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冯姐身世
过了正月,徐文涛就格外忙碌起来,每天晚饭后,就打扮济楚,一个人走了出去。章金花跟踪了一次,就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这一晚,晚饭罢,徐文涛就袖了十多两散碎银子,踱出环翠园门外。他在门口站了站,左右无人影,就迈步朝左巷走去,走到巷口,就昂首朝大街上走来。
转过两条大街,就来到一处狭窄的热闹的街上来。虽是夜里,街上灯火通明,行人来往。徐文涛径直走到一处房前,那门楣上写着“怡谷院”。徐文涛刚走进门口,就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儿迎接道:
“刘公子,你来了。”
徐文涛问他:“冯越小姐在家吗?”
“在家,在家。刘公子来的正是时候,她这时正空闲呢。”
冯越是近段时间杭州城里当红的小姐,每天门庭热闹,迎来送往,徐文涛来访过几次,冯越不是在招待来客,就是出外应酬,没有见过面。徐文涛就多给老鸨一些钱钞,求她给自己安排一次。
这一次,徐文涛听到冯越小姐正闲着,心里一喜,迈步就朝里走。老鸨迎出来,满脸堆笑,道:
“冯小姐正在里面。”
徐文涛一揖到地,道:“多谢妈妈安排!”
就随着老鸨走进屋里来,外面虽是料峭春寒,屋里是温暖如春,布置繁华,灯烛摇红。老鸨朝里喊着:“刘公子来了。”
里屋没有应声,老鸨对徐文涛道:“刘公子等一等,我进去说一声。”
老鸨推门走了进去。那冯越正坐在桌前,手托香腮,老鸨进来,她也是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坐着,凝眸窗外。窗外一树花正开得耀眼,冯越那白玉般的脸上有着一双含慧的眼睛,细长如黛的双眉,小巧精致的鼻头,红润的嘴唇,是一张沉鱼落雁般的容貌,让人一见销魂的模样。
她举止幽娴沉静,如果不是坐在这“怡谷院”中,她就是大家闺秀一般,谁会把她跟艳名远播的妓女联想在一起呢?怪不得远近的王孙公子、巨商大贾对她趋之若鹜,一掷千金,能见她一面,博她一笑,为平生幸事。
老鸨走到近前,低声含笑说道:“冯越,我常跟你提的刘公子来了。他来过几次了,出手都很阔绰,人也很知趣,你好歹也应酬一下吧。”
冯越抬起脸来,望了一下老鸨,淡淡地道:“你请他进来吧。”
老鸨走出房门外,对徐文涛道:“恭喜公子了,冯小姐请公子入内谈话。”
徐文涛掏出几两银子,大方地递到老鸨手中,道:“多谢妈妈!”
徐文涛轻轻推开门,立即就望见冯越小姐坐在窗前,犹如一座白玉雕成的石像一般。
徐文涛自嘲地笑了一下,开口道:“冯小姐,我这里有礼了。”说罢深深地作个揖。
冯越像是惊醒过来,扭头望见徐文涛已走到近前来。那徐文涛一张又黑又麻的脸直朝自己逼来,要是在先前,冯越都会恶心得吐出来,可是今天她不。她是经过了许多的折磨艰难一路走过来,现在心灵早已麻木了,对这一张麻黑脸还有什么大惊小怪呢!
冯越不但不惊慌,她还认真打量着来人,他身材中等偏下,除麻脸不说,还门牙外露,下巴尖削,双眼对视,十足是一个丑陋不堪的男人。冯越心里还是叹了一口气,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冯越知道这位刘公子来过几次,出手很阔绰,连鸨儿、龟公、姊妹们都得到过他的好处,今日遇见,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下。
徐文涛道:“今日能亲睹小姐姿容,真是三生有幸也!”
冯越早已站起身子,道:“刘公子请坐下。”
徐文涛坐在椅上,抬眼望见桌上放着未完成的诗稿,随手拿起一张来,原来是一首七绝,从头读一遍,虽说是自伤身世,却也写得不落俗套。
徐文涛摇头晃脑地道:“好诗啊!难得小姐这么有才。”
冯越正欲张口谦逊一句,这时,房门“呀”的一声打开,老鸨带着一个小孩,端着酒果品菜蔬走了进来,在另一张小桌上摆下。
老鸨笑着对冯越道:“这位刘公子是本城出名的才子,正凑着你的趣儿。刘公子来过几次了,你可要好好陪陪他。”
徐文涛从袖里掏出一把碎银来,直接递到老鸨手里,道:“我跟冯小姐叙叙话,等有事叫你。”
那老鸨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你们玩儿吧,我就不打搅了。”
老鸨说完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屋内剩下两人,冯越道:“刘公子请坐。”
“冯小姐请了。”
两人坐在桌前。冯越拿起酒壶,给徐文涛倒满一杯酒,给自己倒一杯,然后端起酒杯,道:“刘公子请了。”
一杯酒下肚,那酒如花气般芬芳。屋内早已燃着一盆炭火,烘烤得人的心如春花般绽放。两人才开始也很规矩,如才子对着佳人,喝着酒,吃着菜,说着风花雪月的话题。
酒过三巡,红光盖脸,两人就放浪起来了,偎依在一起,语声缠绵,双手如蛇,那闺房里的旖旎风光,无法用言语描述。
徐文涛不再饮酒,而是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在胸前轻摇,徐徐地问道:
“冯小姐是哪里人氏?”
“湖广人。”
“家里还有哪些人?”
冯越两眼泛红,道:“我流落在烟花之地,家里人还提他作什么?”
徐文涛突然说道:“家里的老父,你也不愿提起吗?”
冯越低头不语。
徐文涛见冯越不语,只得开口道:“冯小姐,难道你不想救你的父亲吗?”
冯越张嘴愕然。徐文涛折扇轻摇,脸带轻笑,好像是说,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冯越问道:“刘公子,你知道我父亲的事?”
徐文涛“啪”的一声,合上折扇,道:“我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你们冯家就只有你一人能救得出你的父亲了,顺带着还能拯救你自己从这里走出去。”
冯越忙问道:“公子有办法?”
“我有办法!”徐文涛坚定地说道。
冯越站起身来,一下跪在地上,道:“求公子救我!”
原来这冯越也是官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仅有才,兼面貌美丽,是城里闻名的美人,是那些王孙公子觊觎的对象,巨商大贾艳羡的尤物。冯父统统看不上这些庸俗之辈,他立誓要找一个有才有德、面貌俊秀的如意快婿,像这样的求全责备,哪里一时有这样的人物?因此,冯越的婚事一直拖了下来,一直到近二十岁,还没有定下婚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冯父有罪被关进京城大牢,已有几年时间了,冯家想尽办法,费尽钱财救他出来,可结果也是无济于事。
最后,冯越被媒人骗出,嫁给一个无赖,婚后一年,无赖玩厌,她被这个无赖卖进妓院。起初,冯越拒不接客,被老鸨跟龟公打得皮开肉绽,生不如死,最后,只得咬咬牙,开始了卖笑生涯。这冯越艳帜一竖,立时艳名远播,四方的风流公子都蜂涌而来,以见到冯越小姐而洋洋得意,要是能一亲芳泽,那更是傲视同辈了。
冯越每日都在醉生梦死之中,在歌舞欢笑之中,完全忘了自己悲惨的身世,今夜眼前的刘公子提到自己的父亲,一时想起旧事,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