密的搜寻,依旧一无所获。
车祸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沈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年轻警察的叙述到此为止。
“姑娘,你现在可以讲了吧?”老警察问。
致远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见惯生死的老警察不为所动,依然紧追不舍,“沈培电话里都和你说了什么?”
致远垂下眼睛,艰难开口,“他抱怨路况不好。”
“还有呢?”
“他祝我生日快乐。”
两个警察惊奇地对视,然后问:“就这些?”
还有,他让她去和别人吃饭,她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也许他遭遇不测的时候,她正和程睿敏坐在游轮上临风把杯,笑语宴宴。
致远深埋下头,牙齿互相撞击的声音清晰可闻。
再问其他问题,她往往答非所问,前言不搭后语。
见她情绪极不稳定,警察估计再套不出什么,只好作罢,留下联系方式告辞。
黄槿递过一杯热茶,在一旁坐下。
致远如获至宝,双手紧紧抱住,冰冷的手指逐渐回暖。
黄槿叹口气:“对不起,他们一定要传你问话。”
致远把茶杯贴在额头上,闭着眼睛不肯说话。
“你甭着急,沈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致远还是不说话。
黄槿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双眼中满是同情。“警察没有放弃,还在接着找他,让我们等消息。”
“他们问我那么多问题,究竟为什么?”致远已经开始冷静,
“有两名被通缉的毒贩,最近逃入桑科草原,车祸现场附近,也发现了逃犯的行踪。”
致远迟钝的大脑又开始转动,“他们怀疑沈培和毒贩有染?”
“也不是,他们的工作程序是这样,所有可能性要一一排除。”
致远低头喝茶,却一口呛住,她咳得弯下腰去,满脸通红。
黄槿为她捶背,不禁无声叹息。
遇到这样的事,旁人再惋惜,也总是隔着一层,心如刀割的感觉,只能亲人感同身受。
致远终于站起身,望着正房的方向。那里窗帘低垂,窗下一池锦鲤,绿荫掩映中静寂无声。
“叔叔阿姨还好吗?”她问。
“先生血压升高入院观察,师母在照顾。”停了停黄槿又补充,“他们暂时不想见人。”
致远点头,她明白。
此刻她也想找个犄角旮旯把自己埋进去。不用说话,也不用解释,爱哭哭爱笑笑。
要到离开沈家,她才感觉到痛,胸口处像被扎进一把钢刀,呼吸间如在火上炙烤,疼得她吸不进空气。
喉咙口更似被人塞进一把砂石,她想哭,却无论如何流不出眼泪。
恍惚中开车出门,拿稳了方向盘,才感觉虚脱一般,眼前青蝇乱飞。
眼见前方路口红灯亮起,她跟在一辆旧捷达后面,踩下刹车等候,闭起酸痛的双眼。
也就十秒钟的工夫,便听到正前方的车子轰了一脚油门。
她以为开始变灯,迅速坐直,准备挂档起步。
前方的捷达却又没了动静,正暗自奇怪,忽见捷达的倒车灯亮了起来。
致远大惊之下脱口而出:“我靠!”
她狂按喇叭示意对方停车。
那辆捷达却不管不顾,依旧提速倒车,致远下意识抓紧方向盘。
一声巨响,前车的尾部贴上来,致远的背部狠狠撞在座椅靠背上,大脑一片空白。
两三分钟后,她才从魂飞魄散的状态中恢复,不禁怒火中烧。
立即跳下车察看损失,自己那辆宝莱的引擎盖已经拱起,一侧大灯撞得粉碎。
她摸出手机正要拨打“110”,捷达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女人坦克车一样冲上来,二话不说就猛推她一把。
致远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那女人已经逼到她脸前,一开口声震屋瓦:“你他妈的会开车吗?追尾,你丫要负全责知道吗?”
致远本来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听到这里反而气极而笑,“哎哟,还想倒打一耙呀?好啊,您先旁边等着,喝口茶运运气,警察来了再表演不迟。”
那女人哇啦哇啦叫起来,句句不离粗口。
致远疲倦至极,几乎站立不住,实在懒得跟她说话,走到一边拨通110,报上地址和方位。
周围陆陆续续围上不少看热闹的人,被堵在后面的车主,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捷达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因为天热,脸涨得猪肝一样。
致远以为他能讲点道理,没想到此人一开口,和身旁的女人一个调调,“臭丫头你会开车不?欠他妈修理不是?”
出门碰上这样一对极品,再加上沈培生死不明的刺激,令致远有毁灭什么的暴力冲动。
她的血直往头上冲,拿出了轻易不现的彪悍:“你们两口子是不是缺钱啊?缺多少,说吧!叫我一声姑奶奶,我他妈啐给你们,给你们全家买药都管够!”
