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4:垃圾
1014:垃圾
但躲在那串太空垃圾中的,还有另外一艘飞船。
就在“千年猎鹰”向贝斯平星系冲去的时候,另外的这艘飞船也启动了它自己的引擎。波巴?费特,这个最臭名昭著的、最令人恐怖的猎奖者,转动他的大象脑袋似的航空器——“奴隶1号”,开始了他对“千年猎鹰”的追踪。因为在“猎鹰”的飞行员头上有一笔太大的奖金,而这笔奖金又是这个可怕的猎奖者已铁了心要获得的报酬。
卢克感到他毫无疑问在取得进步。
他跑过丛林——犹达骑在他的脖子上——并象羚羊般敏捷地跳过那些在整遍沼泽地上到处铺着的杂草和树根。
他也终于开始使自己摆脱骄傲的情绪了。他感到如释重负感到自己的思想已敞开,去彻底地感受“力量”的流动。
犹达猛地把一根银色的金属棒扔在卢克头顶上。年青的绝地学生立刻作出反应,在金属棒落到地上之前,转身把它切成发亮的四节。
犹达对卢克的进步感到满意并笑了。“这一次有四节!你感觉到了‘力量’。”
但卢克突然被分散了注意力。他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东西某种邪恶的东西。“什么事不对了,”他对犹达说,“我感觉到危险……死亡……”
他向四周看了看,试图发现那个发出如此强烈预兆的东西,当他转过身时,他看到一棵缠结的大树,发黑的树皮已干裂了。一个小池塘环绕在树的底部,粗大的树根长成了一个入口,通向一个恐怖的、黑暗的山洞。
卢克轻轻地把犹达从脖子上举起来放到地上,然后便呆呆地盯着那个黑暗的山洞。他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他发现自己己几乎不能开口说话了。
“你放意把我带到这儿来的。”卢克终于说了一句。
犹达正坐在一根树根上。他把他的小树竿放进嘴里,静静地看着卢克,什么也没说。
卢克颤抖了一下。“我觉得冷。”他说,仍然盯着那棵树。
“这棵树因为有了‘力量’的黑暗之面而非常强大。它是一个邪恶的仆人。你必须走到它里面去。”
卢克又颤抖了一下,这次是由于恐惧。“里面有什么?”
“只有你带上的东西。”犹达神秘地说。
卢克警惕地看了看犹达,然后又看着树。他默默地决定以他的勇气、他的意志去探明,去走进那个黑暗之中,面对在里面等着他的任何东西。他会只带——
不。他还会带着他的光剑。
卢克打开他的武器,走过小池塘的浅水,走向那个在粗大树根之间的黑暗入口。
但绝地师父的话使他停了下来。
“你的武器,”犹达反对道,“你不会需要它的。”
卢克又看了看那棵树。毫无装备地走进那个邪恶的山洞?尽管卢克正变得越来越强有力,他却并不认为他现在的武艺能胜任这种考验。他摇摇头,反而把他的光剑抓得更紧了。
犹达耸耸肩,仍平静地咬着他的小树竿。
卢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个奇形怪状的树洞中。
洞里的黑暗如此深厚以至于卢克感觉就象紧贴在他的皮肤上一样。光剑投下的光被迅速地吸收了,几乎不能照亮他前面一米远的地方。当他慢慢向前移动时,又粘又湿的东西从他脸上拂过,山洞地面上的水也开始渗进他的靴子中。
在他的眼睛逐渐习惯了洞中的黑暗之后,他看到前面有一个通道。但当地继续移动时,他却被一层密集的、粘滑的薄膜裹住了,象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紧紧缠在他身体上。他不得不用他的光剑挑破它,把自己解脱出来并扫清前面的道路。
然后他把光剑举在前面继续前进。这时,他又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个东西。当他把光剑指向地面时,他看到一个黑色的、有光泽的甲虫,有他的手掌那么大。这个东西急忙爬上粘滑的洞壁,而那儿还有一大群这种东西!
