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索洛(1 / 1)

996:索洛

莱亚凝视得飞船前方灿烂的星空,思考了一会儿,说:“关于战斗基地的整套技术资料。我只希望将这些数据分析之后能找到其弱点所在。在此之前,在战斗基地本身被摧毁之前,我们必须坚持不懈。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对我来说却是结束了,”驾驶员表示异议,“我这趟差事并不是为了你们的革命。我的兴趣是经济,不是政治。反正在任何政府之下都有生意可做。而且我现在的所为也并不是为了你,公主。我拿自己的飞船和性命冒险,是为了能得到报酬。”

“你不必担心你的报酬,”她失望地回答,让他放心,转身要走。“如果你爱的是金钱……你会得到它的。”

在离开驾驶舱时,她看到克卢迎面走来。在擦肩而过时,她对他柔声说:“你的朋友确实是个雇佣兵。我真想知道他究竟是否喜爱任何别的东西——或者任何人。”

卢克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主舱里,然后轻声说道:“我可喜爱……”他走进驾驶舱,坐在乔巴喀刚刚离去的坐椅上。

“你觉得她怎样,汉?”

索洛毫不迟疑他说:“我努力使自己下去考虑。”卢克也许并不打算说出声来,但索洛却依然听见他小声说了声“好”。

“不过,”索洛沉思地试探道,“她虽然说话泼辣,但很有志气。我不知道,你觉得一位公主和象我这样的人是否可能……?”

“不!”卢克厉声打断他的话,转过身,看着其它地方。索洛对这个比他年轻的小伙子的嫉妒之情微微一笑。不过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刚才加上的一句话到底是为了逗逗他天真的朋友呢,还是讲的实话。

耶文是颗不适于居住的星球。它是一个巨大的气团,表面呈现出由高空云层构成的轻淡柔和的图案。柔光摇曳的大气层里星罗棋布地点缀着一些小暗点,那是气旋风暴。每小时六十万公里的旋风将滚滚气体从那文的对流层翻腾上来。相对来说,它的核心体积很小,是由液体冻结而成的。对于任何胆敢试图深入到核心的探险者来说,它是一个具有永恒之美的速死地狱。

然而,在这颗行星的许多卫星之中,有几颗本身就具有行星规模,其中三颗还能维持类人生物的生命。最有吸引力的是被它的发现者们命名为,=四号”的卫星。在那文的卫星项链上,它是一枚闪闪发光的绿宝石。在它上面,动植物繁衍发达,生生不息。但是,它并不属于适合人类定居的一类星球。而且,整个那文系离星系的人类定居区太远。

也许是这后一个原因,或者是两个原因,或者是许多其它未知因素综合在一起,在4号卫星上一度发达过的生物种类竟在第一个人类探险家到达这颗小小星球之前很久就消声匿迹了。人们对它所知甚少,只知道它留下了许多壮美的遗迹。留下这些遗迹的是许多渴望星际航行,但终于力不从心的种类中的一员。

昔日的繁荣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只剩下一座座土丘般的、丛林覆盖着的建筑群。建筑物的主人虽然早已长眠地下,但他们留下的星球和建筑却仍在发挥一种重要作用。

从每一棵大树和每一丛灌本里传出怪异的嗷叫和微弱的呻吟。浓密草莽里潜伏着各种动物,有的发出猫头鹰般的哀鸣,有的发出疯狗般的狂吠,有的发出奇特的咕哦声。每当黎明降临在4号卫星。漫长白昼开始的时候,浓雾中总是回荡着由各种怪诞凄厉的晦叫嘶鸣组成的粗犷的大合唱。

从一处独特的场所不断爆发出更为奇异的声响。这里耸立着那个业已绝迹的种类昔日构筑的最为壮观的摩天大楼。它是一栋庙字,类似金字塔结构。其规模之宏大,令人很难想象在没有现代引力学建筑技术可用的条件下它是如何建成的。然而,所有迹象都表明,当时依靠的只是简单的机械和手工技巧——也许还有一些久已失传的奇异工具吧。

