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一定不满意。
她听话地捧着香炉慢慢向后挪,岳清欢站起来,她也站起来。
然而刚一起身,初月晚再一次踩住了自己的裙子,本来就捧不稳的香炉一下子跌了出去,香灰纷纷扬扬全都扣在了她身边的松苓头上。
“松松对不起!”初月晚赶忙慌慌张张地要给她擦脸。
灰头土脸的松苓:“??”深刻怀疑这是故意的??“好了。”
岳清欢还是平静,招手让初月晚过来,不要再用那件贵得咂舌又很难清理的礼服给松苓擦脸。
初月晚不知所措地蹭过来,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鸟。
“刚开始,不顺手是自然的。”
岳清欢说,“多多练习就好了。”
“是……”初月晚低头可怜巴巴地应道。
第一天的修习就在无数次的演练捧香炉这件事中度过了。
初月晚回宫的时候手腕子都是酸的。
“老神棍,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云锦书气哄哄地给初月晚揉着胳膊。
“他要真知道‘怜香惜玉’,你又会觉得他别有用心了。”
初永望在旁给初月晚捏着另一条手臂,然后冷漠地补充了一句,“本宫也这样觉得。”
初月晚支棱着胳膊,现在小翠鸟已经去掉了艳丽的羽毛,是一只光秃秃的小乳.鸽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她垂头丧气。
捧香炉一个动作要练几十次,是人吗?晚晚不是人也不想这样嘛……做大国师真的好辛苦啊……“晚晚要是不开心,就回来吧。”
云锦书捏捏她的脸蛋。
“不回来。”
初月晚的倔劲儿不知怎的上来了,“晚晚能做到的,绝对不会退缩的。”
“好嘛。”
云锦书叹口气,“既然是我们晚晚决定的,那就无条件支持你啦。”
初月晚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要是……”云锦书忽然嘴角一勾。
初永望马上察觉他的坏主意又来了,眼神警告了一下。
警告无效。
“要是晚晚累了,我就带你出去散散心。”
云锦书挤了一下眼睛。
“可是小舅舅要怎么进得了摩天塔呢?”初月晚问。
“这世上,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云锦书说着,在她鼻尖上刮了刮。
别人也知道了,摩天塔的功课如此枯燥又辛苦,原本那些神神鬼鬼的好玩猜测都烟消云散。
“还以为能够跟牛头马面对话呢。”
初永奕失望至极。
“为什么不给跳舞?那个祭典上的舞蹈好漂亮哦,什么时候才能学得到?”庄涵也着急,“什么?居然不跳舞?那有什么意思?”
“学习的开始都是枯燥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等等,摩天塔上面的云是不是从来没有散过?”初佑康一副生无可怜的模样。
“也不给吃零食?怎能这样怠慢公主?”顾娇娘觉得不可思议,忙把两枚年糕塞给初月晚手里,“藏着去偷偷吃,不要叫大国师看见了。”
而云家那边也是着急忙慌,认定初月晚去了摩天塔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不知道做这些杂事有什么必要,那应天大帝要是看见别人正着给他放香炉,难道还要一巴掌打回来不成?”云皇后满满的怨言,“交给礼官做就好了!”
“就说陛下这次把裕宁交给那神棍,就不靠谱。”
云勤捋胡子都要捋掉下来,“虽然说,我们裕宁的的确确是那块补天的料子,但也轮不到岳清欢那只三脚猫来等爬上高。”
“那老神棍,几十年脸都不变一下,我看他才是妖精。”
郎氏听说初月晚捧了一天香炉,简直要气死了。
“岳清欢这神棍不就会穿那鸟儿似的衣服蹦那两下?裕宁宝贝喜欢漂亮衣衣,二姨给做!”云家二娘子特地从外头跑了回来。
“这香料能安神,顺气,小裕宁去摩天塔带着三姨这个鼻烟壶嗅嗅,别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憋着了。”
三姨差点没把香铺整个拉过来。
四姨来带了一沓子图纸,看那意思好像是想捏个陶人儿穿上初月晚的衣服,假装成初月晚送到摩天塔里,这样初月晚就可以顺利逃学了。
“不吉利!”不信邪的云家上上下下忽然异口同声。
总之,辅国公家也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得放初月晚去练功。
不过,初月晚总算知道为什么小舅舅要叫师父老神棍了。
……皇帝那边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大国师之前的告诫,总好像是威胁一般。
要是不好好修习开悟,晚晚很可能哪天突然想不通,弃红尘而去啊。
现在初月晚还在每日练功修习,好消息是终于学会流畅地捧香炉,开始学点香供香了。
每日见不到宝贝女儿,一下课回宫小宝贝就困得直打晃,闷头就睡着了,来不及说两句话,老皇帝心疼得以泪洗面。
“大国师敬奉神明之心,望徒成凤之意,可以理解。”
太后得知情形,幽幽地劝解皇帝,“不过,多少打点照顾一点,至少别让累着。
大不了多学个几年,慢慢来,平时也别光在塔里关着,也出来晒晒太阳,玩一玩,毕竟还是孩子……”老皇帝赞成:“晚晚悟性好,不用死学也可行的。”
初月晚累归累,但是越累反而越有斗志了。
“晚晚现在可以这样点香,还有那样点香,还有——”她超兴奋地展示了十八般供香武艺,超有成就感。
别人对此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去了。
……鸡鸣时分,乾英山摩天塔。
幽暗的大堂中烛火摇曳,高耸的应天大帝像只有下半被照亮,端庄法相仿佛在睥睨众生。
岳清欢仰头望着火光中略显狰狞的造像面容,久久不曾一动。
“是吗。”
他说,“这几日你都看清楚了,她身上,是有‘血眼’的?”
“徒儿看不错。”
松苓出现在他身后的阴影中。
“胸口血眼是带‘砂毒’,中毒而亡。”
岳清欢双眼微觑,“上辈子是横死……”既然是横死,为何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恶怨?有趣的丫头。
“开塔门。”
岳清欢示意,“放放浊气,过两个时辰,我们的小公主就要来了。”
……注:关于胸口朱砂痣是“血眼”的说法是瞎掰的,长了的宝宝不要难过!
自打开始教习这些天,不仅仅初月晚和初月晚的护短大军们难过,岳清欢也很难过。
这位被自己选中的“接班人”,大皋朝的福星降世——怕不是降了个自己的克星下来。
让她上香她烧到衣服,让她画沙画她打喷嚏,让她练舞步她自己把自己绊个跟头。
努力是真的努力,听话也是真的听话,唯一的缺点,就是实在不开窍。
这事一想起来,岳清欢的脸就开始疼。
当初选了她的是自己,总不能退货吧?“公主殿下,这个动作是这样的。”
岳清欢光比划实在是带不动她,只能握着她的胳膊带动,“先划右手,然后抬左脚。”
“右手,左脚。”
初月晚乖乖地跟着他走。
“好。”
岳清欢松开她,“自己来一次。”
初月晚十分流畅地来了个右手右脚。
岳清欢扶额。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脚。”
他指着初月晚那只小蹄子。
“右脚。”
初月晚委屈巴巴。
“为什么走错?”
“不、不知……”
“再来一次,记住,右手左脚。”
初月晚念念叨叨“右手左脚、左脚”,然后又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个左手左脚。
岳清欢指指:“这是什么手?”
“左手。”
初月晚可怜兮兮。
“为什么这回又错了?”
“因为……只看着左脚了……”
“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