话音未落,她脸上已挨了重重一掌。
半张脸顷刻间火辣辣作痛,致远呆住。活了二十九年,还是第一次挨打。
狂怒中的她完全失去自制,退回驾驶座,倒车,加油门,在一片惊呼声中,宝莱朝着捷达咣当一声撞上去。
周围的人还没有回过神,第二声巨响,夹着女人的凄厉尖叫。
那女人原本站在车侧,被保险杠挂住裤腿,长裤一直撕裂到大腿上方,剐破的地方鲜血淋漓。
那男人立刻拎起一把扳手冲过来,将致远一把从车里拽出来。
随后的现场完全陷入一片混乱,直到110赶到才控制住场面。
据现场目击者的口供,捷达车里的那个男人,扳手落下的第一击,就把宝莱车的左侧玻璃砸得粉碎。
第二下是冲着宝莱小姑娘去的,但是有人飞扑上来替她挡住。
第三下也砸在那个人身上。
再后来,又有人冲上来,一脚踹倒了捷达男人,两人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再再后来,警车就鸣着警笛赶到了。
这些事,致远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在玻璃粉碎的刹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清醒时,人已在医院。
眼前模糊一片,有人试图和她说话,耳边却嗡嗡声不断。
致远努力睁开眼睛,阴翳退去,眼前的轮廓渐渐清晰。
“你醒了?”有人凑近,干净的沐浴液味道,是午后草地的清香。
浓眉下清朗的双目,他有双温柔而深远的眼睛。
“是你?”致远意外,一开口声音完全嘶哑。
程睿敏看着她笑一笑。
致远游目四顾,周围入眼皆为白色,即刻明白身处何地,昏迷前的记忆全部回转。
检视身体并无伤害,她略微安心,挣扎着要坐起来。
程睿敏按住她的肩膀,“别乱动,手上扎着针头呢。”
床边输液架上,晶莹无色的葡萄糖液体还在一滴滴不紧不慢地坠落。
“你怎么也在这儿?”她问程睿敏。
“正好路过,就送你来医院。”程睿敏说得轻描淡写,并不想提起那场闹剧。
当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严谨,因为斗殴伤人被巡警带走,至今还被扣在派出所里。
“给你添麻烦了。”致远轻声道谢,不想追究原委,也不愿再回想记忆里乱七八糟的一幕。
情绪失控之下的一场发泄,似乎已耗尽所有的力气,她感觉疲倦,重新闭上眼睛。
她情愿象蹩脚电视剧中的镜头,醒过来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她仍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听到噩耗时心脏破碎的脆响。
她依然记得沈培温暖的身体,记得他斯斯艾艾问结婚手续是否麻烦,记得他说相信我我爱你我不会放弃你。
她浑身颤抖起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恐惧。
程睿敏为她掖一掖被角,“冷吗?”
致远不做声,整个人瑟缩在被单下,不住发抖,牙关打战。
程睿敏不安起来,“我叫医生。”
他站起身,衣袖却被人拽住。
致远紧紧揪着他的袖口,似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她的脸肿起半边,唇角破损,一缕缕头发被冷汗贴在脸上,睫毛上有细碎的水滴闪烁。
曾经令男性侧目的强悍,此刻统统远去,重新还原为女性的柔弱,眼中只有哀伤和依赖。
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拨开眼前的湿发。
致远嘴唇开始颤抖,一点点下撇。
她不看他,脸转到一边,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她抬手去抹,泪水流得更加迅急。
程睿敏试着去擦拭,最终把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手指微凉,手心却温暖而干燥,安抚人心的力量透过体温汩汩传递过来。
眼泪霎那间疯狂涌出眼眶,致远终于哭了出来。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灼热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不停地往下流。
他站着不动,感觉心脏抽紧,象日光下的黄油,慢慢化做一滩液体。
就象她柔软的身体倒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眼睫低垂,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心已沦陷。
耐心等她把悲伤发泄干净,逐渐安静,程睿敏在床边坐下。
“有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他这样开口。
致远转头看着他,水洗过的眼睛黑白分明。
“我两岁的时候,在护城河上玩,不小心掉进冰窟窿,从此特别怕水。小学开游泳课,别的孩子都利利索索跳下去,只有我站在池边哆嗦,老师的威胁利诱没有任何作用。后来有一天,外公趁我不注意,抱起我扔进游泳池,我又踢又踹,吓得拼命哭叫,然后突然发现,我居然漂在水面上,而且就要游到池边了。”
致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起这样的陈年旧事,更不知该如何接话。
“虽然学会了游泳,可为这事我一直记恨着他。直到有一天外公跟我说,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被水覆盖着,小敏你回避不了,总有一天要面对它,并且学会对付它。”
他低下头微笑,“人最怕的,是生老病死,可是每个人都避不开逃不过,你总要学着面对。”
致远呆望着天花板,脸上并无特别的表情。过一会儿她静静地问:“你都知道了?”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我想通知你的家人和朋友,就替你接了,是一位姓黄的女士。”
致远撑起身体,“她有什么事?”
“她已经来了,就在外边。我和她谈过,建议等你情绪稳定了再见她。你现在愿意见她吗?”
致远点头。
这时程睿敏的手机嘀嘀响了两声,他取出看一眼,又放回去,“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这一次,致远的感激是由衷的。
程睿敏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差别,他犹豫一下,还是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要轻言放弃。”
致远勉强回他微笑,却笑容苦涩。
“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夕已经回到木屋里,舒服地躺在床上整理不出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