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老沙胖，也只是稍胖罢了，他的胖远不到臃肿的程度。但对于他太高的身材来说，就是这样稍胖也使他体重比普通人高出了许多，他比我高十三公分，体重却比我重四十公斤，你说他能不累吗。
他摘下眼睛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把眼镜重新戴好后又用手帕将偏长的头发向后抹抹，吸口气顿一下，才问我，
“昨晚睡得好吧？”
“还行吧。”我不给他说一夜没睡着。
“如果太吵，就搬到我们一起去凑合着住吧？”他也在那儿睡过，想必他是知道那楼顶上是吵得不能睡的。
“再看吧。”我对住到他们一起去有些顾虑，人多麻烦事也多。
“吃了早饭吧没有？”
“吃过了。”
“在招待所吃的。”
“嗯。”反正吃过了，也不必再细说怎么吃得了。
“你赶快给我说说老陈是怎么回事？华总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公司同事也没说起过他。”我急于想知道这些。
“噢，他这个人怪得很，你只管不要理他，当他不存在就是了。我就是这样对他的。”老沙这样说老陈。
既然同是公司派来的人，怎么可以相互不理睬呢，哪不是明摆着叫这边看笑话，与话柄给人家吗。
我不好按老沙的意思，不理睬这个老陈。毕竟我是以公司副总身份在这儿的。
所以我还是得弄明白老沙与老陈相互不睬的原因，又问，
“老陈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呢？”
“我们上三楼去说一下。”老沙说。我跟老沙上到三楼，三楼隔成了几间会议室，并没有办公室在上面。
三楼楼梯口就有一间开着的小会议室，说会议室又太小，可能就是方便工作上个别谈话的地方，几个平方米的房间，里面放一个简易长条形桌，配几张方橙，可供四五个人围坐商量事情。
我们面对面坐下，老沙开口说，
“包括那些工程师，最早这里有我们公司十几个人，就是由老陈负责的。他是副总头衔，还是通过双方正式会议上明确宣布的并发任命书。可是这个人脾气很古怪，就是那种阴阳怪气的人，又非常固执，遇事几乎没有商量余地。结果所有的工程师们都和他搞不来，这边的人也讨厌和他打交道，经常为一点小事和这边的人争得不可开交，这边就提出要把他弄走。华总这才招了我来代替他。他以前是做会计的懂做账看账，华总考虑有个人守着这边工程账有好处，就把他留了下来。可他却仍然认为他才是公司派驻这儿名正言顺的副总经理。他说他只听华总的，别人都算不了什么，包括这边的渤。”老沙这一说我早已明白，这就和公司杨姐与柳女孩之间关系的情形很相似，这也许就是华惯用治人的一种手法。
老陈放在这儿不仅对渤那边会计工程账有制约作用，同时也对沙等公司派来的人费用开支有制肘作用。
华曾对我说
“沙爱玩花钱大手大脚”怕就是老陈背后在给他打小报告。从昨晚与沙聊天看，沙是爱玩，但玩的花钱上也很精明算计，何况公司的钱也到不了他手上，有老陈和渤两道关把着，怕是一分钱也不可能从这边财务上拿到，要花也是花他自己的。
我是见过他回公司在华面前报账的，可能也就是能从华那儿宽松一点钱来。
可公司经常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哪里能宽松沙多少。但老陈的小报告却是能让华对沙产生了疑惑的，这可能就是又派我来顶替沙的背后原因吧。
老沙接着说，
“你也要小心老陈，他会添油加醋的编出故事来打小报告，而且他还会向两边打小报告。搞得你和华总和渤的关系都会紧张起来。”其实不用老沙提醒我也会明白的。
“没关系，我不惹他就是了。”我装得不在意。
“不是你惹不惹他的问题，问题是你惹不惹他，他都要给你弄点小报告上去。”
“我会和他开诚布公的谈谈，大家和平相处。”
“别做梦啦，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结果都没用。他不会给你多谈，你也弄不清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这个人心理很阴暗。现在我都不想看见他，他在里面，我是不进办公室去的。”看样子老沙对老陈是没一点好感。
“你是这儿负责的，等下见面你总要介绍一下吧。”我说。
“那好吧。”老沙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似乎连向老陈介绍一下我都是极不情愿的。
我们下到二楼，来到老陈实际是老沙的办公室门前，门开着，老陈并没有在里边。
我们走进去，就一把椅子，老沙说，
“他没有走远。你先坐，”就跑过对门施工组那边拖了一张椅子来，在本属于他的桌前坐下了，
“他可能就在渤办公室。”
“你这儿有什么资料文件之类可以看看的吗？”我想趁老陈没回来看看文字之类的东西。
“有，”沙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用手捧出一摞未经整理的卷宗来，
“就这些，都是包工头签的合同，是留底的。”我接过来，把卷宗分摊在桌上。
打开几份卷宗看了看，里面都只有三页格式化印刷的合同纸，我就随手将卷宗又都合上，只取其中一份细看。
合同格式是当地县相关部门定制，权利义务套话条文是事先印好了的，而那些实质性的内容是需要用手填写的，可这上面基本都是简单的填了几个字，承包工程照图纸，工程量照预算，工程进度照计划，工程质量照标准，工程款支付双方约定。
合同双方拦发包方倒是填了木材大市场有限公司全称也盖了公章。而承包方只有包工头签字，没有承包单位名称（可能没有建筑公司，就是包工头临时拉上一些人来接活）更没有印章。
“重要的条款，这样笼统填写怕是不行吧，履行中不是天天要发生扯皮吗？”我指着
“照标准”，
“照预算”，
“照计划”问沙。
“和包工头打交头就是这样的，不能写细了，写细了更扯皮。你比如说工程款支付，写太细了，包工头可以拿着合同来找我们正当的要钱，他垫资满了，我们就应付款给他，不付款导致停工还是我们的责任，还要补偿他们的损失。可我们的实际情况是真没钱按时付款，你说能写的太认真吗？合同责任写得太具体太详细了就把我们自己给绑死了，那不是自找麻烦吗？”经济法我可是认真地学了多个来回的，对这样笼统地签订百万（最小也是七八十万元）工程合同，我对沙的说法不敢苟同，说，
“不管怎样，这样签合同实在不规范。”
“你不要担心，我跟包工头们打了这十来年交道，都是这样弄的。你就是弄得再好，还是要天天扯皮的。包工头就是这个素质。”沙宽我的心。
“这个项目最高的楼层是多少？”我问沙。
“店铺全部是假三层，每套店铺的第一层店面三米五高，第二层办公，第三层住人，二三层都是二米二层高。商住楼都是六层，层高都是三米。”沙好像明白我问的用意，就说，
“你是不是怕安全上出事？”
“嗯。出了事，这样不规范的合同可是有担不起的责任呀！”我不无担心的地说。
“你没在这个行业呆过，肯定害怕，我十年前和你一样害怕，久了，见都这样也就不怕了。这不也过来了。你也一样，过一段时间就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