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4:火环
不过在舱内,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空气与金属仍然承受着加速的脉冲,并且由于力场网内部的拉力,舱内的重力维持在一个g。
内部发电机仍然正常地提供照明、用电,保持适当的温度。生物系统和有机物循环系统不断产生新的氧气和水、处理废弃物、制造食物、维持生命。当然,整个系统的熵仍在增加。人们每过一分钟就老了六十秒,每过一个小时就老了六十分钟。
然而,飞船时间与外部宇宙时间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疏远了。孤独像一只巨手,将整艘飞船握在掌心。
简.萨德勒跃步向前。乔汉.费雷瓦尔德设法闪避。两人手中的花剑相交,发出叮当的响声。突然,她将剑向前刺出。“有效得分!”虽然脸上还戴着面具,他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要是真的决斗,我的左肺可就被你刺穿了。你通过考核了。”
“这可真不容易。”她喘息着说,“我……马上就要……喘不过气了……膝盖沉得要命。”
“那今晚就不再练习了。”费雷瓦尔德做出了决定。两人摘下头套。她出了一脸的汗,头发贴在前额上。虽然仍在不停喘息,她眼中却闪着光。“这也叫‘稍微锻炼一下’?”她说着,倒在一张椅子上。费雷瓦尔德也在她身边坐下。现在飞船时间已经到了夜间,健身房中除了他俩并无别人,整个房间显得极为空旷,两人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坐着。
“跟其他女人练的话,你就轻松得多了。”费雷瓦尔德说,“我觉得你应该尽快开始训练她们。”
“我?我这种水平也能做女子击剑教练?”
“我会继续和你对练。”费雷瓦尔德说,“所以你肯定会比你的学生们强。你瞧,我得先教会男人们。而且,如果这个项目像我想的那样引起大家的兴趣的话,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制作所需要的设备。更多的面具和花剑,重剑好佩剑。不能耽误时间。”
萨德勒的欢快情绪消失了,她认真地看着他,“在个建议布什你提出的?你是唯一一个在地球上练过击剑的人。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找些人来对练。”
“事实上,这是警官雷蒙特的主意,我只是刚好透露了自己的这个愿望。他为我安排了用于制作装备的原材料。你知道,我们必须保证身体的健康——”
“同时还不能过多考虑我们的处境。”她严厉地说。
“健壮的体格有助于保持高昂的精神。上床睡觉的时候身体疲惫,你就不会在床上辗转难眠。”
“是的,我明白。埃罗夫——”萨德勒停了下来。
“尼尔森教授可能太专注于工作了。”费雷瓦尔德鼓足勇气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将目光从她那里移开,只是摆弄着手里的剑。
“他当然得专注于工作!除非他真能开发出改进型天文观测设备,否则我们就没法设计出航向银河系之外的路线图。我们现在除了猜测,什么也做不了。”
“没错。没错。不过,简,我的意思是说,即使你的男伴从事的是这种专业工作,适当的锻炼对他也是有益的。”
她很不情愿地说:“他现在越来越难相处了。”接着她开始采取攻势,“这么说来,雷蒙特任命你担任教练了。”
“不是正式任命。”费雷瓦尔德说,“他要求我负起领导责任,开展新鲜刺激、富有吸引力的体育运动。呃,我是他的非官方副手之一。”
“啊哈。对啊,他自己不能做这些。大家会马上发现他的动机,他会被看成军事教官,这样一来运动就没了乐趣,人人都会退避三舍。”萨德勒微笑起来,
“好吧,乔汉。我决定跟你同流合污了。”她向他伸出手,他则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许久没有分开。
“让我们离开这种湿乎乎的垫子,到更潮湿的游泳池去吧。”她建议道。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不了,谢谢。今晚不行。那儿只有我们俩,会决定孤单的。我不敢再独处了,简。”
