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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1::前生修来(1 / 1)

1041::前生修来

1041::前生修来

大唐最初给我的印象,如暮春时节的洛阳牡丹,***的背景之下,袅袅的仙音之中,硕大的花朵,次第开放。每一重瓣蕊皆迁延繁复,迷金醉紫,分外妖娆。

那是华夏?前的盛世,威加海内,八方来朝。根本不用我细说,那段历史,似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激越坦阔。所有的功业,皆横陈于史册,一点一划,笔酣墨饱。

酌酒前尘,难免神思悠悠。我常想,若能在这样的朝代中穿行,轻轻挥一挥衣袖,也能抖落一地的金粉吧。好似《诗经》中的雅乐,清平周正,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如此豪奢。

虽无寻梅之意,却有踏雪之心。

如何能够回到那个时代?我没有穿越的本事,最方便的途径,便是读史。读了正史,又读野史、笔记、轶闻。两相比较,后者给我的震动更大。

手捧苍黄的古卷,捻亮台?,钝重的心便跟着明快起来,连似水的流光,仿佛也被拉长。——幽深似茧,缓慢如轴。

暗夜中,有无数绮丽的幻象从书页中溢出,也许仅是吉光片羽,逝水轻尘,却足以照见人心。

如果你同我一样,翻开《传奇》,《宣室志》、《集异记》、《三水小牍》等书,便会发现,文中只是清简的叙述,然而每个人都面目宛然,栩栩如生。随着那些方块字的流淌,你会发现,在金碧辉煌的大明宫,在参差错落的坊巷间,在暮色苍茫之时,在曲水流觞之处,藏着一个魔幻的大唐。一个纵使展开最狂野的想象,恐怕也难以企及的大唐。

人的想象力不?之处,又会折射出一种什么样的镜像?这个唐朝,有纵横恣肆的侠客,有穿越时间的旅人,有狰狞可怖的厉鬼,有执迷不悔的仙人。仙凡共处,人鬼同在。

那是一个阴郁森寒的世界,有着幽冷清寂的底色。然而,于苍青的衬底之下,又飞起淡淡的明黄。除掉那层烟雾笼罩的面纱,你会看到什么?幽媚郁丽,婉扬蹁跹,抑或旧时的执着,旧日的浪漫。

平平仄仄的旧时光,如曲江中潺湲的流水,已经渐渐走远。故事里的人,不管是真,是幻,或者亦真亦幻,都已化作尘埃。而那些故事,却如上元时节灯火阑珊处的背影,青衫隐隐,等待着你的回眸。

——等待着你,千年之后的

每天清晨,阳光透过茜纱窗移到床前的碧罗帐上时,她便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慵懒地坐在东墙下的乌木镜台前,开始梳妆。

鎏金的镜框上雕着繁复的缠枝花纹,光影迷离的镜子里,映出她清丽的面容,尖俏的脸,水嫩的唇,含情的眼,如云的发,纤细的腰身,雪样的肌肤……目光流转之际,连自己都忍不住为之迷醉。

她是深宅大院里娇养的小姐,她有绝色的容貌,灵巧的双手,令人艳羡的家世,也有看得见,摸得着得未来。

——在二老的主持下,嫁得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生儿育女,修得此生一个圆满。

每天早晨,端坐于镜台之前,手持玉梳,一边细细地梳理委地的长发,一边凝望着镜中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心中,都会如升起丝丝缕缕的欢喜。——这一切,都是前生修来的吧。这相貌,这身世,这锦衣玉食,这无边的富贵!

前生,究竟在佛前香花供奉,焚香祝祷,祈求了多久,才获得此生这样一个美好的开端!

这一天,掀开锦被,她象往常一样,坐在镜台之前,轻轻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缓缓地张开,朝镜子里看去——

镜子里面有什么?