虽然这颗卫星上的居民所掌握的科学在垦际航行方面将他们引入了死胡同,但他们有几种发现在某些方面超过了帝国的同类成就——其中之一就是至今仍不能解释的从地壳切取石块和运输庞大石块的方法。

这栋宏伟的庙字就是用这些大得惊人的实心岩块构成的。丛林郁郁葱葱地覆盖着它,一直延伸到它那高耸的顶尖;只是在它的正面靠近基础的地方,丛林才渐渐稀疏,露出由其建筑者开出、尔后又由现在的占据者根据需要予以扩大的又长又暗的入口。

森林里出现了一部小小的机器,它的平滑的金属侧面和银白色光泽跟周围的一片绿色很不协调。它象一只肥胖臃肿的甲虫一样发出嗡嗡的响声,载着一组乘客向开旷的庙字基座驶来。它穿过相当大的一片空旷地,立刻消失在庞大建筑物正面入口的黑暗之中。丛林又一次沦入潜藏在暗处的山林狂啸物的锐爪之下。

原来的建造者们怎么也不会认出这就是他们庙字的内部。接合金属板代替了岩石,浇筑嵌板代替了作为房间间壁的木材。在地下岩层开凿出一层一层的机库,用高效能电梯互相沟通,机库里装满了各种飞船和战斗机。

陆上飞车在庙字里缓缓刹住,平稳地落到地面上,发动机顺从地停止了转动。等候在旁边的喧喧嚷嚷的人群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向着飞车蜂拥过来。

幸好莱亚自己迅速从飞车里钻出来,否则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因为见到她而欣喜若狂,也许会将她一把从车里拖出来。他拥抱着她,使她透不过气来。他的同伴叫喊着向她致意。“你安然无恙!我们还担心你给杀害了哩!”他突然冷静下来,向后退了两步,正式鞠了一躬。“当我们获悉阿尔德兰事件后,我们担心你已和其它的居民……同归于尽了。”

“所有这些都已成为历史了,威拉德司令官。”她说,“我们要为我们的未来而奋斗。阿尔德兰和它的人民被他们消灭了。”她的话音变得痛苦而严峻,发自这样一个外貌纤弱的女子,令人肃然起敬。“我们决不能让这个惨剧重演!”

“我们没有时间悲伤,司令官,”她尖锐地继续说。“帝国作战基地无疑已经跟踪我们了。”

索洛想表示异议,但她用逻辑的力量和严厉的目光止住了他。

“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能轻易逃脱的唯一解释。他们只派了四架领结式战斗机追击我们。他们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派出一百架的。”

索洛对此无言以对,但仍生着闷气,一言不发。

“你们必须利用存贮在这个阿杜机器人体内的情报,制定出一套攻击计划。这是我们的唯一希望。帝国战斗基地本身比任何人所设想的都要强大。”她的话音低沉下来。“如果从情报数据中找不出帝国战斗基地的弱点,那么就没法制止他们的暴行。”

接着,卢克欣赏到在他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的景象,大多数人也都如此——几名义军的技术人员走到阿杜.得杜跟前,在他四周站定,轻轻地把他抱举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机器人这么被人们推崇抬举。

从理论上说,没有任何武器能够穿透这座古老庙字的特别细密的岩石。但卢克曾亲眼见到过阿尔德兰的残骸,深知对于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斗基地中的人们来说,这整个卫星只不过是质量——能量转换关系中又一个抽象课题而已。

矮小的阿杜.得杜舒适地歇息在一个令人倾慕的地方,身上插着许多计算机和数据线的接线器,向外伸展着,就象一个金属的发型样品。存贮在他头脑内超微观记录带上的技术情报正在旁边的许多排列整齐的屏幕上和显示器上显示出来,内容多得要放许多小时一一尽是图解、表格、统计数字等等。