“莱奥诺拉.克莉丝汀”号进入了又一个物质浓密的区域。这里的氢原子密度比那片让它遭遇危难的星云大得多,但它在这里穿行却毫无困难。这片区域很跨数十个秒差距,在这段距离中,t在飞快地降低,其降低速度即使相对于飞船已收缩的时间来看也非常惊人。飞船穿出这片区域时,虽然外部空间的氢原子密度已恢复到正常的每立方厘米一个原子,但飞船对它的利用效率却有了很大提高,加速系统提供的功率几乎与在星云中一样了。因此,它不仅没有失去也已获得的速度,更在持续不断地加速。
船上的乘员们仍在使用地球公历,并在各个宗教的种种纪念日举行相应活动。每个第七日的早晨,特兰德船长都会带领船上的几个新教徒进行主日仪式。
某个星期日,他请求林德格伦在仪式结束后到他的舱室会面。当他走进舱室时,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在书籍、书桌和纸张的映衬之下,身着红色短罩衫的她动作优雅,显得很有活力。身为船长的他单独占据了一间原本为两个居住的舱室,但室内没有摆放太多饰物,只有家人的几张照片和一个尚未做好的多桅帆船模型。
“早安。”他以惯常的严肃语气说道。他放下手中的《圣经》,解开正式制服上的领结。“请坐,”床已经收了起来,因此空间足以摆下两张折叠靠背椅,“我给你倒杯咖啡。”
“情况怎么样?”她在他对面坐下,情绪有些紧张,很急切地想开始谈话,“马尔科姆来了吗?”
“今天没来。我想我们的朋友福克斯詹姆森先生目前还不确定自己是想要重新回到天父的怀抱,还是继续做一个忠实的不可知论者。”特兰德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会来的。他只需要等脑袋转过弯来,明白基督徒和天体物理学家这两个身份并不冲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吸引到你的来临呢,英格丽德?”
“你们大概没这个机会了。如果在现实之外真有一个控制一切的大能——当然我们不可能收集到有关他的任何科学依据——那他干吗要关注像人类这样的化学意外呢?”
“知道吗,你说的跟查尔斯.雷蒙特几乎一模一样。”特兰德的话让她的身子立刻绷紧了。他连忙继续道:“上帝既然关注着小到量子、大到类星体的林林总总,自然也有能力关注我们人类。至于理性证明——不过我不想重复那些陈词滥调。我们手头还有其他工作呢。”他打开内部联络器,对厨房吩咐道:“一壶咖啡,加奶油和糖,两个杯子。请送到船长舱室,谢谢。”
“奶油!”林德格伦嘟囔着。“咱们的食品技术员做得不错啊。”特兰德说,“顺便说一句,卡尔杜齐对雷蒙特的建议很感兴趣。”
“什么建议?”
“与食品技术员们一起研究新的菜式。可不是藻类和培养组织配成牛排那么简单,而是完全不同的新东西。我很高兴他能找到一个新的爱好。”
“是的。以厨师的标准而言,他之前一直在退步。”
林德格伦卸下了漫不经心的外壳,用力拍打着椅子的扶手。“这是为什么?”她再也忍不住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按照计划,现在的飞行时间还没到一半。为什么大家的士气会堕落得这么快?”
“我们丧失了一切保证——”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危险难道不应该更能令人奋起吗?刚刚得知我们可能会无法结束旅途的时候,我也受了很大打击。但事实上,这个意外激励了我。”
“你和我目前都有一个目标。”特兰德说,“我们是控制这艘飞船的人,因此要对其他人的生命负责。对于我们,这是一个有效的激励。即使如此,我们——”他打住话头,“这就是我想和你讨论的事。现在是个关键时期。自从我们离开地球,那里已经过了一百年。”
“这毫无意义。”她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用不着再去考虑什么地球时间了。”
“但这个事实会对大家的心理产生重大影响。”他回答道,“如果到达了室女座β,那么我们就可以接收到地球方面传来的电波。大家会想,那些我们身后的年轻亲属若是足够长寿的话,应该也还活着。如果我们必须返回,地球仍会保持足够的一致性,让我们不至于彻底成为异星来客。然而现在,即使我们出发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恐怕也已即将离世——这是一个不需要多少数学知识就能明白的常识,它让我们深深明白,我们曾爱过的一切已经全部都不在这世上了。”
“唔……我想我明白了。就像看着你.心的人被慢性疾病折磨而死。结局的到来并不你感到惊讶,但即便如此,一切还是彻底结束了。”林德格伦眨眨眼,“真该死!”