卢克屏住呼吸向后退开。此刻他开始想向洞口猛冲出去——但他使自己坚定起来,并冒险向更深处走去。
他感到周围的空间逐渐变宽起来。光剑象一盏昏暗的灯塔在黑暗中,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看着,听着。但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东西。
突然,一阵非常清晰的嘶嘶声。
卢克凝固在他站的地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在他的恶梦中他已听够了这种嘶嘶声;一种费劲的呼吸声,属于一种曾经是一个人的东西。
在光剑的兰色光焰中,卢克看到了达斯?维达赫然耸现的黑影。他已打开了他的武器,并猛地向卢克刺来。
得益于他的绝地训练,卢克已作好了准备。他举起自己的光剑,侧身极好地躲开了维达的进攻,并顺势转向了维达。在他的身体和精神完全集中的情况下,年青人召唤着“力量”,并感觉到了它在他内部的流动。然后,他的光剑猛地向维达的脑袋挥去。
寒光一闪,黑暗君主的头便被砍离了它的身体。头盔撞到地面上,山洞里立刻滚动起一阵金属的铿锵声。卢克惊讶得目瞪口呆。维达的身体已完全被黑暗吞没。然后卢克似乎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正好滚到他脚边的包在面具里的脑袋,有一刻,它完全一动不动,然后叭地一声,面具裂成了两半。
裂开的面具向两边倒下。卢克怔怔地看着。面具里的脸并不是那张从未见过的、想象中的达斯?维达的脸,而是卢克自己的脸,正向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气喘吁吁,惊恐万状。后,正如它出现时那样突然地,那颗被砍下的脑袋一下又消失了,好象进入了一个鬼怪似的梦乡中。
卢克凝视着那颗脑袋躺过的地方,怔怔地。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心里澎湃着太多的感情以至于他根本承受不了。
那棵树!他告诉自己。这全是这个丑陋山洞的一种骗局。全是犹达安排的某种几乎可以乱真的游戏,而原因就是因为他带着一把武器进入了树洞中。
他迷惑他是否真的在跟自己战斗,或者他是否已成为“力量”黑暗之面那种诱惑的牺牲品。他也可能成为一个象达斯?维达一样邪恶的人。
他还迷惑在这个令人不安的梦幻后面是否还有某种更加黑暗的意思。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卢克才开始从那个深深的、黑暗的山洞中走出来。
而与此同时,坐在树根上,那个小小的绝地师父仍然平静地咬着他的小树竿。
此时正是贝斯平这颗气体行星的黎明。
“千年猎鹰”在穿过这颗行星的大气层时,经过了它的几颗小卫星。行星自己闪耀着同样轻柔的黎明的粉红色,并把这层红色涂到了“猎鹰”的外壳上。当飞船逐渐靠近时,它突然转了一个弯,来躲开一个翻滚的云朵,这些云朵在行星周围不断地旋动上升着。
汉?索洛终于驾驶飞船穿过了云层。此时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贝斯平的气体世界,但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飞船被某种航空器跟踪着。汉认出这种航空器是一种双舱云车,但非常惊奇这艘云车正开始倾斜飞行着接近他的运输船。突然,“猎鹰”猛地一震,一连串激光炮火击中了它的外壳。运输船上没有谁预料到会受到这种欢迎
双舱云车通过“猎鹰”的通讯系统发出了一个被静电干扰弄得模糊不清的信息。
“没有,”汉大声地回答,“我没有着陆许可。我的注册号是——”
但他的话被一陈嘈杂的静电干扰声淹没了。
双舱云车明显不愿把静电干扰承认为一个回答。它的炮火再一次连续击打着“猎鹰”的外壳,把运输船震得格格直响。