数据材料如急流般涌出,人们不得不将它的流速降低,以便有条不紊地将这些数据送给更完善的电脑加以处理。然后,将关键信息转送给人类分析人员作详细鉴定。

在整个时间里,斯内皮尔一直站在阿杜身旁,惊叹着这么复杂的数据资料怎么能存贮在如此简单的一个机器人头脑中。

中央战令下达室位于庙宇的深处。它是一间长形会议厅,天花板很低。它的另一端是一个高台和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幕。坐椅里坐满了驾驶员、领航员,其间还夹杂着一些阿杜装置。不耐烦的索洛和乔巴喀感到坐在这里十分别扭,于是尽量远离坐满官员和参议员的讲台站着。索洛扫视着人群,寻找卢克。这个发疯的少年不顾常识性的劝阻,已经加入了常备飞行员的队列。索洛没有看到卢克,但他认出了公主,她面带忧容,正主和一位胸佩勋章的长者交谈着。

当一位神态庄严的高个子绅士——他的心灵为无数死亡者而痛苦——走到屏幕的一侧站定时,索洛和会议厅的其它人都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人们怀着期待的心情沉静下来。简.多唐纳将军调整了一下胸前的小话筒,指着紧靠他坐着的一小组人,开始讲话。他的话音安详而又有力。

“你们都认识这些人吧,他们是公开或秘密地支持我们的星球的参议员和将军们。在这个也许将被历史证实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时刻,他们来到这里和我们在一起。”他的目光落到人群里的许多人身上。被他如此青睐的人中没有一个不为之感动。

“你们都已听说过,现在帝国战斗基地正从耶文及其太阳的另一面向我们进逼。这就给了我们稍许多一点的时间。但是在它到达这颗卫星之前,在它将其武器对准我们之前,就象它对阿尔德兰做过的那样——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要击败它,一劳永逸地击败它!”当他说到那颗被帝国如此残酷无情地消灭掉的星球时,人群里响起喊喊喳喳的低语声。

“这个帝国战斗基地,”多唐纳继续说,“拥有牢固的防护设施,其火力比半个帝国舰队还要强大。但是它的防御系统,根据设计,只能抵挡大规模的主力飞船的攻击。一架小巧的单人或双人飞机应能潜越它的防御网。”

一个身材细长的人站起来。他很象索洛,只是年长一些。多唐纳注意到他,问道:“有什么事,红队长?”

这个人向着显示屏幕作了个手势,屏幕上显示着由计算机描绘出来的战斗基地的图象。“请允许我问个问题,将军。和它相比,我们的狮子鼻战斗机有什么长处呢?”

多唐纳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个,帝国认为单人战斗机只能威胁另外的领结式战斗机之类的小飞船。否则,他们就会把防御网做得更严密。很明显,他们相信他们的防卫武器能挡住任何轻型攻击。

“但是在分析了莱亚公主提供的情报之后,我们发现这个基地的设计存在着一个薄弱环节。一艘大型飞船不能逼近它,但一架x翼或y翼战斗机却是可能的。

“薄弱环节是它的排热口。这个管道的尺寸并不大,但它极其重要,它似乎没有屏蔽,直接通向为基地提供动力的主反应堆系统。由于它是反应堆发热过剩时的废热排出口,所以不能采用粒子屏蔽,否则就失去其作用了。向它直接一击可以引起连锁反应,从而摧毁整个基地。”

房间里响起一片怀疑的嘀咕声。越是富有经验的飞行员表现得越不相信。

“我并没说你们的进逼会一帆风顺,”多唐纳告诫道,他向屏幕作了个手势,说:“你们必须用特技飞行垂直进入这个管道,在壕沟里平飞,然后掠过表面到达这一点。目标仅有两米宽。只有从精确的90度直角攻击才能击中反应堆系统。而且只有这样的直接攻击才能引起连锁反应。

“我说过这个排热口没有粒子屏蔽。然而,它却具有完整的射线屏蔽。这意味着不能采用能量射束。你们得使用质子鱼雷*。”