“你一定要帮助大家度过这个艰难时期。”特兰德说,“你在这方面比我强。”
“你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苍白的头颅缓缓摇动着,“我最好还是不要插手。相反,我准备退出这一项工作。”
“你是什么意思?”她有些警觉地问。
“用不着太吃惊。”他说,“现在的一切都不可预知,所以我的精力绝大多数都用于工程以及导航方面了。我准备趁此机会,逐步退出飞船的社交活动。”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到飞船去就象飞过天炉星座上的五道火环一样困难。”
莱亚转过身,把惊奇的目光从飞船移到索洛身上。“你们是乘这种破烂来的!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同时受到赞扬和侮辱,索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决定瞪她一眼。大家折身顺着过道往回走,由乔巴喀殿后。
拐过一个弯,三人突然站住了。迎面向他们走来的二十名帝国士兵也突然站住了。想也没想,索洛本能地掏出手枪,尽量提高嗓门,用几种语言吼叫着,向帝国士兵冲去。
士兵们完全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怔住了,误认为攻击者是胸有成竹、作好准备的,立刻仓惶后撤。柯尔里安人的手枪发出的几下剧烈的射击更使士兵们惊恐万状。顿时,队形大乱,士兵们沿着走道纷纷四散逃命。
索洛被自己的勇武所陶醉,奋力穷追。他一边追,一边扭过头向卢克喊道:“快到飞船去!我来对付他们。”
“你是不是发疯了?”卢克向他叫道,“你知道你在往哪里跑吗?”
但索洛早已跑到走道远处的拐角后,没有听见卢克的叫喊。不过,即使听见了,也决不会有任何作用。
乔巴喀失去了伴侣,感到很不安,雷鸣般地吼叫一声,顺着走道冲过去,追赶他的同伴去了。这样就只剩下卢克和莱亚两人孤零零地仁立在空荡荡的过道里。
“也许刚才我对你的朋友太苛求了,”她情不自禁地承认说,“不过他的确勇敢。”
“他的确是个白痴!”暴怒的卢克厉声反驳。“如果他白白去送死,我不知道这对我们会有什么好处!”突然,从外面船坞里隐约传来警报声。
“完了!”卢克抱恨不已地叫道,“咱们走吧。”于是他们一起去寻找一条向下通往棚厂甲板的通道。
索洛继续追击敌人。他顺着长长的过道迅跑,一边呐喊,一边挥动着手枪。他不时放出一枪,其心理上的效果超过了战术上的效果。
士兵中的一半早已分散溜进了各条小道,逃之夭夭。剩下的十名士兵在索洛的追击之下也纷纷抱头鼠窜,只是不时盲目地回击几枪。最后,他们跑到了过道的尽头,无路可走,被迫转过身来,准备和他们的敌人背水一战。
看到前面的十个人停住了,索洛也同样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了下来。他和帝国士兵沉默地对视着,有几个士兵不是注视汉思.索洛,而是注视着他的身后。
索洛突然意识到他是单枪匹马,而和他对峙的士兵们也开始意识到这点。窘迫感迅速地化为万丈怒火,步枪和手枪猛烈交锋。索洛后退一步,开了一枪,然后转过身,拼命奔逃。
乔巴喀顺着走道轻快地向前跑,地板在他脚下咯咯直响。他听到能量武器射击的嘘嘘声和爆炸声,但是有点奇怪:这些声音不是越来越远,而似乎越来越近。
