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良和林兆南谈些修炼心得,人生感悟,一夜无眠。
第二天两人到照影峰去,想要求见周钧的师父玄一真人,顺便替林兆南讨教一下那一个有关“找死”的问题,却吃了个闭门羹,就连周钧也没见着,童子说他正在闭门修炼,恕不见客。
之后的几天,林兆南本想带韩良在山中游览,不过韩良考虑到他很快就要参加第三次试炼,必须早做准备,保持状态,便执意要求,让他回去修炼。
韩良从林兆南那里学了凌云舟操控之法,自行带着包擎天把灵霄山可以踏足的地方跑了个遍,其余时候便到盘龙阁去,厚着脸皮和其余人坐在一起,听他们说话,观察他们的言行,找机会和人攀谈认识。
包擎天感觉盘龙阁中那些人絮絮叨叨,全无营养,极不愿意再去,就只留在房中大睡。
接连几天,每一天韩良听到那些人都说着差不多的话题,不外生活琐事,云游经历,绝无人真正谈一次修行之道。
最终韩良忍无可忍,便问张仲坚,大家难得因为一场法会聚集在一起,为何不谈论些修炼之道,互相促进。
张仲坚笑道:“我早说你的境界和法会相差太远,就算来了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果然,眼下一点简单的东西你就不懂了。”
韩良大为不解:“你们整天所说那些寻常琐碎,无趣倒是的,难道还有什么高深的意思在里面吗?”
张仲坚道:“高深倒说不上,只不过你现在理解不了就是。大家确实没有明着谈论修行,但又无时无刻不在互相交流促进,无时无刻不在修行。”
韩良张着嘴巴,把张仲坚的话想了又想,又把自己这些天所见所闻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出来,类似“小弟山里那只小鹤前不久会飞了,真让人欢喜”“为兄在大荒之中遇上大风暴,幸得一件法宝得力,未被埋没,好险好险”,这些话难道真有什么修行的道理在内?
一旁总是闭目冥思的鸿飞子忽地把眼睛睁开,点拨道:“这一场法会说是说十五才召开,实际自从大家踏入灵霄山起,法会就已经开始了,否则我等都是一门掌教,大忙的人,如何非要早早到达不可?”
韩良若有所得,却又觉越发迷茫,挠头不已。
隔着几个座位的谷青瑶早把韩良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心中暗叫可惜。
忽忽几日过去,很快到了正月十五,十年一度的凌霄法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这天一早,罗老五就驾驶乘风舟来,一舟把十多个接了请帖的正主载到了凌霄大殿,各人带来的门人弟子都没资格同去,只能呆在房中自行活动。
金光一落,韩良连神还没回得过来,人已到达一座优雅清朗的殿堂之中。
好大一个殿堂。
恐怕不只千百丈方圆,人在里面,望着四周居然有些茫茫无际的感觉,若非亲临其境,绝不会想到,原来一座大殿居然有大海那样的广博气派。
不过这一灵霄山的至尊大殿,外面看去金光湛湛,紫气萦绕,神秘气派之极,真正到了里面,除了大以外,装饰却极其简单。
只是前面正中一个大位,旁边两排一长列无数个蒲团而已,除此之外空空荡荡,连柱子也没有一根。
韩良等人到达时,凌霄大殿之中还没有其他人在。
罗老五指了指两旁的蒲团道:“诸位贵宾,请随便就座。”
他是说随便坐,不过韩良还是看得出来,众人都选定了中间的地方,绝不往前面去,而且每个人对自己的位子都熟悉之极,没什么选择,没有什么犹豫,很快就在各自的位子上盘膝坐下。
“这些人已经不只参加过一次法会,都是熟门熟路了。”
韩良暗忖着,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在左手边最后一人的边上坐下,那人正是琼瑶宫的宫主谷青瑶。
罗老五又道:“诸位请稍待,等会本门中人到了后,先由陈长老与各位讲法,接着就是何长老,然后是无垢峰简尊者,最后一位是照影峰燕尊者。”
罗老五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好像都很惊喜似的,议论纷纷,有人还问道:“罗兄,燕尊者自从八十年前那一次法会上讲过一次之后,一直都未再来,此回如何也肯移驾?”
罗老五笑道:“小弟身份低微,这个还真不清楚,法会上哪一位来讲法,都是由长老和尊者们商量着决定的。”
众人知道罗老五所说是实,便不再问,只是神情颇有些兴奋,十分期待。
韩良却是在想:“怎么那么多姓燕的,这一个燕尊者不知是何方神圣,和燕玄、燕师姐什么的该没什么关系吧?”