然后,一个清晰的警告声从运输船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站在一边。任何侵略***都将导致你们的毁灭。”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汉根本没打算作出任何侵略***。贝斯平是他们唯一的一个避难希望,而他也一点没计划去剥夺他未来的男主人的财产所有权。
“他们非常容易为小事而动怒,不是吗?”被重新恢复了活动的斯内皮尔问道。
“我还以为你认识这些人。”莱亚责备道,向汉投去一个怀疑的目光。
“哦,”汉躲闪着,“已隔了有一段日子了。”
乔巴喀叫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向汉摇了摇头。
“是很长一段日子以前了。”他厉声地回答,“我确信他已忘了。”但他开始怀疑兰度是否已忘了过去……
“许可被批谁,在327平台上着陆。任何对飞行图的偏离都将导致——”。
汉恼怒地关掉了通讯器系统。他正满怀和平希望到这儿来;难道兰度真的不愿让过去就成为过去?乔巴喀咕哝着盯着汉,而汉转向莱亚和她焦虑的机器人。“他会帮助我们的,”他说,努力消除他们所有人的疑虑,“我们打过交道.真的,别担心。”
“谁担心了?”她的谎话一点也不令人信服。
到现在这个时候,透过舷窗他们已能清楚地看到贝斯平的云城了。这是座巨大的城市,而当它穿过白色的大气层显现出来时,它看上去就象飘浮在云中一样。支撑这座巨大城市的,是一跟细细的独脚架。而这根酒杯脚的底部,又是一个大的圆形反应器,在翻滚的云海中飘浮着。
“千年猎鹰”向这座城市降得更低一些,然后转向它的着陆平台,飞过这座城市中星罗棋布的高楼和塔尖。在这些建筑物之中和四处,巡游着更多的双舱云车,毫不费劲地在这些复杂的构造中穿梭着。
汉轻轻地把“千年猎鹰”停在327平台上,当飞船的离子发动机嗡嗡地停下来时,船长和他的船员们都能看到迎接他们的队伍正向着陆平台走来,带着武器。象对云城居民所作的任何一个剖面一样,这一群中也包括着外星生物、机器人、以及各种人种的人类。其中一个是他们的领袖,兰度?卡内森。
兰度,一个英俊的黑人,年龄大概和索洛一样大,穿着精致的灰色连体工作服,兰色衬衣,以及一件飘动的兰色斗篷。他站在327着陆平台上,毫无笑容,正等着“猎鹰”的船员们登陆。
在运输船订并的舱门处,汉?索洛和莱亚公主出现了,带着已拔出的激光枪。在他们身后是高大的类人猿,手里也拿着枪,肩上还斜挎着一***弹带。
汉没有说话,静静地审视着从平台对面向他们走来的那个充满威胁的队伍。一股清晨的凉风从地面上刮过,使兰度的斗篷在身后飘扬起来,象一对巨大的深兰色翅膀。
“我可不喜欢这种场面。”莱亚低声对汉说。
他也不喜欢,但他不愿让莱亚知道。“不要紧,”他平静地说,“相信我。”然后,为了让她小心,他又说道:“但睁大你的眼睛。在这儿。”
汉和乔巴喀离开守卫“猎鹰”的莱亚,然后就开始向卡内和他那队混杂的军队走去。两队人互相前进着直到汉和卡内停下米,相距三米,面对面站着。很长一刻中,他们俩都默不作声地盯着对方。
最后,卡内森摇摇头并眯起眼睛看着汉。“嘿,你这个卑鄙的、背信的、没用的诈骗犯。”他厉声说道。
“我可以解释每件事,朋友。”汉迅速地说,“只要你愿意听。”
兰度仍然毫无笑容,但他的话使外星生物和人类都同样大一惊。“很高兴见到你。”
汉不相信地翻了一个白眼。“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感觉?”
“你在取笑我吗?”兰度冷冷地问。
汉有些紧张了。他到底原谅了他没有?卫兵们仍然没有放下他们的武器,而兰度的态度又是神秘莫测的。试图掩饰他的担心,汉有些讨好地说道:“我过去常说你是一个绅士。”
一听到这话,另外这个人突然笑了。“我可就此打赌。”
汉也轻松地笑了。然后这两个老朋友终于象长久失散的亲人一样紧紧拥抱起来。
兰度向站在他主人后面的类人猿挥挥手。“你过得怎么样,乔巴喀?”他友善地问道,“仍然把你的时间浪费在跟这个小丑一起,嗯?”
