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四点多钟时，大办公室里进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那几个小家伙都朝他围了过去，“沙总回来了，沙总回来了。”吵吵嚷嚷地十分热闹。这让我完全摸不到头脑，不明白公司里怎么还有个“沙总”，正要和他打招呼，他也看见了我。小家伙们忙向他介绍我是新来的副总经理，他的眼镜片后面也露出诧异的眼神来，好像也是在问，“又新来了什么副总？”显然，与我不知道他一样，他对公司招聘新的副总也浑然不知。从神态上看，他好像对我这个副总是不太欢迎的。我不知他底细，更怕一见面就得罪了什么人，忙陪着笑脸称也称他“沙总”，但心里却直嘀咕，“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沙总？”一阵喧闹过后，沙总坐到挨着门口的一张桌前，把身上的背包摘下来放在桌面上，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桌子抽屉，又从背包里抓出一大摞票据塞进抽屉，接着开始整理起那些票据来。小家伙们就仍围在他桌前问东问西。我这才听出点道道来，他就是公司派到西北木材大市场项目上的总监，今天刚乘大巴车从项目上赶回公司来。
小家伙们轮番地向他打听工地上事，是住工棚吗？要自己烧饭吗？晚上有地方玩吗？回来的车方便吗？施工队好管理吗？等等。沙边整理票据，边讲叙工地的情况，说到那里蚊子厉害时，他捋起裤脚，露出脚干上满是被蚊虫叮咬后挠破的疤迹。沙说他们住的是县城边上的一间民房，房前房后都是生满杂草的水沟，蚊子又多又毒。因房间小chuang铺不能正常摆开，就连在一起打成通铺。无法挂蚊帐，夜里只能任蚊虫叮咬。饭是大家轮流烧的，没有厨房，就在门外用废砖架起锅来烧饭。也没有桌子，就蹲在路边上吃饭。所谓的自来水，是用毛竹引下来的山水，就站在路边洗澡，……
那几个小家伙听说项目上这样艰苦，就向小吴求证他们家县城那里是不是这样，小吴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听小吴说就是这样，几个小家伙开始议论起来，他们留在省城找工作，就为了不想让自己太吃苦的，如果要去这么艰苦的工地上生活，还不如回家去的好。
沙是公司派去工地人员的负责的，回公司除了汇报工作外，还要为大家理报销在外开支的费用的，在华总没回公司前，没有人给他报销手续签字，他只得等。
到了周一，华总来了办公室，问我，“这几天有些什么事吗？”我说，“上周五几个工程师把几份图纸送来了办公室，等你签字。”他说，“我告诉他们了，我不在公司，找你代我签字，他们没对你说吗？”我这才知道上周五，那几个工程师让我代签字，原来是华交待过他们的。我赶紧对华解释，“我不懂建筑工程，是不能在图纸上签字的。”“我也不懂，我还不是要签字。图纸是工程师绘的，有总工审核，总经理签字只是例行公事，表示图纸批准实施。”此说法我不敢苟同，但也只得服从华的意见。需要带去项目上的图纸，通常是委托省城开往那个县城的长途汽车捎去（有偿性fu务）。如果项目上有人回公司也会顺便带去。
这时，沙也来到华的办公室。华对沙说，有几个新招的大学生要让他带去工地，就让人叫他们都过来，可只有小吴和复员军人小邱两人来了，华问，“其他人哪去了？”小吴吱唔说，“已经都走了，不干了。”“怎么好好的走了呢，你知道这事吗？”华总看着我问。我完全不知道这事，只能摇头。小吴说，“他们听说工地上生活条件很差，住的地方脏蚊子厉害，还要自己烧饭，吃饭就蹲在路边上，他们不想去受那样的苦。”华说，“那也要等我回来说一声再走啊。”小吴说，“他们怕你回来了就不让他们走了。”听了小吴这些话，华无奈地直摇头，问，“他们是怎么知道工地情况的？”沙主动承认是他回来说的，他也没有想到随便说说，竟会发生大学生不打招呼就跑走的事，他后悔不该对他们说那些。