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胜这一支锦帆军行动迅速,追了半日,已跟上了大队。林平辉听了孔胜的禀报,心中又记下了一笔和夏口军的恩怨。随即督促全军急速行军,追向林平晃。
清谷当日出谷了四拨人,法门门主韩径独自一人已来到了建业,他一身儒士打扮,天生一股读书人文雅之风。他一进城,就径直去向了武平侯府。韩径和武平侯陈麟并不相识,他此刻上府求见已十分冒失,但是大致猜到九黎要颠覆东越,也不能顾虑太多,就亲笔书写了一封求见信,上面简单书写了六字:“九黎图谋东越。”就烦劳武平侯府管家送于陈麟。
管家见到韩径一副读书人模样,看似也没什么武道修为,就没过多在意,直接把书信送到了陈麟手上。陈麟听说有名读书人求见,并先递上来书信,他就打开详细看了一遍。刚打开书信就见到了信上的六字,他全身一震,吩咐管家赶紧把人请进府内。管家见到陈麟颇为紧张,就匆匆把韩径请去了书房。
陈麟已在书房等待,看到韩径,他打量了一番,强压内心的震撼,试探的问道:“先生是何人?”
韩径抬手行礼后,颇为镇定的回道:“清谷,法门,韩径。”
陈麟听到清谷,他为官已久,对清谷也略有所闻,赶紧上前也是一拱手说道:“原来是清谷韩先生,在下失礼了。”
“武平侯,此刻不是客套之时,我此行来的匆忙,也是因为九黎异动,想来告知侯爷,希望侯爷能有所防范。”韩径说的诚恳,陈麟听了韩径的话,眉头深锁,急切问道:“韩先生,是发现了什么吗?”
韩径不急不缓说道:“我清谷有数名弟子入世,在建业、皖口、濡须口均发现了九黎族人在暗中部署并已开始行动,濡须口追捕王氏一族就有九黎的长老参与,在皖口更是炼化了血咒傀儡,而最为关键的是陛下身边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九黎的暗桩。”
陈麟听着韩径的话,思索了良久,回道:“老夫最近也发现了陛下行事越来越极端,邹舟离开建业后,近身的人也是换了不少,莫首辅离开了,更是把董云、孙林、莫不语和莫六列为了通缉犯。”说道这里,陈麟突然脑中飞速闪出了一个念头,问向韩径:“董云和孙林是清谷的人吧?”
韩径既然来找陈麟,也没想隐瞒什么,就点了点头。陈麟见到韩径点头,神情透出一丝可惜继续说道:“皖口陛下派去了大军,但前方战报传来,败的一败涂地,陛下随即增兵都交于了一名叫章绝的人,章绝此人我也见过一面,着实让人生疑。”
“武平侯,章绝极有可能就是九黎族人,他在濡须口被尉无衍奋力击伤,老将军应该清楚尉家和九黎的恩怨,能让尉无衍全力出手的,想必定是九黎族人,我一路赶来建业,在路上也听到了不少传闻,此刻东越皖口、临城、乐安、上饶都出现异象,九黎一族已渗透极深,皖口和宣城城外均出现了傀儡大军,而宣城一战,更是有万余名东越军士被炼化成了傀儡,形势已十分紧迫。”韩径把几方的消息汇总告知了陈麟。
陈麟一下子听到了那么多震撼的消息,他有些惊得说不出话,但毕竟是久经沙场,他随即镇定下来问道:“韩先生,可否告知老夫,此刻应该如何行事?”
听到武平侯陈麟极为诚恳的请教,韩径说出自己的想法:“陈老将军,九黎此番部署良久,相信不仅在东越,乃至整个中原大陆都有暗桩或是已拉拢之人,在下认为,您老要劝解陛下,将周围的九黎族人一一擒下,问询出详细计划,集中东越优势力量,一一打击铲除,此刻最为紧迫的是,先派兵扫平皖口、临城一带的九黎势力,同时清理建业城中的九黎暗桩。”
听了韩径的话,陈麟不停点头,他知道这的确是目前最为要紧处理的事宜,但看到陛下对章绝的态度,他隐约感觉到陛下可能极难听从他的建议。但为了东越社稷,他决定即刻进宫。
陈麟对韩径一拱手,说道:“劳烦韩先生先暂留在我府上,我即刻进宫,向陛下言明,哪怕陛下怪罪,老夫也要竭力劝解,不能任由九黎一族祸害我东越。”
韩径看到陈麟态度,他应承先留在武平侯府,静待陈麟消息。
陈麟随即换了朝服,就向王宫赶去。
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他收到皖口前方军情,章绝禀告锦帆军故意拖延,但战事还算顺利,不日便能收复皖口一带各城池,至于对手,章绝在军情中禀明,各地受到绿林中玄门妖邪之士的蛊惑,在收复诸城后,他请命扫平鄱阳郡一带各玄门门派,到时定能断绝这一股邪异势力。文帝看完军情后,思索了一阵,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陈麟求见,他就让审干前去迎来武平侯。
陈麟随着审干进来御书房,途中,他隐约感觉到审干此人也不寻常,但他一言不发,脑中不停盘算着该如何让陛下下定决心铲除九黎一族。
文帝见到陈麟进来,亲自起身迎了上去,笑着问道:“老将军今日进宫,所谓何事?”