几位飞行员缺乏幽默感地笑了。他们当中的一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战斗机驾驶员,坐在卢克身旁。他有一个未必恰当的名字:威奇.安的列斯**。阿杜.得杜也在那儿。它旁边坐着*鱼雷,在此处是一种遥控滑翔飞弹的俗称。——译者**安的列斯是地球上的一地名:安的列斯群岛。威奇(edge),在英文可作“劈开”解。因此,此名可以理解成“劈开安的列斯,”故曰“未必恰当”。——译者另一个阿杜装置,正在发出绝望的长嘘声。

“在最高速度下攻击一个两米的目标——还得用鱼雷,”安的列斯愤愤地哼着鼻子说,“即使计算机那么精确也是不可能的。”

“并不是不可能的,”卢克发出异议,“我在家乡就曾驾着我的t—16把旺姆普耗子打个正着。它并不比两米大多少。”

“是吗?”这个穿着漂亮制服的青年人嘲弄地答道,“告诉我,当你追击你的特别猎物时,有没有另外一千只你称为旺姆普耗子的东西装备着能量枪朝你开火呢?”卢克难过地摇摇头。

“相信我吧!当战斗基地上的全部火力都指向你时,乡巴佬的那套射击术是不大够用的。”

好象要证实安的列斯的悲观主义似的,多唐纳指了指屏幕上不断变幻的图形中的一串亮光,说道:“要特别注意这些炮台。除了极地附近的若干稠密的炮群之外,在纬度轴线上也布置了密集的火力。

“另外,它的场发生器也许会引起严重失真,尤其在壕沟之内和壕沟附近。我估计在那一段的机动度将小于零点三。”这句话引起听众更多的窃窃私议,还可以听到少数人的呻吟声。

“记住,”将军继续说,“你们必须直接击中。第一轮由蓝色中队掩护红色中队,第二轮由绿色中队掩护黄色中队*。还有问题吗?”*原文为“第一轮由黄色中队掩护红色中队,第二轮由绿色中队掩护蓝色中队”。——译者

会议厅内充满了压抑的嗡嗡声。一个人站了起来,是个瘦瘦的英俊的男子——似乎太英俊了,以致不愿为象自由这类抽象的东西去送命。

“如果两轮都失败了,那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多唐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会再有什么‘那以后’了。”这个青年会意地点点头,坐了下来。“谁还有问题?”一片沉默,孕育着期望的沉默。

“那么,各就各位吧!愿‘力’与你们同在!”

就象油从浅壶里漏走一样,男人,妇女和机器人从一排排坐椅上站起,向出口涌去。

电梯繁忙地嗡嗡响着,将一架又一架战斗机从地下升到主机库。卢克和阿杜.得杜向着机库入口走着。

卢克此刻注意的既不是忙忙碌碌、来回奔走的地勤人员,也不是在作飞前最后检查的飞行员,也不是切断功率耦合器时发出的巨大火花,他注意的是两个熟人的活动。

索洛和乔巴喀正忙着把一堆小保险箱装进一辆装甲式陆上飞车。他们聚精会神地工作着,毫不理会在他们周围进行的空战准备活动。

当卢克和机器人走到他们跟前时,索洛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忙着装箱子了。卢克在一旁默然地注视着,内心里交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互相冲突着。索洛一方面骄傲自大,自命不凡,鲁莽妄动,偏狭急躁;另一方面,他又极其勇敢,富有经验,而且愉快乐观,从不沮丧。这些矛盾的性格使他成了一位难以相处的朋友——但依然是位朋友。

“你收到酬金了?”卢克终于说,指了指箱子。索洛点了点头。“那么你就要离开了?”