那里面没有她预料之中的如花容貌,纤细身姿,她看到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还光着双脚的妇人。那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头发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脸孔。

鲁家的小姐吃了一惊,坐在镜前的明明是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一个抱孩子妇人?一瞬间,她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那些古镜成精,照见鬼魂的传说。难道……

越想越怕,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再也不敢在这镜子前面坐着了,回过头来,颤声喊着丫鬟的名字。

却见镜子里的那个妇人,正站在她身后,面容惨淡,一双肿胀而又呆滞的眼睛,饱含怨怼,阴冷地盯着自己。

鲁小姐喉头哽塞,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吓昏过去。整个人从美人墩上跌落下来,倒在地上。丫鬟在外间屋子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急忙跑进来,连抬带架,手忙脚乱地将她们的小姐搀到绣塌上。

一杯参汤下肚,过了一会儿,鲁小姐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之后,她的目光,便在屋子里四处搜寻,丫鬟们看出小姐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急忙从床前让开。鲁小姐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周之后,终于疲惫地收了回来。她开口问道:

“她呢?”

“谁?”

“那个抱孩子的妇人。”想起那令人如芒在背的目光,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抱孩子的妇人?”丫鬟们面面相觑。

“没有这个人啊!这屋子里除了小姐以外,就我们几个!”

“难道,是我看花了眼?”她自言自语道,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丫鬟们为她阖***帐,守在旁边,随时等候差遣。

那个妇人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家里人除了小姐以外,谁也没有看见。鲁小姐也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看走了眼。

她多么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希望,这是自己一时迷糊经历的一个梦魇。因为梦魇不管有多么可怕,总有过去的时候。醒之后,就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总有新的希望。

可是,她发现,这个恐怖而离奇的梦,竟然缠上了她。开始的时候,只是在镜台前能看到那个诡异的妇人,后来,随时随地,无时无刻,只要她一抬眼,便能瞧见那个佝偻着身子,紧紧地抱着孩子的身影。

那女人的头发,永远是凌乱地纠结在一起,发丝从鬓边横掠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露出来的那一半,布满翻卷的伤痕,和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那冷冷的,如同芒刺一般的目光,就从乱发低下透出来,如同带了黏性一般,紧紧地粘在你身上。如影随形。

这样的噩梦,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啊!鲁小姐向佛、向菩萨,向她所能想起的任何神明,在心里暗暗祈求。

所有的祈求都没有用,只要睁开眼睛,那个女人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没想到,梦魇也能够传染。鲁小姐的噩梦还没结束,她的家人也接二连三地看见这个妇人。

——原来,他们家的女儿所描绘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并不是一个少女撒癔症似的狂想。

做父亲的,经得多,见得广。觉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家,一定是有缘故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缘故呢?也许,他应该亲自同那妇人谈谈,或许就能够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同一个鬼魂谈话,当然需要足够的勇气。可是,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如同寒冻肆虐下的花朵一样,在父母的眼皮底下,渐渐凋零。

终于,当那女子的身影再度出现时,他迎面走了过去……

那妇人听了鲁思郾的话,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脸上忽然现出愤恨的表情,两行血泪,从她的眼角淌了下来。她缓缓地抬起头来:

“我是杨子县一户人家的女儿。有一年,建昌县录事因公至扬子县,见妾身生得还算清秀,便央人纳了厚礼,聘为侧室,君女……君女……就是他的正妻。”

“过了一年,生下此子!”她低下头来,朝自己的怀里看了一眼,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对正室娘子,我一直百般示好,可惜,她一直视我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平时还好些,当着众人的面,也做出亲厚的样子,没有人知道,这妇人藏着一颗虎狼之心,一次,趁丈夫去邻县办事之机,她将我骗至井边,推了下去……”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与惶惑,似乎人生,就定格在当初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连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她抬起眼睛,那里面的愤怒与怨恨,似乎能够燃起一场大火。

“杀人之后,怕事情败露,她又叫人用碎石填上了井口。可怜我母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命赴黄泉了……”她脸上的血泪流得越来越急,连破败的衣衫之上,都是殷殷的血迹。

“丈夫回来之后,这恶毒的妇人谎称我与人私奔,连孩子也一并拐走了!取我性命不算,还要毁我名节!”