类人猿冷淡地叫了一声问候。
卡内森不太肯定这个叫声是什么意思。“对,”他半笑不笑的,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这团乱糟糟的毛发和肌肉上转开,他看到了莱亚正向这边走过来、这个可爱的人后面跟着她的礼仪机器人,正边走边向四周小心谨慎地看着。
“嗨!看看我们这儿有了个什么?”卡内森夸赞他问候她,“我是兰度?卡内森,这个城市的行政长官。而你可能是谁?”
公主保持着冷淡的礼貌。“你可以叫我莱亚。”她回答。
兰度非常正式地鞠了一躬并轻轻地吻了一下公主的手。
“而我,”她的机器人开始向行政长官自我介绍道,“叫塞—斯内皮尔,以机械装置维持生命的类人属,在你的——”
但没等斯内皮尔说完他短短的话语,汉便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兰度的肩上并把他从公主那儿拉开。“她正和我一起旅行,兰度。”他劝告他的老朋友,“而我并没打算把她输掉。因此,你还不如忘了她的存在。”
兰度渴望地扭头看看公主,他们开始走过着陆平台,后面跟着莱亚、斯内皮尔和乔巴喀。”这并不容易,我的朋友。”他满是遗憾地回答。
然后他又转向汉。“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你们弄到这儿来?”
“修理。”
兰度装出一付惊慌的表情。“你对我的飞船都干了些什么?”
汉咧嘴笑了,并回头看着莱亚。“兰度曾经拥有过‘猎鹰’,”他解释道,“而他有时会忘了他已公平地、正当他失去了她。”
兰度耸耸肩,承认了汉这种自夸的权利声明。“这艘飞船曾好几次救过我的命。它是整个星系中速度最快的飞船。她怎么啦?”
“超速推进器。”
“我马上叫我的手下开始修理她,”兰度说,“我讨厌想到没有了心脏的‘千年猎鹰’。”
当他们走过那座连接着陆平台和城市的狭窄桥梁时,客人们立刻被这座城市的美丽所震惊了。他们看到许多的小广场,周围环绕着漂亮的平滑形高楼和建筑物。这些组成云城商业区和居住区的构造发着白色的光。在早晨的阳光中明亮地闪耀着。许多的外星生物和人种组成了这个城市的公民,他们中的很多正悠闲地勾“猎鹰”客人们并肩走过宽阔的街道。
“你的采矿运转得怎么样?”汉问兰度。
“没有我喜欢的那么好,”卡内森回答,“我们只是一个小基地,不太能自给自足。我已经有一各种各样的供给问题并……”行政长官注意到汉咧嘴笑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所有人都愣住了,仿佛一瞬间气温都降低了,他们看向李原琪腰间的长刀,那柄森严的刀在鞘中,依然透着凝重的杀气。这个孩子居然挑战李原琪。
李原琪舔了舔嘴唇,上下打量易小冉,良久,冷冷地笑了,转身退出门外:“来,这里宽敞。”
易小冉摆摆手,示意不要有人阻拦他,跟着出门。天女葵伸手想拉他的袖子,被他一把甩开了。
屋外,李原琪猛地翻腕,弧刀反射日光照在易小冉脸上。易小冉垂下眼帘,挡住了那道光,却也看清了近刀柄处的铭文——“月镜中”。那是一柄罕见的名刃,随着挥动,刀锷里的银珠震动着,声音惊心动魄。
“小家伙,你用什么武器?”门客中有人问。
馥舍里的苏铁惜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去旁边拔了那柄八方古剑,抱着往外跑。易小冉摆手制止了他,那柄八方古剑只是用来装饰的玩意儿,真正用起来会被李原琪那柄“月镜中”轻易地扫成两截
“我也是晋北人,我用弧刀。”易小冉环顾那些门客,“谁能借给我弧刀?”
一个门客犹豫了一刻,摘下腰间的弧刀抛给易小冉,“小子,你不是我们晋北的世家子弟么?那就像个世家子弟那样打一场来看!”
“我当然是世家子弟,不会做出辱没门楣的事。”易小冉坦然接收了这份鼓励。
他缓缓拔刀,刀光横在他胸前如圆月的一弧,凄冷的光色照得人几乎不敢用眼睛去看。
他看着李原琪的眼睛,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说,“八松易家,易冉,请教了!”
