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既然离去,众人也就能够自由活动,可以继续读书,也可以去琴萧应和,去骑马射箭。
韩良的打算,是要找一个地方将自己早上偷窥到的猛虎相招数尝试一番,即便自己施展不出来,也要牢牢记在心里,毕竟燕家的相法天下有名,将来自己真正接触修行,一定大有裨益。
刚要走,就被几人拦住,领头者正是刚才第一个回答问题的高大少年,韩良认得他,此人叫做燕吉,乃是燕玄的侄儿,其余几人,有尚书之子,也有御史大夫和将军之子,眼神都很有些不善。
“不知几位公子有何见教?”韩良除了课堂辩论,向来和这些人少有交往,此时被拦住,明白来者不善,面上却是不慌不忙。
燕吉嗤笑一声,不屑道:“你也有资格让我们见教?我等今日栏你,并非要和你一般见识,只不过你方才课堂上对皇家多有不满,却须说个明白。”
韩良笑道:“燕公子,我刚才发言时已经解释清楚,也得到了夫子认可,还要如何明白?如果你们有何疑问,不妨等下次上课当面和夫子提出,夫子博学,定能解释得比我精妙。”
燕吉脸上微微一热,旋即冷哼道:“休道念了首歪词让夫子欢喜他便会庇护你,此事关系到忤逆之罪,若让侯爷得知,随时让你人头落地。”
旁边户部尚书之子纪承沛也怒道:“什么狗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就算讨得夫子欢心,讨得无知女子欢心,狗屁就是狗屁,区区一个庶民,与我等共处一堂,还敢大放厥词,连侯府的堂堂贵气都让你给污了。”
韩良这才听出了些门道,感情自己偷来的这首词真惹下祸害来了,不由暗暗警醒,今后千万注意,不可瞎出风头,心里却也不惧。
他知夫子在太学中乃是祭酒大人之下最有名望者,就算皇帝有时候也要向夫子请教学问,燕大将军更加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和一个小民过不去,于是冷静道:“那么诸位要我如何做才行?”
纪承沛嘿嘿一笑:“那也简单,只要你给我们跪下来磕几个响头,我们便饶了你不尊君上之罪。”
说完此话,纪承沛这才感觉大出了一口恶气。
自从韩良的中秋词“明月几时有”传播开后,不仅受到许多太学教授、博士的交口称赞,据说还传入皇宫,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只这些倒罢了,偏偏还有些无知女子也受了迷惑,读词读到茶饭不思,京城第一名妓、弄雨阁的安小柔姑娘就将此词谱曲传唱,并且声明不能和上一曲者一概不见,破灭了多少男子一亲芳泽的美梦。
韩良闻言,摇了摇头,凛然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君王,下跪父母师长,要我向你们下跪,却是不能。”
燕吉狞笑一声,伸手闪电般朝韩良头颈一按,韩良不像燕吉已有修为在身,完全躲避不开,顿时被一股大力按住,动弹不得。
“看你跪是不跪!”
燕吉手上加力,韩良整个身子一下弯成了一张弓,腿脚打弯,犹自强行支撑着不跪。
“读书人正气堂堂,有胆就将此事说到侯爷面前,我韩良甘被侯爷一刀断头,也不向尔等小人乞怜……呀——”
韩良奋力嘶吼着,眼睛赤红,浑身骨头咯咯作响,旁边纵然有人看着不忍,谁又敢上前阻止,谁又愿自取麻烦?
“狗东西!”燕吉恼羞成怒。原本他没胆杀了韩良,此时被韩良强硬支撑,在众人面前面子已挂不住,怒火一起,宁愿事后被燕玄责罚,手上再度加力。
韩良毕竟只是文弱书生一个,此时只觉得脊骨欲裂,浑身气血翻腾,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要死了吗,妈的!”韩良暗骂着,几乎就要放弃跪倒,但心内一股倔强升腾起来,让他死死忍住。
“可以了,吉哥。”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说。
这个声音一响,燕吉顿时一口气泄了出来,手上力道随之也开始松懈。
“滚!”燕吉一脚将韩良踢得跌撞着前冲,扑倒在地。
韩良忍痛爬起身来,往后面看去,只见燕吉等人身边,多了一个娇美少女。这个少女他当然也认得,正是燕玄最小的女儿燕琳。
燕玄有四子三女,其中三个儿子已进入军中任职,四子性格逍遥,两年前离家云游天下去了,三个女儿中,大女儿嫁给了皇帝的嫡长子,是为太子妃,二女儿自小由高人带走修炼,只剩下幼女燕琳在家陪伴双亲,最得燕玄欢心。
纪承沛等人之前以燕吉马首是瞻,此时燕琳说话,他们也都不敢发声了。家里父母千叮万嘱,在侯府上课的学生当中,谁惹得谁惹不得,谁该巴结,巴结几分,绝对不能出错,燕吉是燕玄的侄儿,当然惹不得,燕琳是燕家的宝贝,分量和燕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加不能惹。
韩良自从进入侯府成为伴读以来,一直也在用心观察着一帮同学,可以搞好关系的自然不能放过,哪怕稍作逢迎也无不可,但这帮人多属于纨绔一流,眼高于顶,能够交流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余人要他涎着脸去巴结,却是万万不愿。
倒是这个燕琳,还算和气,平时只安安静静读书,没什么架子,不过到底韩良只是庶民一个,身在太学,尚未取得半点功名,想要人家另眼相看,那也很难。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韩良朝燕琳微一拱手,转身便往书楼外面走去。
此时既然无力抗争,意气用事只会自取其辱,有朝一日自己若能将人踩在脚下,那时当不会有半点犹豫。至于燕琳,他也不觉得有多感激,人家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很平常的话语,拂尘一般,和看到小孩在虐猫虐狗,于心不忍出言阻止没什么两样。
燕吉看着韩良离去,心里也大松了口气,刚才他压在韩良颈脖上的手都有些发软了,假如真将这个太学生杀掉,恐怕燕玄会勃然大怒,自己面临的惩罚一定小不了,为了区区庶民而领下侯爷之怒,殊为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