陈麟则是郑重的跪拜下来,语气十分郑重:“陛下,老臣今日入宫,是有些话想当面和陛下禀报,近期我东越晥口一带突起战事,传言还有傀儡大军,老臣担忧陛下被人蒙蔽,导致东越动荡。”
话还没说完,文帝脸色一变,对着陈麟说道:“老将军想说章绝吧。”
“陛下,章绝此人十分诡异,还望陛下慎重。”陈麟这话一说出,站在一旁的审干双眼就紧盯着他。
文帝冷冷回道:“章绝刚送来战报,数日内即刻平定晥口一带战乱,你多虑了。”
陈麟猜到章绝必定是有所隐瞒,他争论道:“陛下不可轻信这些战报,前线战事仅凭这一人之言,绝不可信。”
“荒唐,你的意思就是我连真伪都分辨不了吗?”文帝已面露怒色。
陈麟赶紧回道:“老臣不敢,陛下,您应该听过九黎一族吧。”
文帝听到了九黎二字,他眼神微睁,一旁的审干也是即刻警觉起来,文帝缓缓对着陈麟说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章绝极有可能就是九黎族人,九黎要颠覆我东越江山。”陈麟直接说出了怀疑。
文帝突然冷笑一声,审干缓缓上前了一步。
此刻御书房内一片安静,文帝沉默了一阵后,突然开口对着陈麟极为阴冷的说道:“你老了,糊涂了,以为我和你一样糊涂吗?”
陈麟从未听到文帝如此说话过,他整个人如陷入冰窖一般,突然明白邹公公为何突然离开建业,莫朴至和李玄梓为何莫名身死。他咬了咬牙,坚定的回道:“陛下并未如老臣年老,但对于眼前东越的形势,陛下似乎是糊涂了。”
一旁的审干听到陈麟如此说话,大吼道:“大胆,陈麟你敢欺君。”
文帝一摆手示意审干闭嘴,他上前扶起了陈麟,陈麟起初有些诧异,缓缓站起,文帝突然发力,把陈麟推到在地,整个人大怒道:“陈麟,不要以为你年老,救过驾,我就不敢杀你,我是东越之主,我的江山我自己清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审干在一旁窃喜,陈麟这一番进言后,怕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要辞官回乡了。
陈麟挣扎着颇为吃力的站了起来,他看向文帝和审干,一字字坚定的吐出:“老臣已到年老古稀之年,的确是活得够久了,我十七岁就在东越军中,拼杀了五十多年,先帝当年如何雄才大略才稳定了东越的社稷,我不忍看到就此毁于一旦,陛下,听老臣一言,切勿轻信谗言。”说罢,他整个人骤然冲起,一头撞在了御书房的门柱上,顿时头上溅出鲜血,整个人缓缓瘫倒在了御书房门前。
文帝整个人神情愕然,他没有想到陈麟如此决绝。看着陈麟的尸体,他转过了身,对一旁的审干冷冷说道:“派人送回武平侯府。”
审干此刻也对陈麟的举动有些吃惊,他听到文帝吩咐,急忙叫来几名大内侍卫,把陈麟的尸体抬了出去。
刘彦正今日正好当班,他听到御书房内有异动,快步过来,正好看到几名侍卫抬着陈麟的尸体,他瞪大了双眼,拦住了侍卫,确认陈麟后,即刻冲进了御书房,问向审干:“武平侯怎么回事?”
审干颇有怒色回道:“自尽了。”刘彦正还要说话,文帝出声道:“送老将军回武平侯府去。”听到文帝说话,刘彦正不敢继续询问,只能和一众侍卫抬着陈麟的尸体,离开了御书房。
文帝没有再多说话,回了内宫。审干紧随文帝离开,御书房就剩下了武平侯撞柱时溅出的一滩血迹。没过多久,几名小太监就过来,把门柱和地面清洗干净。
韩径一直等在武平侯府中,结果等到的却是陈麟的尸体,府中家人见到陈麟尸体,听到侍卫说是老将军在御书房内自尽了,一群人带着疑惑都是悲痛欲绝,府中即刻传出了阵阵的哭喊声。韩径不是府中的人,他看了看陈麟的尸体,深深鞠了个躬就悄声离开了。
韩径走在建业城中,心中十分自责,他本是来提醒老将军对九黎有所防范,没想到老将军如此刚烈,进宫和文帝争执后,居然以死进言,这样一来,他算是间接害死了武平侯。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思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