天女葵用一块浸了酒的棉布按在易小冉额头上。酒渗入伤口深处,易小冉痛得龇牙咧嘴,几乎要跳起来。天女葵毫不客气的伸手打他的腿,“坐下!坐下!”
易小冉没奈何,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天女葵依旧按着不松手,周围一圈的女人们看着易小冉吊着脸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都掩嘴偷笑。天女葵看起来柔柔弱弱,手上用的力气可不小,易小冉觉得伤口渐渐麻木起来,也就不那么痛了。过了一会儿,天女葵才把棉布拿开,检视伤口,对着那里轻轻吹气。易小冉觉得凉凉的,有点儿舒服,天女葵的气息里带着一股不易觉察的暖香,叫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好了,没事了。”天女葵摸摸他的额头,“看你刀术不错,怎么自己把自己绊了个跟头?”
易小冉无言以对。他其实赢了李原琪,可一刀得手,脚下却不慎踩到了一块石头,一头栽在地上,磕破了脑袋。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哭笑不得,没人料到一个乡下少年赢了李原琪,更没人料到这场试手的结果是李原琪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呆,少年却撞得满头血。
“小冉饿不饿啊?”以往总是看易小冉不顺眼的厨娘阿纱殷切地上来慰问。
“还是躺下歇歇吧,这一撞,可别撞坏了脑壳子。”小霜儿说话素来不中听,不过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满是关心。
“你们呐,就别在这里瞎操心了,等妈妈回来吧,这次可是伤了平临君下面的红人,虽说那个李原琪自己不是个东西,小冉是帮葵姐出头,可平临君怎么想,难说得很。”年纪长一点的宋妈忧心忡忡的,“听说我们这酥合斋明里是妈妈在经营,其实背后的老板就是顾西园公子……小冉这次可是伤了老板的人。”
女人们的脸色都暗了下去,她们能明白这次的麻烦是真的大了,就算传闻不可信,顾西园不是酥合斋的幕后老板,以他富可敌国的家世,真要怪罪下来,别说把天女葵一个花魁扫地出门,就是拆了酥合斋也未必不能。她们把易小冉看作保护这片地方的英雄,兴冲冲地过来嘘寒问暖,可是一冷静下来,就知道她们这些出卖色相的女人和易小冉一个流浪来帝都的孩子,终究在人家眼里不过是蚂蚁。
蚂蚁能逞什么英雄?
屋子里忽的寂静下来,屋外的蝉鸣声声忽然就显得分外的烦人。
天女葵低低的哼了一声,“平临君要怪罪,就怪罪在我一个人身上,没有这里其他人的事,你们怕什么?大不了把我扫地出门,他还能砍了我的手指,不让我再弹琴?”
易小冉略略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媚惑如狐的女人也有这股犟气,倒像是个不省事的少女,生气起来眸子透亮。周围的女人们哼哼两声,也不再说话。天女葵在酥合斋里的人缘算不得好,毕竟是花魁,哪个漂亮的女人都看花魁不顺眼,凭什么她矜持着不卖身,却赚得比其他女人都多呢?何况天女葵对人素来是懒洋洋的,话里话外带着刺儿。
帘子一掀,妈妈进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扑到桌边,不管谁的茶水,拿起来一口喝干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平临君那边怎么说?”女人们立刻围了上去。
妈妈拍拍胸口,露出老怀大慰的笑来,“结了!没事儿了!我刚去的时候揣着十二个小心,生怕人家话也不让我说就把我赶出来。可谁料到,平临君对我是以礼相待啊,反倒对我说了很多道歉的话。这时候就看得出了,世家子弟也是不一样的,顾西园顾公子,那是富可敌国的贵公子啊,风姿气度都是一等一的。”
“妈妈快说说,平临君原话怎么说的。”小霜儿性急。
妈妈清了清嗓子,一捋头发,摆了个架势,模仿顾西园的口气:“我们愿赌服输,李公子被那位少年伤了,不怪少年下手不容情,要怪李公子自己狂妄。那位少年给了他一个教训,依我看李公子还得谢谢人家。照顾李公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请妈妈安心,诸位姑娘也安心。刚才见了血,只怕惊吓到葵姑娘,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就让下人包一百个金铢和一盒好沉香,给葵姑娘压惊。这件事从今而后有人再敢追究,我顾西园必当出面跟他说清这个道理!