“对了,小伙子。我有些旧债要偿还。而且即使没有欠债。我也不想当傻瓜死守在这里。”他打量卢克一眼,“你打起仗来还满不错的,小伙子。为什么不跟我们走?我能派你的用场。”

索洛眼里唯利是图的闪光使卢克万分气愤。“你为什么不瞧瞧周围,把眼光离开自己一会儿?你可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事情?他们在奋起反抗什么?他们是需要优秀飞行员的。但是,你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索洛似乎并未因卢克的激烈责难感到狼狈或者不安。“有了酬金却不能活着去花费它,那酬金有什么用?去攻击那个战斗基地,我认为并不是勇敢——而是自杀。”

“好……你就好自为之吧,汉。”卢克平静地说,转身离去。“不过讲到自杀,我想数你最内行了,不是吗?”他向机库深处走去,两个机器人分别走在他的两侧。

索洛望着他的背影,迟疑了一下,然后叫道:“喂,卢克……愿‘力’与你同在!”卢克回过头,见索洛正在朝他眨眼。他稍稍挥了挥手,随后,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机械师和机器人之中。

索洛转身继续工作,抱起一只箱子,却又停住了。他看见乔巴喀在盯着他。

“你在盯什么,怪货!我心中有数,你只管干活儿吧!”

伍基仍然瞧着他的同伙,慢慢地重新开始把沉重的保险糟往车上搬。

在刚授给卢克的战斗机旁站着一个娇小苗条的身影。卢克一见,刚才因索洛引起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你确信这就是你所要的么?”莱亚公主问他,“这可能是个致人死命的奖赏。”

卢克看着战斗机溜滑、闪着凶光的金属机身说:“它比什么都宝贵。”

“那么有什么事使你不快!”

卢克的视线回到她身上。他耸了耸肩,说:“是汉。我以为他会改变主意的,我以为他会加入我们行列的。”

“一个人只能走他自己的路,”她对他说,现在的口气象个参议员了。“别人是不能代他选择的。索洛的志向爱好和我们不一样。我希望他不是这样,但在内心里我不能谴责他。”她踮起脚,迅速地几乎窘迫地吻了他一下,就转身离去。“愿‘力’和你同在。”

“我只希望,从卢克一边回头盯着他的战斗机,一边低声自语,“贝恩在这里该多好哇!”

“诺波特,别这样。”格拉斯葛德从梦盒里爬出来,试图调停两个男人的争斗。雷蒙特轻轻推开她,面对威廉姆斯,回答道:“如果存在例外状况的话,应该让飞船上的医师来做出判断,而不是你。发生这种情况之后,她反正必须到拉特瓦特医生那里去,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医师从医学角度认可她的行为。”

“我知道她在那儿会遇到什么。那个卑鄙家伙连安眠药都不给开。”

“我们还要继续飞几年。完全有可能出现无法预知的麻烦,最终危及我们的生命。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依靠镇静剂生存的话——”

“你难道就没想过吗?没有这样的帮助我们就会变疯然后死掉!我们自己的生活由我们自己决定,谢谢你。我说了,给我出去!”格拉斯葛德又一次准备干预。雷蒙特不得不抓住她的胳膊试图把她推开。

“别碰她,你这蠢猪!”威廉姆斯挥舞着双拳向他冲来。雷蒙特放开格拉斯葛德,迅速向后退去,进入大厅。威廉姆斯发出短粗的尖叫,紧追不舍。雷蒙特承受着对方笨拙的打击,过了一分钟,他开始反击。他用上了空手道的招式,只两下就把威廉姆斯达到在地。威廉姆斯倒在地上开始呕吐。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格拉斯葛德哭叫着奔向他。她在他身边跪下来,紧紧抱住他,抬头怒视着雷蒙特。“可真是勇敢啊!”

她怒斥道。警官摊开双手,“我就该让他一直打我才对吗?”

“你可、可以离开的。”

“那不可能。维持飞船秩序是我的职责。在特兰德船长解除我的职务之前,我都会继续这样做。”“很好。”格拉斯葛德紧咬牙关,“我们这就去找他。我准备提起正式投诉。”

雷蒙特摇摇头,“已经有过通知了,由于现在的事态发展,船长无暇再处理我们之间的争论。他需要考虑的是飞船的命运,对此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威廉姆斯呻吟着,似乎恢复了意识。“我们可以去见大副林德格伦。”雷蒙特说,“同时我也要分别指控你们两个。”

格拉斯葛德的嘴唇绷紧了,“如你所愿。”