鲁思郾听得目瞪口呆,那女子也已是泣不成声,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牙齿更是咯吱咯吱地发出响声。

“我究竟做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我的孩子做了什么,她要施之以毒手!死后到了地府,我便写了状子,将冤屈向阴司申诉。天可怜见,我母子的冤情终于昭雪,冥府的大人允我取那恶毒妇人的性命!可是,当我赶到阳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来晚了一步,那恶妇得病身亡。可是,我的仇还没有报,我不甘心,不甘心呐!”那妇人猛地扬起头来,遮天盖地的头发,开始在身后如同黑蛇一般地狂舞。

“就算她现在已经投胎转世,也得给我偿命!——偿命——偿命——”她凄厉地惨叫着,仿佛要把这么多年郁积的怨愤都发泄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腐化成尘,脸上的皮肉层层剥落,直到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慢慢消融在空气中。而那凄厉的喊叫,却一直在鲁大人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是了,这样枉死的女鬼,心中郁积了怨愤,不肯投胎,不肯往生,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寻找,寻找当年害死她母子的大妇的魂魄,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岂会善罢甘休!

那女鬼的话着实令人动容,可是,女儿是自己的女儿,就算她前生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她,怎么看,也看不出有那女子口中描述的恶妇的半点影子。听那厉鬼所述,应该是始终都无法释怀吧,否则,女儿已经转生,而她,还游荡在幽冥,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那妇人与幼子一同死于非命,不是不可怜的。只是,做父母的,叫他们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厉鬼索命,又于心何忍?

解铃还须系铃人。思郾派人骑上快马,星夜驰赴建昌,查验那女子说的是否属实。那女子的丈夫已经垂垂老矣,妻妾早已亡故,耄耋之年的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住在旧居。听了鲁家人的话后,那老者嗟叹良久,带着他们找到院子里的那口井。

井口堆垒着巨石,旁边古木森森,有光点从枝叶间漏下来,洒在石头上。周遭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宁静。

石块被一块一块搬开,直到露出井口。那口井荒弃已久,已经干枯了,井壁上挂满青绿的苔藓,进入井底的人,只觉得阴风阵阵,脊背发麻。他们在下面清理了半天,终于露出井底的淤泥。

揭开最上层的淤泥之后,果然发现,井底躺着一大一小,两具骸骨。婴儿的骨骼,还被大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怎么拆也拆不开。

看着阳光之下那两具白花花的骸骨,已是风烛残年的丈夫,老泪纵横。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同人私奔的妻子和儿子,原来近在咫尺。

鲁家人帮着把骸骨收敛厚葬之后,回到家里。为了祈求那女子的原谅,他们还请来了和尚和道士和巫师,又是做法事,放焰口,又是上章祈求,跳神捉鬼,恩威并施,百般禳解。那女子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唇角挂着冷笑。不点头,亦不摇头。

——不管他们做什么,她都不肯原谅。

过了一阵子,本地的大族禇氏上门求亲,鲁家二老也就顺水推舟,把姑娘嫁了出去。一是冲冲喜,二是盘算着换个人家,说不定鬼魂也就不再滋扰了。

没想到,鲁小姐嫁人之后,那厉鬼也跟了过去,而且闹得越来越凶了。

鲁小姐总是从噩梦中惊醒,从来也没睡一个囫囵觉,不久之后,便惊悸而死。

她终于,为那女鬼偿了命

宋朝鄂州地区有个小将,原本是农家子弟,同家里的其他弟兄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他并不甘于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想换一种活法。

一个人,若是卯足了劲,一门心思地想做什么事,总有成功的那一天。后来,几经辗转,这个穷小子终于脱离家乡那片土地,进入了仕途。

从社会底层起来的人,太知道这其中所蕴含的苦辣和辛酸。因此,对于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他都无比的珍视。而且,在内心深处,为自己暗暗设定了下一个目标。

