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潘老师那里知道她的那位同事教导主任姓唐。在潘老师离开后的第二天上午，我早早地来到学校，希望尽快见到唐主任。只有见到唐主任我才能弄清楚潘老师移交给我的工作都是那些内容。我走上三楼，来到唐主任办公室那里，人还没来门也没开。
我正好借机会观察一下这栋教学楼的布局。这栋教学楼已完全不是老建筑概念里单一的学生教室楼，它是一个上下前后左右相互连通立体多功能建筑群，在平面布局上它是一个四方形，又在四方形南北向的右边向外延伸出去，让这个建筑群平面布局很像是连起来的北头七星，说俗一点，俯瞰它就是个大勺子。这个建筑群四方形中间是一个院子，噢，叫院子不合适，还是叫它“天井”吧。这个天井可不像旧时农村四合院的天井那样空空的，这个天井是这个五层楼群的立体交叉通道，立体交叉通道是田字形，田字的中心就是天井中心，这儿是旋转楼梯绕着中间的柱子盘旋上来，再通过每一层的十字天桥与田字的边通道形成闭路，教室办公室电教室画室舞蹈房琴房图书馆会议室卫生间等等，一切与教学相关的用房全都集中分布在这个五层高的建筑群里（宿舍食堂大的公共厕所除外）。五层楼延伸出去的勺子把上各层布置的是董事长室校长室财务室行政保卫室及会客室等等。唐主任的办公室就在三楼的“勺子把”上。
这个学校地盘是在大路南边，所以学校大门只能朝北开。教学楼建筑群的中心线是与学校大门同一轴线上，它的门厅也只能随着学校大门朝北开，很可惜，学校大门在这建筑群的门厅都只能背着阳光了。
在这个建筑群里得阳光的最佳位置就是那个延伸出去的“勺子把”，这个勺子把上的走廊是朝向东南的，从早上太阳出来就一直照到下午。“勺子把”这个位置的楼脚南边就是从美岭山顶流出来的溪涧，淙淙的流水响声被对岸山坡挡了回来，传入“勺子把”各层走廊里来，犹如有人在拨动古琴，优美之音不绝于耳。能坐进这儿的办公室，既可以领略阳光给予身体的温暖，又可倾听小河演奏的琴声，还可观赏对面山上早开的春花，比神仙享受已不差多少。这学校建筑时尚优雅以及与自然环境协调优美，是我过去未见的。我真是喜欢这校园一角的“勺子把”。
我在唐主任办公室门口等过了上班时间半个多钟头，也不见她来。挨着唐主任办公室一间是校长室，那门上固定着一块精致的“校长办公室”牌子。校长室再过去是董事长办公室，门上也镶着牌子，门也是关的。这个勺子把处在四方天井的喧哗之外，虽然勺子把与天井走廊是连通的，那头天井走廊里满是说说笑笑跑出跑进的学生，闹哄哄的，可“勺子把”走廊这一端此时独有我一人，静悄悄地，没有一个老师也没有一个学生走过来。就好像在这个走廊上有条看不见的界线把两边隔开了。看样子除非在这儿办公的或有事来办的，非此，人们是不会越界过来的，这样我也就没人可问。
又等了一会，还不见唐主任来，我只得走进天井院内，这时已经开始上第一节课了，学生全进了教室，教室的门都关上，天井里没有了喧闹声，显得异常清静，偶尔能听到老师音高的讲课声穿出门窗来。
我从三楼下到二楼。那天晚上我问情况的那间办公室就在二楼，我想到那里去问问情况。当我走到那个办公室门口，见几个老师正站在里面议论什么，他们都压低嗓音，但说话气氛活跃。那天晚上给我说话的那个老师也在，他一眼就看见了我，立即指着我对另几个说，“来了，来了，接潘老师班的人来了。”虽然知道接潘老师班的是指我，但我还是莫明其妙，不知他们在议论什么。
我站在门口刚要问我要找的唐主任什么时候来学校，这时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抢先说，“你就是来接潘老师的，还不快去教室，那两个班都乱成一窝蜂了。邵主任正在那儿帮你维持秩序呢。”另一个年轻女老师小声嘟哝说，“潘老师也真是的，不交接就走。本来那两个班就乱，这下更乱了。弄得我的语文课都没法去上。”