“别去见林德格伦。”威廉姆斯含混地说,“林德格伦和他,他们是——”

“现在已经不是了。”格拉斯葛德说,“她早就受不了他了,在事故发生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分开。她会公平处理的。”威廉姆斯在她的协助之下穿上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向指令舱。

有几个人看到他们三个走过,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雷蒙特厉声命令他们闭嘴,因此人们都以阴沉的表情回望着他。找到内部联络器以后,他拨通了林德格伦的号码,要求她在会谈室等候。

这是一个很小却很重要的房间,用于举行秘密听证会和实施必要惩戒。林德格伦身穿制服,坐在办公桌后面。荧光屏发出的冷光照在她的金发上。所有人落座之后,她要求雷蒙特开始陈述,她的声音与那冷光一样毫无温度。

雷蒙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整件事。“我指控格葛德博士违反卫生规章,”他以这句话作为结尾,“并指控威廉姆斯博士袭击治安警官。”

“你是说暴动?”林德格伦质询道。威廉姆斯立刻发出了不满的哼声。

“不,女士。袭击是恰当的描述。”雷蒙特说。他转过头对威廉姆斯说道:“你真是走运。我们的心理无法承受一场公开审判,如果指控你进行暴动的话,就必须举行公开审判。但下不为例。”

“很好,警官。”林德格伦适时插了进来,“格拉斯葛德博士,你对此有何看法?”

这位分子生物学家的怒气显然还没有散去。“我承认,正如警官所指控的那样,我违反了卫生规章,”她坚定地说,“但我希望能根据规章条款的规定,重新考虑我这起个案——事实上是重新考虑所有人的情况。不能只考虑拉特瓦特医生的判断;我们需要成立一个委员会,由高级船员和我的同事们组成。至于打斗的事情,诺波特是由于难忍的怒气才首先发动攻击,而且他才是真正受到恶意攻击并遭到严重伤害的人。”

“你的供述呢,威廉姆斯博士?”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你们那些愚蠢的规——美国人自己停了下来,“请原谅,女士。由于嘴唇肿胀,他的话语含糊不清,“我从来就没记住过太空法规。我认为普通的常识和足够的善意足以让我们应付一切。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说,雷蒙特或许是对的,但他不断打乱我们的生活,我真的受够了。”

“那么,格拉斯葛德博士,威廉姆斯博士,你们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判决?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举行公开审判。”

威廉姆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事情已经够糟了,女士。我想这件事肯定要写到日志里的,但我觉得或许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哦,是的。”格拉斯葛德急剧喘息着,抓住威廉姆斯的手。雷蒙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你的职位在我之下,警官。”林德格伦立即打断了他,“当然,你可以向船长申诉。”

“不会的,女士。”雷蒙特回答道。

“那好吧。”林德格伦靠回椅背,脸上的冰冷神情也似乎融化了,“我命令,此案双方的指控都将不予考虑——或者不如说,永远都不会归档。这件事不会进入任何记录。毕竟我们既然同舟,就该共济。”

“他也算吗?”威廉姆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雷蒙特。“你们要知道,法规和纪律是必须要有的。”林德格伦柔声说道,“没有这些的话我们就会死。也许雷蒙特警官过分热衷于他的工作,也许不是这样。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们之中唯一的治安及军事方面的专家。如果你们对他产生了异议……那就是我在这里接待你们的原因。请放松。我去叫咖啡来。”

“如果大副小姐愿意的话,”雷蒙特说,“请准许我告退。”

“不行,我们还有话要跟你说。”格拉斯葛德气冲冲地说。

雷蒙特只是注视着林德格伦。两人的视线相交处仿佛有火花四溅。“正如你所说,女士。”他说,“我的工作就是维持飞船上的秩序。不多,也不少。而这种私人洽谈会恰巧不在这一范围之内。我可以确定,如果我不在场,这位女士和这位先生可以更自然地表达想法。”

“我想你说得对,警官。”她点点头,“解散。”

他站起来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上楼梯时他遇到了费雷瓦尔德,后者跟他打了个招呼。跟自己的五六个副手相处时,雷蒙特还是表现出了某种程度上类似于热情的情绪。

他回到自己的舱室中。两张床已经放了下来合成一张。池云坐在床上。她身穿浅色褶边睡衣,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一个忧郁的小女孩。“你好。”她语气平板地说,“你好像不高兴。发生什么事了?”