是的,他要往上爬,不惜任何代价!当别人都在向前疾驰的时候,稍事歇息就意味着后退。

落后的结果,就是被人轻贱、踩踏,甚至打回原形。象他的父兄一样,处处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却总是被人按下头来,踏上一脚,再啐上一口。

比贫穷更可怕的,是心中充满怒火却又无能为力,遭受***却只得默默忍受,被人打落牙齿,只能和着鲜血,自己吞下去,连***一声都是冒犯,抽搐一下都被鄙夷。不,他再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他要青云直上,他要飞黄腾达,他要权倾朝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朝廷的形势云诡波谲,变幻莫测,而自己在朝中并无党援,想要进一步上升,恐怕是难上加难。积功升迁并非没有可能,但是近来朝廷鲜有战事,想要在战场上博得个封妻荫子,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假如——能够与豪族结亲,成为某位大员的乘龙快婿,有了妻族的臂助,以后自己想要干什么,可就都好说了。这是一条捷径,暗地里,他甚至连攀附的对象都想好了,要是能娶那户人家的女儿为妻,以后怕是想不出人头地都难。

一切都那么美好,只有一样,他是有妻子的。这女人在他还是一介草民时,就跟了他。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任劳任怨,陪着他一起走过来。她是个好女人,只是,她家比他家还要寒酸,如何能够满足他向上爬的愿望?

他要娶的名门闺秀,进门以后,总不能屈居侧室。说不定,人家知道他早有妻室,连这个茬都不会搭。

那么,找个借口,休妻另娶?俗话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士林中把道德人品看得比个人的学问能力更重,他不能背着个负心薄幸的骂名,那可就全完了。

那么,怎么办才好呢?思索了几天之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是三月的天气,河水破冰,小草初萌,风和日丽,离别父母日久,妻子叫婢女收拾行装,张罗着归宁。做为一个在岳父家人眼里极有出息的女婿,他也一同前往。

不管嫁出去多久,回家都是一件值得雀跃的事。女人的眼睛里一直盛着笑,心情愉悦,脚步也显得非常轻快,把家里的事都交代清楚之后,他们一行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往官道走去。

这条路非常开阔,两旁种了高大的行道树,供行人止息纳凉。女人一直同他聊着闲话,言语之间,都是欢欣和满足,彼时,她并不知道,此行,是有去无回。

他的眼睛,暗自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经常在这条官道上往来办差,知道路上人迹罕至,等闲不会有人经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把妻子领到一条靠近江边的岔路,说是走得乏了,让两个人坐下来休息休息。

女人在他的搀扶之下,跳下马来。他把她带到一个林深草茂的地方,女人从衣襟上解下一方帕子,垫在地上,坐了上去。趁她回身的刹那,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尖刀,刀影一晃,女人连声都没吭,便倒在血泊之中。

——他是武人出身,知道哪里是人身上的要害,更知道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个人。

在军队里学会的本事,在曾经是至亲的人身上,派上了用场。

几乎没有什么挣扎,那么痛苦,也是可以忽略的吧。这是他能够给她的最后的慈悲。

血从颈项上的伤口里流出来,好像一条小蛇,蜿蜒着游开去。

身后的草丛里发出一阵草茎折断的声音,他警惕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原来是婢女也跟了过来。

这个女人,就算没有当场目击他杀妻的事实,也决不能留,见自己一个人出去,她一定会心生疑窦。事实上,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想留下婢女这个活口。为防后患,他再次挥出刀去,又是一片血光闪过,那个女子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眼睛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这刀可真利,他满意地吹了吹雪亮的刀刃,红色的血沫飞扬开去。

把这两具尸体拖到江边之后,用刀在自己身上划下几道深深的口子,撕破衣服,抓散头发,骑上马背,朝岳父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下马之后,便开始嚎啕大哭:她……叫强盗……给杀了!