他正盘算该怎么行动,索洛突然从一个拐角飞奔而来,险些儿将他撞倒。乔巴喀本想问问出了什么事,但看到索洛身,后有十个追兵,于是决定把问题留到稍稍平静后再提出来。他转过身躯,跟着索洛沿过道往回猛跑。
卢克一把将公主抓住,拉进一个隐蔽处。公主很生气,正要责备他唐突无礼,耳里却传来了士兵行进的脚步声。她赶快和卢克一起缩回到黑暗之中。
一班士兵在连续不断的警报声中匆匆走了过去。卢克向外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恢复正常的呼吸。“我们只有从棚厂的另一边过去才有希望到达飞船,他们已经发现这边有人了。”他动身沿着走道往回走,作手势让她跟上。
两名士兵出现在通道的远端,停住脚,用手直指着他们。卢克和莱亚急忙转身顺着来路往回走。可是,从前面拐角跑出更多的士兵,朝他们迎面逼来。
他们腹背受敌,拼命想寻找另一条出路。这时,莱亚发现一条狭窄的小过道,朝它作了个手势。
卢克向最近的一个追击者开了一枪,立即和她一起钻进这条窄道。这窄道看起来象是一条小维修通道。他们跑着,身后传来追击的枪声,在窄狭的空间里震耳欲聋地回响。不过,这条狭窄的小过道至少有一个好处:它把士兵们对付他们的火力减小到最低限度。
前方出现了一座洞开的厚实的舱门。门外的灯光更为暗淡。卢克心中顿时萌生出无限希望:只要他们能使舱门锁闭一会儿,哪怕是片刻,并趁这短暂的瞬间逃到舱外什么地方躲藏起来,他们就有可能摆脱这些紧迫不舍的魔鬼。
舱门仍然洞开,没有一点关闭的迹象,卢克冲到门外,正要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突然发现他脚前的地面陡然消失了。他脚趾悬空,两只手在空中划着圈子。竭力恢复平衡。待他刚刚站稳,公主又从后边向他冲来,险些将他撞进深渊。
舱门外的人行栈桥缩进舱壁,只剩下一小片残端突出在半空之中,卢克就站在这残端上。冷风吹拂着他的脸,他审视着眼前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的高壁,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循环基地内部作通气用的通风井里。在深渊的对面,可以看到一个敞开的舱门,它现在如同一光年那样遥远。
此时此刻,由于忧愁和恐惧,卢克顾不上跟险些使他俩掉进无底深渊的公主出气。而且,还有另外的危险迫使他注意:猝发的能量在他们头顶上爆炸,炸得碎片四处飞射。
“我想我们拐错了弯,”他低声说,同时向逼进的士兵回击着,用死亡之光将狭窄的过道照得通亮。
莱亚顺着舱门的边框搜寻,终于找到了一个开关。她立即揿了一下。舱门在他们身后轰隆一声关上了,至少挡住了迅速逼近的士兵的火力。现在,两名逃亡者岌岌可危地站立在一块仅一米见方的人行栈桥残端上。如果这残端再意外地缩进壁内,他俩就得被迫作一次基地深处的观光旅行。
卢克打手势让莱亚公主尽可能地靠一边站着,他自己用手遮住双眼,拿枪瞄准着舱门控制器,短暂的能量射击将舱门控制开关熔化得和壁面一样平,这就保证了里面的人不能轻易将舱门打开。然后,他把注意力转到使他们和对面舱门隔绝的深渊。对面的矩形小舱门里闪射出黄色灯光,似乎在向他们召唤:来吧,这几就有自由!
万籁俱寂,只有下面的冷风在呼呼作响。突然,卢克打破了寂静,说,“这虽然是扇盾级门,但并不能长时间抵挡住他们。”
“我们得想办法越过深渊,”莱亚同意说。他们又一次细看禁闭的舱门周围的金属壁面。“要能找到栈桥的延伸引动开关就好了!”