雷蒙特在她身边坐下,把刚才的事情给她讲了一遍。

“那么,”她问道,“你能指责他们吗?”

“不。我想不能。可是——我不知道。理论上说。这里的人的地球上最出色、智力出色、受过充分的教育、拥有稳定的人格、身体健康、富有奉献精神。他们登船之前就知道自己很可能永远都无法回家,就算能回到地球,地球上也度过了差不多一百年时间了。”

雷蒙特用手抚着钢丝般根根直立的头发。“现在事情却发生了变化。”他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许我们都会死,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必定会遭遇彻底的孤独。但这与我们最初的计划又有多大区别呢?我们的精神就这样轻易地化为碎片吗?”

“事实就是这样。”池云说。

“连你也这么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他恼怒地看了她一眼,“最初你狠忙碌,参加各种娱乐活动、进行理论研究、编制到达室女座β之后将要进行的研究项目。而且在我们刚刚遭到麻烦的时候,你的表现也很好。”

苍白的笑意在她脸上一闪而逝。她拍拍他的脸颊,“是你鼓舞了我。”

“然而,从那以后……你开始只是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我们开始的时候是有些真感情的,可你最近已经不再和我进行什么有意义的接触了。无论是聊天,还是性,还是其他什么,你都没有兴趣,和其他人一样。不再工作,也不再有雄心壮志。甚至不再在熄灯之后抱着枕头哭……哦,是的,我那时醒着,听到了一切。为什么呢,爱玲?你到底怎么了?所有的人都到底怎么了?!”

“我想我们没有你那种不顾一切要活下去的顽强意志。”她的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清。

“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是值得放弃生命去追寻的。然而现在——我们拥有我们需要的一切。这足以让我们找到活下去的目标。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冒险!有什么不对吗?”

“你知道在地球上已经到了哪一年吗?”她反问道。

“不知道。根据特兰德船长的命令,我亲手拆除了那座特殊的时钟。它给大家带来了不良影响。”

“就算没有那座钟,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能自己做出估计。”她的语气平缓而冷淡,“我认为现在地球上已经到了公元10000年。或许有几个世纪的误差。是的,我在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在相对论条件下时间不再有绝对性;而且我也记得100年是心理学上的一个最重要的障碍,但绝不能说此后的累积就不再有心理上的作用。我们现在成了绝对意义上的流亡者。事实已然如此,不可挽回。我们的亲戚或许早已绝灭。我们的文明或许也一样。地球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人类是否已经遍布银河?人类究竟做到了什么丰功伟绩?他们成了什么样子?我们永远无法再分享他们的成就。我们做不到。”

他试图用尖锐的提问打破她的冷漠:“那又怎样?即使我们到了β-3,微波放大器也只会收到几十年之前发来的信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我们本身的死亡也将切断我们与宇宙或者人类命运的一切联系。我们现在只不过是以一种当初没预料到的形式经历这一切罢了,为什么要如此哀痛呢?”

她用阴郁的眼神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你自己已经得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只是想让我说出我的答案。”

他有些震惊地说:“呃……是的。”

“你狠了解人类的心理,只不过不把这种了解表现出来。这是你的事,毫无疑问。那么,你来说说我们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失去了控制自己生活的能力。”他立刻回答道,“飞船驾驶员们的情况还不算太糟,他们各有自己的工作。但科学家们,比如说你,本来计划要在室女座β开展工作的。重大的研究计划令人心情振奋,完全可以借助进行准备工作来度过这段漫长的旅程。然而现在,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一切都是无法预料的。结局可能会是死亡—.我们.在的飞行计划毕竟冒了很大的风险——可他们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干坐着等待结局的来临,因此士气崩溃也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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