他哭得声嘶力竭,好像马上就要昏过去似的。身上的衣服早已为鲜血浸透,露出来到肌肤上,是翻卷的伤口。脸上,红与黑糅杂,一片狼藉。

这个女婿平日里同女儿非常和睦,对岳父岳母也恭敬有加,又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才得以死里逃生,所以,他说的话,没有人怀疑。两个老人哭得死去活来,还安慰这个女婿,叫他不要太过伤心。

手起刀落之间,就解决了自己最大的麻烦,真是天助我也。他心里暗想。

盗贼逃跑,屡抓不获。这件事,也便不再有人追究。后来,他果然娶了那朝中权贵的女儿,夫妻两个琴瑟和鸣,岳丈对这个上进的女婿很是满意,他的职位也随着扶摇直上。

一切,都在他的原定计划之内,没出任何纰漏,甚至,比他的想象还要完美。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没有人知道,每个纹路里面,隐隐地藏着的都是得意。

前妻,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个隔世的存在。他一直告诉自己,她同那婢女,都是强盗所杀,他拼了性命,才杀出一条血路出来。遗憾的是,爱妻与婢女不幸殒命。

他这样告诉别人,也这样告诉自己。久而久之,似乎连自己都相信,那女人是叫强盗杀死的。而他,早晚要为她报仇。

不管官做到多大,每年的清明和忌日,他都携着纸钱,到前妻的份上去祭奠。多年以来,从未间断过。人们都说,某某大人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给闺女选女婿,就应该选这样的人啊!

几年以后,他受了朝廷的派遣,前往广陵。

途中经过一个旅店。

彼时天色已晚,再往前赶的话,只能露宿荒郊了,于是和随从们商议了一下,便在这里落了脚。

店家招呼得很是周到,吃过晚饭之后,天边还残留着几点胭脂红,他信步走出旅店的大门,想到周围转一转。

月亮已经升来了,晕黄而陈旧。仿佛嵌在画师的宣纸上,而不是挂在空中似的。

傍晚的烟霭之中,有一个纤弱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一个瘦弱的女子,穿着缝了补丁的粗布衣服,守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插满了花,她斜倚在竹篮后的大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叫卖着。

隔着薄暮,那女子的面容看起来不是十分真切。可是,一瞥之下,奉使出行的人心里便猛地一沉。惨死在江边的侍女,同眼前的卖花女子重叠在一起。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他心里有些忐忑,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越往前走,那女子的面容便越是清晰。他的一颗心,跳得也便越厉害。这个卖花女,同当年他家的那个婢女,简直是一模一样。

朗朗乾坤之下,真是活见鬼了!

卖花的女子发觉有人走进,抬起头来,热情地招呼道:

“客官,要买花吗?”

等她看清来者的相貌,不禁呆了一呆,突然撩起衣襟,跪了下去。抱着他的腿,边哭边道

“老爷,老爷,真的是你吗?可把你给盼来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男人的内心深处,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竟然竟然真的是那个婢女!

他定了定心神,走到那女子的身边,捉住她瘦骨伶仃的手腕,压低声音道:

“你究竟是人是鬼?说!”

婢女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回答道:

“相公这是怎么了?我当然是人了!”

见男子仍是满腹疑虑的样子,婢女又道:

“多年以前同娘子一同归宁,在路上为强人所击,随身携带的财物都叫人给抢走了,人也被投入河中。”

“我们主仆二人随波逐流,飘出去很远,上天垂怜,幸而不死。后来碰上了一条商船,把我们搭救起来。船靠岸的时候,我们便来到岸边。想回家,却没有盘缠,就在这个地方,靠卖花维持生计。”

男子走上前去,扶起哀泣不已的婢女,一时之间,心内也是百感交集。他拍着婢女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等婢女终于平静下来,又问道:

“娘子现在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

“能让我见见她吗?”

“当然可以!”

婢女敛了敛头发:

“相公请随我来!”