他知道周钧的师父玄一真人就是照影峰的,这个燕尊者很可能也是玄一真人的师父,便问身边的谷青瑶道:“谷姐姐,不知这燕尊者是什么人,大家好像对他的到来都很期待。”
谷青瑶微微一笑:“燕尊者乃是灵霄山绝顶的人物,位列众尊者之首,已经入了天相大境。我等修炼到现在这个层次,下一步肯定也是奔着天相境界而去,但那法相天劫何其厉害,等闲人若无大勇气,绝不敢贸然渡劫,否则一个不好,便会形神俱毁,灰飞烟灭,今日既然燕尊者要来,说不定有机会向他请教渡劫的心得,只要有一丝领悟,便会受益终身。”
“原来如此。”
韩良心里很有些感慨,自己离那法相天劫还不知道多远,见识又短,以现在一点浅薄的境界,别人讨论得越深,自己领悟就越少。今日法会,别人讲法相,讲天相,但一定不会有人提及身相,自己虽然有许多修炼上的疑惑,空拍很难得到提问的机会。
不过他只是略有感慨,倒也不觉得自己和那么多高手坐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只是听讲而已,就算一点也不懂,大不了全数记在心里,将来慢慢领悟。
没多久,金光竞相耀起,老老小小,男男女女,近百人出现在大殿当中,安安静静走到蒲团边上,各找座位坐了。
韩良看到这些人,感觉有些呆了:“这些人中,老的小的且不管,就是年轻男女也有许多个,我哪里知道谁是孟师兄,谁是燕师姐?”
正好身边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便问道:“这位兄弟,不知道孟师兄和燕师姐是哪个?”
那人看了看韩良,脸上露出些奇怪的神色,旋即微微一笑,把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不答话。
韩良心下微恼:“灵霄山虽然强大,但大家都是来听讲的,如何做出这般高傲的姿态,答我一个问题都不屑?”
很快想起自己修为浅薄,境界不搭,别人要高傲,确实有他的资本,便又把那点恼怒散去,心中释然,不再问这问那,干脆闭目将《红尘经》观想起来,心无旁碍,意念归虚。
他心中一直记着林兆南那个“找死”的问题,这一观想,顿时融入其境,先是在神识中铸造出一个行将崩溃的世界,熔浆肆虐,火光四起,又在天上形成层层彤云,把世界全部盖住,旋即就有漫天雷霆霹雳炸响,银蛇乱舞,电瀑倾泻。
“我是要电死,还是要烧死呢?”
韩良一个心神坠在半空,感应着霹雳熔浆,不知不觉沉迷了下去,竟把身周一起全都忘了个干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良慢慢醒来,垂着脑袋,想道:“为什么我非要在那一个世界找死不可?”
忽然想到刚才那一个念头,脑中灵光一闪,一时之间却又没能够抓住。
“你说我是死好,还是不死好?”
韩良迷迷茫茫,抓住身边一人就问。
那人正在为了刚才台上讲法之人所提出的论题思索,绝未想到在这大殿法会之上,居然有人抓住自己的胳膊胡言乱语,不觉十分着恼,待要责怪几句,看到眼前少年人迷蒙不解的眼神,心里一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道:“不要乱神,机会难得,领悟一点,受用一世。”
韩良霍然清醒,发现自己正紧抓住谷宫主的胳膊,连忙把手松开,不好意思道:“谷宫主,真对不住,刚才有些迷糊,失态了,——呀,法会已经开始了啊,上面那位可是陈长老吗?”
谷青瑶无语,看韩良的眼神像是看着怪物一般,她真有些看这年轻人不透,这等参加法会的资格,就算要人拿一件已经化神的法宝来换,别人也会同意,平白得了这么个天大的机遇,居然丝毫不珍惜,就算听不懂,多想想也是好的,领悟一分便是一分。
“前面已经有两位长老讲过了,这一位乃是无垢峰的简尊者。”
“什么?”
韩良一呆,他没想到自己刚才一愣神,居然已把两位长老的讲法给错过,不禁懊恼之极,连忙把心神一收,又看到大殿前面大位上那位简尊者只是闭目不语,便问谷青瑶道:“请问这位简尊者讲了些什么东西?”
“缘法。”
“哦,那具体都是些什么内容?”
“就两个字:缘法。”
“那此前两位长老讲述的呢?”
“也各只两个字:山水、人生。”
谷青瑶一笑,不再搭理韩良,也把双目一闭,陷入了沉思。
韩良目瞪口呆,他以为所谓讲法,一定是讲述许多心得论断,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如此极高规格的法会,就只这一点内容?
他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在静静冥思,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会说自己听不懂,其实自己不是听不懂,而是想不通。
山水、人生、缘法,一目了然的三个词语,要相通它们,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山水、人生、缘法……”韩良默念着这三个词,极力把自己的思想拓展开去,想要跟上别人的心思。
忽地,大位上那个简尊者睁开了眼睛,笑眯眯道:“方才大家领悟缘法,一定大有所得,等下会有燕尊者来和大家讲法,将来若是有缘,再和各位相见。”
说完这句,便起身下来,从两排蒲团的通道之中不紧不慢走了出去。听讲的众人都恭恭敬敬,目送着简尊者离开。
韩良此时心中的滋味,真是难以言说,只盼最后一个燕尊者能够多说一点微言大义出来。
金光一闪,一个俊朗儒雅的年轻秀士已在殿前大位上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