他们绝望地搜寻了一阵,然而毫无结果。与此同时,不祥的砰砰声和嘘嘘声从紧闭的舱门后面不断传来。金属门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熔化的小白点,并且开始扩展,冒起烟来。
“他们要破门而出!”卢克绝望地呻吟说。公主小心地转过身,注视着深渊对面。“这个栈桥一定是单机桥,控制开关只装在对面。”
卢克伸手去攀摸壁面上方,怎么也够不着控制开关板,手却被腰间的一样东西钩了一下,他沮丧地向下一看,发现了原委;同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又实际又不实际的主意。
腰间挂着的缆线严实地绕成小环,看上去纤细易断,实际上是通用军用线,承受乔巴喀的重量也毫无问题,至于莱亚和卢克的重量就更不在话下了。卢克从腰间钩扣上把线拉下来,量量长度,和深渊的宽度比量了一番。看来用此缆线越过深渊绰绰有余。
“你要干什么?”公王好奇地问道。
卢克没回答。他从皑甲上的工具带里取下一个小而重的蓄电池,用缆线的一头将它缠绕系紧。他试了试系得确实牢靠,便尽其胆量走到他们那岌岌可危的栖木最边缘,将缆线系着电池的一头甩着圈子,圈子越甩越大,然后手一松,就将缆线抛过了深涧。重物击中对面壁上的一个圆柱形管道露头部分又跌落下来。卢克耐着性子收回缆线,重新盘绕好,准备再试。
缆线系着重物的一头又一次转着愈来愈大的圈子,最后再次飞向对岸。在他抛掷缆线时,他感到身后的温度越来越高,这是正在熔化的金属舱门发出的热。
这一次,系着重物的一端在上方管道的一个露头上绕了几个圈子,电池朝下滑迸管子中间的一个缝隙之中。卢克仰身向后拉着缆线,同时试着把全身重量加在它上面,缆线并无断裂的迹象。
他将缆线缠在自己腰间,又在右臂上缠绕了好几圈,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公主搂向身边。此刻,他们身后的舱门已是一片熔化金属的白炽光,边框熔化后的金属熔液不断地向下流淌。
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触及了卢克的嘴唇,使他身体的每根神经都警觉起来。在震惊之中,他低眼看着公主,嘴唇上仍感到刚才一吻留下的激动的震颤。
“只是祝福幸运,”她带着轻微的、近乎羞涩的微笑喃喃地说,一边用双臂接着他。“我们需要幸运呀!”
卢克用左手尽可能地紧紧抓住纤细的缆线,而用右手抓住公主左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纵身跃入空中。如果他将这次摆动的弧度计算错误,他们就到不了洞开的舱门,而会“砰”地撞在舱门旁边或下方的金属壁面上。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他怀疑他能否继续抓得牢绳索。
只用一瞬间就完成了这一扣人心弦的飞渡。然而,他们却觉得比一瞬间长得多。卢克一触到对岸,就立即跪伏在地面上,免得后仰而跌进深渊。莱亚及时地放开他,时间掌握得正好。她向前一滚翻,就滚到舱门里去了,随后用优雅的姿势站起身。卢克奋力把缆线从身上解下。
微弱的呜呜声变成响亮的嘘嘘声。接着嘎吱一响,原来是对岸的舱门坍塌了,落入深渊之中。它也许跌到了渊底,但卢克没有听到撞击声。
几道曳光击中了附近的壁面。卢克不顾莱亚的劝阻,向着对面未能得逞的士兵还击。莱亚终于将他拉进了舱门里面的过道。
进到门里,卢克忙用手戳了戳启动开夫,舱门便在他们身后严严实实地关上了。现在,他们至少有几分钟时间不必担心背后的射击。可是,卢克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来到了什么地方。他不禁惦记起汉和乔巴喀来。
索洛和他的伙伴乔巴喀终于摆脱了一部分追击者,但是,每当他们好不容易摆脱几个追兵,却总是冒出更多的追兵来继续追击。毫无疑问,已经普遍下达了追击他们的命令。
前方,一系列的盾门开始关闭。
“赶快,乔卫!”索洛催促道。
乔巴喀呼噜着,象一台使用过度的发动机那样喘着粗气。这个伍基尽管力气很大,却不适应长距离奔跑,只是由于他步子迈得很大,才能勉强跟在轻巧敏捷的柯尔里安人后面。他俩终于在五道盾门关上之前冲了过去,乔巴喀只不过留下几撮毛发夹在一个门缝里。
“这些门可以抵挡他们一阵子了,”索洛得意地说,乔巴喀对他吼叫了几句什么,但他的同伴信心十足地对他笑了一笑。
“我当然能从这里找到飞船——柯尔里安人是不会迷路的。”乔巴喀又吼叫了一声,这次略带责备。索洛耸耸肩,说:“托克奈皮尔不算,他不是个柯尔里安人,而且我当时醉了。”