华没有责怪沙，只叫他注意，以后再回公司来尽量不要提起工地上条件艰苦的事。其实，华也明白，就是沙不说工地上条件艰苦，也阻止了那些怕吃苦的大学生离职，因为他们只要一到工地，就会什么情况都知道的。在前面与沙一起去木材大市场项目上的大学生，已经没剩几个在那儿了，大多数都离开了，有的人连招呼也不打就从工地上直接离开了，改革开放后，年轻人把一些事看得比上一代人简单多了，不似老辈人那样拿什么都当回事，他们认为能干就干，不能干拔腿就走。何况自动离职公司也不会结算他们的工资，索性一走了之。
眼下，公司储备派往项目上的年轻人，只有小吴和小邱两人了，小吴也是派不下去的，能派下去的也只有小邱了。华打算让集团办公室再去招人，我建议，与其在省城招了人派下去，倒不如就在项目上就地招聘就地使用，这样既可避免所用人员“水土不服”，而且用人成本也会经济一些。这个意见得到华的同意，遂让沙在当地县城直接聘用人员，公司给予办理手续。
在年龄上几乎看不出沙与华的高低，似乎两人性格上也很合得来。扯完了前面的事后，沙从包里把理好的一大叠报销单据拿出来，让华签字，华略微皱了皱眉头说，“又有这么多？”“好几个人费用不多啦，我们已经够省的了。”沙打着哈哈说。华对沙说，“现新来了副总，他先核对一下你这些单据，再给我签字。”沙一听就有些不爽了，但他还是请求道，“这次您就先批了吧，工地上弟兄们还等钱用呢，这都是个人垫的。”华知道沙中午就要赶回工地去，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从包里掏出笔来在报销单上签了字。
华把小邱派给沙，这次就把小邱带去工地，还让沙把工地等用的那些图纸一同带去。小邱进公司时就知道他要被派到工地上去的，早准备了日用洗换物品放在公司。沙和小邱离开华的办公室过去集团公司财务室那边了，领了钱后，他们还要去赶中午开往那个县城的长途汽车。临出门时，沙朝我开玩笑地说了句，“什么时候来，我们在那儿等你。”他说这玩笑话我已不觉奇怪，迟早都要下到工地上去的。沙对我说的玩笑话并没有引起华的在意。沙走后，华对我说，“沙这个人还不错，就是有些贪玩，花钱要控制。今后他来报销费用，你要帮我把关核实，不能报的要给他剔出来。”我还不知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便多说，只得应付性的答应下来（之后，还没有轮到我审核沙的报销费用的事发生，我就被派到往沙的同一工地去了，这是后话）。
华本周没有再出差。几天后集团董事长从深圳回来了，老赵通知华和我过去见董事长，就在老赵那间办公室，也就是董事长的办公室。我在面试时，老赵曾说过这是个家族企业，我想董事长看上去一定是一个老成稳重的人。走进办公室，除了老赵再就是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正和两个中年女人围站在大办公台前谈笑风生。华小声对我说，那个男的就是董事长，是老赵的中学同班同学。这简真让我不敢相信，他看上去他比老赵至少要年轻十岁，生的细皮嫩肉，四十多岁的人了，脸上还像个奶油小生。再加上时髦外国牌子的衬衣西裤皮鞋，让他更显得青春焕发。不得不叹人家有这样的好命。
此时董事长正和那两个全身上下闪着珠光宝气中年女人谈的火.热。老赵却坐在角落上的桌子后面，像是在抽屉里翻找什么，依我看他并不是在找什么，而是一些无意识的动作用来掩饰他在这个场合的不协调。我和华进来，并没有让董事长他们的谈笑停止，他们依然哈哈的笑着大声说话，他们谈论那档子生意几十万，又是那宗买卖几十万的，丝毫不在意让旁人听见，倒好像是故意在旁人面前炫耀。这也难怪，中国人一直穷，好不容易得着改革开放的政策，一些先富起来的人，谁不想显摆一下，他们也不会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