妈妈说完,得意洋洋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木盒,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就这块沉香,比那一百个金铢还值钱呢!”
女人们尖声惊叫起来,围上去看那块乌沉沉的香,眼里又是惊羡,又是妒忌。
“我又不喜欢沉香,”天女葵在人群外冷冷地说,“大家分了吧。”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女人们看看彼此,眼里都流露出几分不悦,可是那块沉香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一会儿,她们一个个又都换上笑吟吟的脸,同声说:“那就谢谢葵姐了。”
天女葵不理她们,走到易小冉身边拍拍他脑袋:“好了,你这个英雄算是当得了,保护了女人,出了风头,还不必掉脑袋。”
女人们哄笑起来,上去围着易小冉纷纷拍他的头。易小冉哭笑不得,只能捂着脑袋,在那股浓郁的脂粉香里,听见女人们叫着笑着,感觉到那些软软的手在他头上拍着摸着。
天女葵又转向旁边端着水盆的苏铁惜,笑笑:“小铁,你们是同年同月生,但是小冉比你勇敢,你就叫小冉哥哥吧!有这一个哥哥,我们小铁也会出人头地的哦!”
苏铁惜呆呆地看着易小冉,易小冉也有点尴尬。他想起那时候苏铁惜拔出那柄八方古剑急急忙忙要往外面送,眼里满是关切,心里忽的一软,伸手在这个没用的家伙肩上拍了拍,以示鼓励
“哥哥。”苏铁惜说。
易小冉一愣,知道苏铁惜误会了他拍肩膀的用意,不过这也不是大事了,他伸出手去,跟一个大哥那样紧紧揽苏铁惜的肩膀,嘿嘿地笑。女人们越发地开心起来,连平时对他们动不动吆喝来去的小霜儿也眯着大大的眼睛,凑得离易小冉很近。
“好了好了,闹完了,散了吧。”天女葵忽然变了脸,伸手把人们往外赶,“闹哄哄的,不让人休息了?
女人们得了她那块沉香,也就心满意足地往外走去,易小冉也站起身来跟着她们。
“小冉你留下,”天女葵说,“你在我这里休息,那个李原琪,看起来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平临君说算了,他未必能忍,没准对你下黑手。你在我这里休息好了,没人敢闯进这里来。”
易小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哦。”
外面走廊上人声渐渐远去了,天女葵扣上门,转过身来,神色已经变了,不再是懒洋洋的,眉锋里有一缕锐气。
“你找我有事说?”易小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借着这个机会出头露脸显示身手?”天女葵淡淡地说,“太张扬了吧?就算你想引起天罗的注意,也还有别的办法。如果今天不是平临君顾西园,而换作桂城君魏长亭的手下,只怕我们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紫陌寂静春山冷,平临从容桂城凶。这个我知道的,我猜平临君就不会因为这个发怒,他是商人出身,凡事不做绝。”易小冉一仰头。
“你倒是把四大公子的秉性都摸清了啊,难怪苏大人那么看重你。”天女葵笑笑。
易小冉拍拍自己的脖子:“提着脑袋来博出人头地,当然要十二分的用心!”