说完,便朝前走去。男人尾随在她的身后。

——真没想到,今生今世,竟然还能再见面。这一切,都是在梦中吧。

随从们也跟了上来。

婢女三拐两拐,来到一个曲折幽秘的小巷,巷子里有不少人家,看起来都不是很富裕。走着走着,婢女指着小巷尽头一处低矮的草舍说:

“这就是了!

说完,先走了进去。男人打量着面前的这座茅舍。房子很是简陋,上面覆盖着茅草,有几处似乎被风吹走,露出斑驳的屋顶。房门是用柳条编的,缝隙里塞着破布和败絮,大概冬天就是以此抵御风寒。

看了一会儿,他得出一个结论,这是真正的寒舍,比当年他在乡下的时候,住得还要艰苦。

这些年来,这两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捱的呢?天杀的歹人!

过了一会儿,那扇蓬?被推开,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女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清之后,猛然捂住了嘴……

夫妻两个见面之后,抱头痛哭。妻子将这些年来的遭遇一一向他讲述了一遍,男人听了,也不禁为之恻然。

这一切都恍恍惚惚的,一时间,他简直无法分清,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幻。也许,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梦幻当中,而不自知吧。

也许,那次归宁,他并没有一起去。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杀掉妻子和婢女。

也许,这些年来的荣华富贵,娇妻妾,不过是南柯一梦。

也许,他还是军队里的那个小将,而妻子遭遇?人之后,一直流离在外。今天,上天有眼,他们夫妻终于得以团聚。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酒食。婢女把他请到屋子里,让男人坐在上座。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酒菜,一看就是妻子的手艺,连香味都那么熟悉。妻子坐在他对面,婢女站在旁边,随时等候吩咐。

女人还像过去那么细心,伸出筷子为他夹菜,举起酒壶给他倒酒。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个女人的侧影是那么美!

夫妻二人隔着烛火遥遥相望,男人不禁想起了他们刚结婚时的日子……

随从们也进了院子,狭窄的屋子搁不下那么多人,女人就叫女仆?院子里给他们摆上了一桌酒菜。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虽然已经吃过晚饭,这些人还是喝得酩酊大醉。

傍晚的风很硬,很硬的风吹醒了他们。

他们等了好久,也不见大人出来。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旅店就关门了。他们这一路奔波劳碌,都打算今晚睡个好觉。可是,大人不自己走出来,他们也不好冒冒失失地进去叫。呆了半天,有一个人忍不住了,朝同伴们使了个眼色,自己轻手轻脚地溜到房檐底下,把耳朵贴在窗户上,静静地呆了一会儿:里面是死一样的寂静,一点响动也没有。

这样的屋子,里面就算有人咳嗽一柳,街道上的人都能听见,怎么会没有声音呢?

他转过头来,透过窗户上的缝隙,朝里面窥去。

一盏小灯不住地摇曳,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但是无论他从哪一个角度看,都看不到人。

这个人回过头来,面无人色地朝他的同伴挥了挥手。几个人的酒劲全醒了,从地上一跃而起,撞开屋门,走进内室。

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众人分散开来,找了半天,在靠墙角的位置,找到一具白骨。

骨头上的筋肉已经不知去向,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成一条一条的,早已毁裂无余。一地的鲜血,凄厉地流。恍然之间,令人以为自己进了?宰场。

从那些布条的质地和散落在地上的玉佩来看,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大人的衣物。那么,那具白骨……

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双腿也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那两个女子呢?那两个自称是大***子和他家婢女的女子,她们在什么地方?