贝恩.柯罗比闪避到一个狭窄过道的阴影之中,似乎和金属溶成了一体。大群士兵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他又等了一会儿,弄清他们确实都已走远,然后观察了一下前方的走廊,才迈步向前走去。但是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灯光映衬出一个黑色身影的轮廓,他却没有看见。
柯罗比避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巡逻人员,慢慢地向着飞船停泊的船坞潜行。只要再拐两个弯,他就该到棚厂了。至于到那时他将怎么办,这就取决于他向飞船冲锋的隐秘程度如何了。
早在他从动力壕沟返回的路上,他就观察到士兵的活动紧张频繁。这使他产生了怀疑:血气方刚的卢克、冒险成性的柯尔里安人和他的同伴以及两个机器人,一定不会安闲地打盹,而是惹了麻烦。出动这么多士兵决不会是单为搜寻他一个人的。
但是从他偷听到的有关某个要犯现已逃跑的议论判断,帝国士兵一定还有另外的麻烦。这件事使他非常纳闷。但当他考虑到卢克和汉.索洛的不安分的性格时,他也就明白了。无疑,他们以某种方式卷入了此事。
贝恩觉察到在他正前方有个什么东西,于是小心地放慢了步伐。这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是一种依稀记得的脑电波*,但他一时记不起这究竟是谁来。
接着,这个身影从暗处走出,站到他的面前,挡住他进入仅在五米之外的棚厂。柯罗比一看到这个奇异的外形和庞大的身躯,顿时认出了他是谁。只是由于他刚才感受的脑力已比昔日成熟,才把他一时弄糊涂了。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挂在腰间的光刀刀柄。
“我等了好久,欧比—旺.柯罗比,”达斯.维达庄严地拖长声调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分久必合,完成了一个循环。”柯罗比从他的话音中觉察到掩盖在丑陋的面具后面的洋洋自得。“我早些时候感受到的不速之客只能是你。”
柯罗比望着这个挡住他撤退之路的庞然大物,慢慢地点了点头,其神态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好奇。“你仍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你一度是我的老师,”维达承认道,“而且我从你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但学生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该我称雄了。”
他的这个聪明学生仍和过去一样缺乏逻辑思维能力,柯罗比知道,跟他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他将光刀启动,摆出武士出战的姿势。他的动作从容自如,潇洒飘逸,犹如优美的舞蹈。
维达相当粗率地同样摆出了上阵的姿势。几分钟过去了,两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好像等待着某个还未发出的适当信号。
柯罗比眼里开始稍有泪水。他眨眨眼睛,摇摇头,想使眼睛清亮起来。他的额前沁出汗珠,眼皮又眨动了一下。
“你的功力衰退了,”维达冷酷无情地指出,“老头子,你完全不该回来的,暴死在这里,并不是你的愿望吧?”
“你只感受到一部分‘力’,达斯,”柯罗比低声说,音调里充满了视死如归的那种安详。“你总是这样,对现实的感受就象锅碗盘碟对饭菜味道的感受一样少得可怜。”
柯罗比将光刀一挥,向对方庞大身躯直刺过去。这样年迈的老人做出如此迅猛的动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维达以同样的速度挡住刺来的光刀,接着反戈一击,使柯罗比几乎来不及闪开。柯罗比又躲闪了一次,然后再次反击,并趁机绕到高大的黑勋爵身后。
他们继续厮杀,但现在老人是背向棚厂了。有一次,两人的光刀碰在一起,难分难解。两个能量场互相作用,迸发出剧烈的火花和闪电。两把光刀都各想制服对方,过载的电源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
斯内皮尔偷偷向船坞入口扫了一眼,忧心忡忡地点着在飞船周围转来转去的士兵的数目。
“他们能在哪儿呢?啊!啊!”