天女葵忽地愣了一下,默默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易小冉也愣了一下,只觉得她是在看一个自己熟悉的人,雾蒙蒙的眼睛里像是有云飘过,让他想起八松的冬天。
“您若没有其他指派,我就出去了。”易小冉犟着说。
天女葵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我不是要问你什么话,苏大人和你的事情,我也懒得掺和。我就是让你在我这儿休息一下,免得那个李原琪又来生事。”
易小冉觉得自己那句重话一下子落空了,只得点点头,他看天女葵自顾自走到窗边拿起剪刀修剪兰悠地过?”顿了顿,她幽幽地说。
易小冉一愣。
“其实我也不是为你了,苏大人托我照顾你,我焉敢不从?你是苏大人看重的人,你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他会怪我的。”天女葵神色一变,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在这里啊,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是同党,我怎么会不帮你?帮了你我也有好处嘛。”
易小冉觉得这女人真是可恶,一时间倔强得像小孩,一时间狡黠得像狐狸,一时间又真诚得像好朋友,变来变去的,让人心里烦闷。他决定不再跟她说话,又躺了下去,还是把背对着她
“你看我这个人,嘴就是碎。”天女葵轻轻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摸他的头,“其实啊,就算我们不是同党,我也会帮你的忙啊。因为你是我的侍童啊。”
“因为我是你的侍童?”易小冉皱着眉,扭头看她。
“是啊是啊,我们这样的女人,只有身边的人可以相信了……”天女葵轻声说,“人总是得相信什么人的,对不对?”
没等易小冉回答,天女葵已经起身走向门口了,“我去给你要一碗红豆汤来喝。”
易小冉听着她的脚步在外面走廊上渐渐远去,慢慢地在席子上放松了身体。
他忽然闻到这个屋子里的气息,满满当当的,都是天女葵身上的**和沉香味,暖暖的,很适合闻着闻着睡过去。
外面的蝉鸣不断,他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这是他来帝都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安安静静的,睡醒还会有一碗红豆汤喝。
“你们这两个懒鬼!热水还不来啊?冻着葵姐可要你们好看!”小霜儿在走廊尽头大声地喊。
易小冉和苏铁惜两个一人一只大水桶,桶里雾气腾腾,两人喘着粗气。天女葵一早起来就想沐浴,小霜儿小菊儿服侍,他们两个照旧是扛拎水的活儿。一转眼易小冉来酥合斋已经三个多月了,如今是七月末,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沐浴就需要更多的热水,都要在厨下大锅里烧好,让他们两个腾腾拎上天女葵屋里。这个活儿可不好做,热气蒸上来,手上皮肤烫得又红又痛,走路还得防着热水溅到脚面上。易小冉和苏铁惜都还是练过武,有身手的人,可是刀剑上的修为在这个力气活儿上完全没用处。
“别喊啦!就来!”易小冉吆喝了一声,把水桶放下,龇牙咧嘴,使劲甩手,只觉得手面一层皮都要被烫脱了。
苏铁惜就停下来等他。一个洗衣房的女侍捧着叠好的衣服从苏铁惜身边小步跑过,还念了一句说:“小铁,一会儿得空来帮我晾床单啊。”
“嗯,我给葵姐打完洗澡水就去。”苏铁惜点点头。
“小铁最好了,我留了果子给你吃,等你去找我啊。”女侍清脆地笑着远去了。
“女人倒是都喜欢你,”易小冉瞥了他一眼,“你不怕烫?”
苏铁惜摇摇头,把手伸到易小冉面前给他看,易小冉才发现他手上缠了一层棉布。
“在凉水里浸过的。”苏铁惜说。
“你还有这份聪明!”易小冉惊叹地看了他一眼,“你给葵姐打了多久的洗澡水了?”
“从冬天开始。”苏铁惜从腰间抽出一根布带给易小冉,“在水塘里浸一下,缠上,就不烫了。
易小冉没有接,他的眼睛忽地睁大了,越过苏铁惜的头顶,看向他背后。苏铁惜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慢慢地转过头去,看见走廊对面一个人缓步而来。那是个男人,出奇的高瘦,穿着一身贴身的白袍,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带子,头上的白色斗笠把整张脸都遮住了,脚下一双黑色的布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竹子,走起来步伐摇曳,腰间那柄黑鞘的长刀打在他自己的腿上,发出木木的响声。
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让人觉得心里发冷,就像看见了鬼魂似的。
男人从苏铁惜身边走过,停下脚步,站在袅袅的白汽里,看着易小冉:“八松易家,易冉?”
“是我。”易小冉轻声说,他竭力克制着声音里的丝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