几个人带着满腹的疑问,强自压抑着呕吐的**,走出房门。商量了一下,敲开了邻居的房门,询问他们有关这房子的主人的事。

邻居披着衫子,手中擎着一盏小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咕哝着。

“这是一个空房子,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哪里还知道它的主人……”

在椭圆型、围绕天地的巨大的葛利文卵的中心有棵叫席尔瓦多(silveradoo)的世界树。在席尔瓦多上端的三根树枝上分别带有太阳、星星和月亮。世界树树干的六根树枝都与不同的六个大陆连接在一起,大陆的下面流着“循环的水”。巨大的黑蜘蛛瑞根(regon)就活在这树干下的九个树根里。

席尔瓦多的太阳、星星和月亮就像果实一样每日在各自的树枝上重复着出现和消失。从支撑大陆的树干旁边流过的循环之水,其实是从活在席尔瓦多九个树根下的黑蜘蛛——瑞根的尾巴中吐出来的细微蜘蛛丝所形成的“不是水的水”。形成“循环的水”的每一根蜘蛛丝都记载着席尔瓦多所有生物的历史和命运,它们拥有着所有生命体的情感和活力。世界树席尔瓦多以其历史和生命力为营养而生存着。

巨大的葛利文(greaven)卵里住着主管天气和季节的风鸟——艾利(airel)。在席尔瓦多做巢的艾利,它的叫声是雷声,翅膀的摆动是风,眼泪是雨,尾巴是云,额头上有能让雨变成雪的“印”。

艾利轻微地摆动翅膀便能形成掠过席尔瓦多所有大陆的风。它微微地摆动身体就会形成微风,而它猛烈的咆哮则会形成为巨大的暴风。

与世界树席尔瓦多树干相连接的六个大陆中的第二个大陆——地狱之沼几乎是不毛之地。在地狱之沼大陆上住着神族、人类、精灵和远古生物基纳斯等很多种族。

地狱之沼历3000年——瑞贝璐(rabellu)历元年,为了防止神族的扩大,公布了《异族通婚管制》神法(即瑞贝璐神法)。从此开始了人类、神族和所有种族之间的血腥战争。

这个故事开始于一个很远、很远的苦难的土地上。

异界的勇者!

用不了多久,你将会到达席尔瓦多神秘的大陆——地狱之沼。在翻开这部的同时,那个时空就会向你展开,你将会在无意之间站到那个世界里。如果你已经准备好跟我们一起去冒险,最为那么请你翻开第一页。

异界的勇者!

当你到达地狱之沼的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当地人是否对你心存善意;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他们不会从一开始就把你这个举止行动和衣着都不一样的人当成敌人。有一点你要紧记:他们会因为你的行为取向,而成为你生死与共的朋友或是与你为敌。

异界的勇者!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给你讲述关于地狱之沼英雄们的令人无法相信的传说。这将成为你到达地狱之沼时,要继续前行的最清晰的路标。善和恶要等到这个故事快要结束时由你自己来判断。

异界的勇者!

欢迎乘坐开往神秘大陆——地狱之沼的船。

金旻俊金容圣

序曲

在由黑红色岩浆凝固而成的凹凸不平的广阔大地上,正刮着让人无法睁眼的巨大的沙尘暴。

在远处山坡的岩壁上,有很多种带着翅膀的怪物,它们为了要避开风暴,都一动不动地紧贴在岩壁上。从石缝中长出来的棕绿色树木,好像要战胜风暴般,死命支撑着摇动着的身体。

在碧蓝耀眼的天空中吹来的这股黄色的沙尘暴,像要吞没全世界般猛烈地呼啸着。

“应该是这附近吧?”

一位白色胡须盖过灰色破衣的老人,正看着四周在自言自语。他拿着一根与一般人身高差不多的蛇形拐杖,这拐杖活生生好像真蛇一般。

“难道我来得早了?”

在所有动物和生物都蜷缩着身体以躲避风暴的情况下,老人还依然挺立着,没有丝毫的颤动。他站在悬崖顶上看着四周。在老人的头顶上不断盘旋的波特(一种与有着七彩羽毛的九官鸟相似的一种鸟)正在抱怨着。

“罗丝德,罗丝德……好累啊。他妈的,真他妈的!”

老人用生气的眼神往上瞥了一下波特。可能是害怕老人的表情,波特停止了摆动的翅膀,撒娇般落在老人的右肩上。老人哼了一声,打了一下波特的脑袋。

“你这东西!我的名字是雷希德。还有,小东西!哪儿学到的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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