我一听赶紧说，“我一大早就来了，在唐主任办公室门等，她还没有来，我要等她把事情定下来。”这时那天晚上那个年纪大的男老师问我，“昨天下午潘老师是去你了家吧？”“是的。她说家里有急事学校已同意她辞职，让她找我来接手。”我说。“她从你那里回来后，在办公室说她已经把事情交给你了，是真的吗？”“算是吧。她写了一张纸给我，是一些移交事项。我对她说要到学校当着负责人面移交才行。可她说一切都与学校说好了。”“你太好说话了，情况不弄清楚就接手。告诉你，学生的学费可是大数额，一个人几千元，哪些学生交了，哪些学生没交，她收了是否都交给了财务，她走了你能搞得清楚吗？你一个学期的工资都够不上赔一个学生的学费。”到这学校当老师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先听到这些，已让我开始头大。
“既然你接了潘老师移交的东西，那还不就定下你接她的手。你还是赶快过去教室那边，老邵还在那里顶着，说新班主任马上就到。你再不过去怕老邵都顶不住了。”年纪大的男老师催我去教室与学生见面。
“我还是见了唐主任再去班上吧。”我顾虑自己跑去班上会让唐主任不高兴。“唐主任今天上午留在城里办事，要到下午才能过来。你不要等她了。老邵也是主任，你找唐主任她也是把你交给老邵，班主任都归老邵教务主任管。”年纪大的男老师强调说。
那个年轻女老师也帮着他说，“老吴老师说的没错，这个办公室的老师都是班主任，都归邵主任管。邵主任也已经知道是你来，潘老师昨天下午对邵主任说过的。”
他们的话有道理，我不再犹豫，决定就去我要接的班上和学生见面。我问那两个班教室在哪边，还是那个女老师说，“我带你过去吧。我姓陈，教那两个班语文。”
这时第一节课时间过了大半了。我随小陈老师走对对面东北角的一间教室门前，小陈老师敲门，在门打开的瞬间，教室里闹哄哄的说话声涌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秃顶的又矮又瘦的小老头，邵主任就是他。
还不等小陈老师刚要向他介绍我，他脱口而出，“牛老师，欢迎你。”接着把门完全拉开，把我让进教室里，大声地对学生宣布，“这就是新班主任牛老师，大家鼓掌欢迎新班主任讲话。”
。这实在来得太突然，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我已没有退路，只得站上了讲台。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想听到我要说什么。
讲什么呢，我对这个学校不了解，对这两个班不了解，对在座的学生们更不了解，没有东西可供我说实际的，政治年代也过去了，说大话说套话也不时兴了。这么唐突地讲话，我真不知从哪儿张口。
不过，我是深谙首次与众人见面说话重要性的，讲的好与不好都会让对方留下难以改变的印象，甚至决定双方今后能否平和相处。所以，我既不能瞎说，也不能不说。我注视着上百个学生，他们男多女少，男生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他们的年龄不齐，一大半以上的看上去过了读这个学校合适的年龄段。
十个有六个眼里藏有对人对事的“不屑”眼神，有几个一看年龄就已不小的男生直瞪着我，脸上露着挑衅的神情，像是马上要与我一见高低似的。当然，也不全是不友好的，仍有部分同学给予我友善的表情，他们用眼神表达他们对我的友好。此刻，我没有必要去激怒那些正值叛逆年龄的挑战者，我把目光与那些对我表示友好的学生交流，这起到更好的效果。当我带着笑容望向他们时，他们的表情更加友善，有几个人也对我露出了笑容。十几秒钟过去了，我一直没有说话，教室里发出轻微议论声。我仍不说话。这时一个女学生忍不住“卟哧”笑出声来，接着全都大笑起来。我也笑了。邵主任也笑了，带我过来的小陈老师也笑了。再看，那些开始用尖利目光盯我的大男孩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他们不知学校从哪儿找了我这样一个笨嘴拙舌的家伙来当他们的班主任，他们已觉得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