一个士兵朝他的方向望了望,他马上机敏地缩回身藏起来。斯内皮尔第二次侦察更留意些,收获更大——这次发现了索洛和乔巴喀。只见他们紧贴着船坞对面一个隧道的墙壁。索洛被这么多的卫兵弄得不知所措,他嘟嚷着:“这不就是我们刚才摆脱了的那群士兵么?”
乔巴喀咕哝了一句。两人转过身准备迎战,却原来是卢克和公主。于是大家才松了口气,垂下了武器。
“什么缠住了你们?”索洛不高兴地问。
“我们碰上了一些老朋友。”莱亚一边解释,一边喘息不止。
卢克注视着运货飞船。“船没事吧?”
“好像没事,”索洛回答说,“看不出被他们拆卸了什么东西或捣坏了发动机的迹象。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进到船里去。”
“我跟查尔斯.雷蒙特谈过几次。他向我陈述了一个很好的观点——我相信这个观点也十分重要。当未知环绕着我们,绝望时刻等待着摧毁我们的时候……飞船上的普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的生命掌握在主管人员手中。当然,没有人会认为船长是不会犯任何错误的,但大家的潜意识却希望船长能拥有这样一个光环。而我——我也和一般人一样,有弱点,也会犯错误。我眼光的高明程度经不住每天进行的高强度测试。”
林德格伦跌坐在椅子里,“警官到底想要你做什么?”
“他想让我不再进行任何非正式的或者过于亲密的活动。理由是,不能再让日常事务分散我的精力,我需要集中精神,保证我们在银河系的星云中安全穿行。这是一个符合理性的借口,大家都会接受的。最后,我将独自在这个舱室进餐,只在特殊纪念场合参加聚餐。另外,我的锻炼和娱乐活动也要单独在这儿进行。只有像你这样的高级官员才能与我单独见面,这些人将以极为正式的礼节来对待我。雷蒙特会通过他自己的助手散布消息,要求所有人都对我保持这种正式礼节。
“一句话,你们的老朋友拉尔斯.特兰德将会变成‘那个老头子’。”
“我觉得这好像是雷蒙特的某种阴谋。”她痛苦地说。
“他已经说服了我,我觉得这是恰当的。”船长回答道。
“你就没有想过这对你本人带来的影响吗?!”
“我可以接受这种影响。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外向的人。飞船上有很多微缩磁带,里面存放着我一直想读的书。”特兰德认真地看着她。尽管现在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而且空气中还弥漫这一股刚打下来的干草气息,但她胳膊上的汗毛却不由自主地直立起来了。
“你也有自己的角色,英格丽德。你会处理比以前多得多的有关人的问题。组织、调解、宽慰……每一样都不是容易的事。”
“我一个人做不了。”她的信心似乎也动摇了。“只要去做,你就能做到。”他说,“实际操作中,很多事你都可以授权他人去做。只不过是做出适当计划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显得很不安,甚至双颊都出现了血色,“啊……说起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她说。适时响起的门铃拯救了他。他接过高大的厨师送来的咖啡托盘,把它放在桌上,开始倒咖啡。这让他可以背对着她说话。
“以你的职位而言……”他说,“我指的是你的新职位。官员保持特殊地位是有必要的——你不需要搞得像我这么超然,但是——适当提高别人接触到你的门槛——”
他不敢转身,也就无法确定她声音中的笑意是不是真诚。“拉尔斯!你是说大副小姐不应该那么频繁地更换男友,对不对?”
“我不是建议你——呃,独身。当然,我本人必须那么做,从现在起不再参与那种事。至于你——呃,对大多数人来说,试验阶段也该结束了。现在正是进入到稳定关系阶段的时机。如果你可以的话——”
“我还能做得更好。”她说,“我可以自己住。”他没法再用倒咖啡来掩饰了,只能把一杯咖啡递给她。“没——没必要那样。”他结结巴巴地说。
“谢谢。”她嗅着咖啡的香气,对他微笑起来,“我们也没必要做完全禁欲的修道士和修女,我是说咱们两个。船长有些时候还是要与大副单独会面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