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雨楼旁玲珑阁酒楼的二楼雅座,靠窗的位置上,正有一群年轻太学生一边吃喝一边吟诗作赋。
这是韩良在请客。他刚在灵鬼相法上有了小突破,心怀大畅,正好手头还存了几两银子,便不吝啬。
邻座也有些饱学风雅之士,被太学生们调动气氛,便也跟着唱和,倒把清静的雅座弄得十分热闹。
大家要韩良来一首,他只推说身体不适,没有灵感,算是勉强挡住了同学们的热情。
原本他只约了赵孟言、许平、祝轩文三人,未料一下来了八九个,他把怒犬相誊抄了一份并附上自己的经验打算要交给赵孟言三人的,现在人多,一时倒是不好拿出来。
喝到半途,忽然走来一个六旬老者,自称是酒楼的老板,问众人道:“方才伙计无意间听到诸位才俊谈论,说是这里面有一位韩良韩公子,不知是否?”
韩良还未开口,祝轩文已经哈哈一笑,自豪道:“老板,你是来对了,今日我们一干人的东主,就是这位‘明月几时有,江海凝清光’的韩良韩大才子。”
说着一指韩良。
韩良心中汗颜,只得站起来和老板见礼。
雅座之中已经炸开了。
“明月几时有,江海凝清光,莫不是作御赐知音曲的那位?”
“可不是吗,就是被裴三娘子引为平生知音,欲待以身相许的那位。”
“听说陛下钦赐御用砚墨,要他入考显名,这可是天子门生啊。”
听得韩良又是愕然又是好笑,他这段时间潜心修炼,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如此响亮,不只太学院,就连外面的人都对自己这般熟悉,只不过传言有些离谱,什么“裴三娘以身相许”云云,若被怀中的三娘子听到,少不得要引起一场口水。
老板见果然是这位才子来到,脸上笑开了花,客客气气道:“韩公子,难得你肯光顾鄙酒楼,真乃蓬荜生辉,老儿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想要韩公子为鄙酒楼赏一联语,不知可否?”
韩良有心拒绝,却见周围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各有期盼热烈,心中叫苦:“我说偷文偷不得吧,自己斤两不足,这可如何收场?”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都似一把把利刃,弄得他内心惶惶,急切间真想不出适合“偷”来的联语,好在他极有城府,明明已是热锅上的蚂蚁,脸上的微笑却未稍减半分,显得胸有成竹。
“承蒙老板看重,今日在下身体稍有不适……”他想婉言与老板另约个时间,自己回去想好后再来,忽然视线扫过楼下六艺街上行人川流不息,语声鼎沸,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顿时想起了几个词语,口中不停:“……不过老人家如此厚爱,这一幅对联却是不得不写了。”
老板大喜,连忙吩咐伙计捧上上好的纸墨笔砚,将两张空桌子摆在一起,铺上白纸,并在一旁亲自给韩良磨墨。
韩良心中迅速把刚刚想到的词语串联起来,已有计较,提起狼毫,一挥而就。
“人如风至,六艺街中谈六艺;客似云来,玲珑阁里品玲珑。”
众人围上来,齐声念完,顿时掌声雷动,惹得街上的行人都纷纷驻足观看。
老板一张老脸笑成了少年郎一般,春意盎然,捧着上联左看右看,又捧着下联上看下看,简直爱不释手。
人中有书法极精的,看点又不相同,把这两幅字仔细观详,忍不住慨叹:“韩公子真不愧得天子看重,年纪轻轻,不仅才华横溢,书法更是极品。雄峻飘逸,涛浪不羁,似长瀑垂天,又似云光漫洒,随心所欲,潇洒豁达,之前我还怀疑那‘不应有恨’是否出自你手,如今再不作他想。”
韩良耳中听到此言,心中隐有知音之感,看了看那人,乃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秀士。他自小飘蓬浪迹,无形中也影响了书法的风格,后来又修炼了灵鬼相,手上功力更足,在书法中融入许多空灵不羁,被这秀士寥寥数语,说得淋漓尽致。
老板等众人欣赏足够,连忙叫过两个伙计,小心翼翼把对联收好,笑吟吟对韩良道:“韩公子,承蒙大才,这一幅联语老儿打算镌刻下来作为门口楹联,定能为鄙酒楼添上无数光彩。今日难得公子到此,这一桌酒菜便由老儿请客,另外老儿这里还有微薄润笔奉上,请公子千万笑纳。”
说着又从伙计手里拿过一封银子来客气递给韩良。
韩良今日也是一时意兴来了,大方在玲珑阁雅座请客,他辛辛苦苦存着的几两银子估计剩不了什么,难免稍有肉痛,此时老板既将酒钱省了,还有银子送上,他自然不会不要,假意客气了一番,便把银子接过放入怀中。
此时忽然又有一个伙计过来,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老板神色一肃,忙说:“快快请来。”
伙计去后不久,就有一个小厮过来,对韩良恭恭敬敬施礼道:“韩公子,我家小公爷着小人来请你过去叙话,还望公子千万赏脸。”
“什么,小公爷,哪里的小公爷,难道是京城那两家?”
这小厮突如其来,让众人都十分震惊,玉华城中高官富户无数,但能让国公府来人客气延请的绝对不多,韩良小小年纪,诗书了得,又得到圣上赞誉,可是能让小公爷要他“赏脸”,仍然让人大感意外。
韩良前些日子已经打听清楚,当然知道小厮所说的“小公爷”是谁,心说这小子终于来了,便不推辞,和众人告了个罪,随着小厮往楼下走去。
“赵孟言,这怎么回事?哪家的小公爷?”
院生中有人发问,赵孟言和许平、祝轩文三人当然知道是哪家小公爷,赵孟言说道:“便是英国公的二公子祖良玉。”
大汉朝的国公是世袭的,一般多由嫡长子继承爵位,却不能说其他儿子就没有可能,祖良玉虽然是英国公的次子,但文武双全,名声反而在他大哥之上。
“居然是他。”
众人中有许多知道祖良玉大名的,便都纷纷从窗口探头往下面看去,只见酒楼前面不远处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韩良和那小厮正走出酒楼大门。
这忽而,街上又是一阵轰乱,原来是弄雨楼方向走过来一个曼妙少女,楼上眼尖的已经认出。
“安小柔,是安小柔!”
“快来看快来看!”
“我的娘啊,真是小柔姑娘,我都塞了无数红包,送上十多篇诗文一直未得当面一见,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着了。”
就在众人又是兴奋又是慌乱时,只看到安小柔直直走到韩良面前和他说了些什么,韩良随即有些愕然地回话,安小柔又说了一句,韩良竟然拔腿就跑,飞快地冲上了英国公府的马车。
酒楼中一片寂静,都不知是看花了眼还是在做梦,又听到安小柔对着开动起来的马车大喊:“韩良,你这坏人,总有一天我要你亲耳听听我为你谱写的曲子,看看是不是我就那般不堪。”
无声,旋即满街轰然,没有人能够想到被无数人捧到顶端、风华绝代的天下第一名妓安小柔姑娘,居然会有追男人,还被拒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