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眼神空洞,似乎已经不在乎灏宁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她转头看向汾阳城的方向,“他醒了吗?”
“应该醒了吧。”
灏宁看着沙棠的侧脸,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沙棠,你想知道萧策是怎么昏迷的吗?”
沙棠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但是凤凰的骄傲不允许她流露出脆弱,她收敛了内心的想法,凉声道:“我不需要从你口中知道。”
灏宁却是轻笑一声,“萧策是为了救那个白姑娘才想出这个法子的。他害怕你不愿意救他的心上人,又知道你心悦于他,才想出这个法子的。他中的蛊毒也是有解药的,根本不是如那个画剑所说无药可解。”
沙棠脸色越发苍白,神色逐渐慌乱。其实说到底沙棠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苍梧山数万年的无忧无虑的日子,下凡之后,又遇到了对她很好的萧策,她又何曾受过这份委屈。如今真相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她再也撑不住表面的冷静,脸上满是悲伤和绝望。
灏宁脚步微抬,缓缓朝着沙棠靠近,“你们凤凰一族最是重情,一生爱上一个人便是满心满眼只有这一个人。但是你们忘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凤凰一族一样重情的。”
沙棠此刻想的都是萧策,脑子一团混乱,丝毫没注意到灏宁的不对劲。
缘衣警惕地盯着灏宁,他离沙棠越来越近,近到他随手就可以杀掉沙棠。
萧骛也一脸担心地看着沙棠,他太清楚灏宁此刻眼里闪烁的光芒了,那是目的即将达成的兴奋,也是杀人时的激动。
然而两人再如何担心,沙棠还是被算计了。
灏宁动作太快,快到沙棠来不及反应,一把黝黑锋利的匕首已经插进了沙棠的胸膛。
鲜红的血沿着匕首一点一点滴到地上,因为疼痛和失血,沙棠的唇没了血色,漂亮的凤眼除了惊讶,便是浓浓的疑惑。
沙棠是神族,凡人如何杀得了她?可是这把匕首插进胸膛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了生命在流逝。
直至闭眼的那一刻,沙棠也没想明白灏宁的身份,然而更让她困惑地是萧策的态度。她终其一生,竟然连个答案都没等到。
一双漂亮的凤眼慢慢阖上,沙棠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罢了,就这样吧,就当是给她和萧策之间的感情做个决断,日后再见,就当陌生人吧。
随着沙棠的死亡,缘衣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再睁眼,赤丹焦急的面孔映入瞳孔。
赤丹扶起缘衣,急问道:“怎么样,你看到沙棠了吗?”
缘衣刚醒过来,生理上还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听清楚赤丹的话,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将事实告诉他。
“沙棠被一个青年杀了。”她顿了顿,冷了脸,“用的兵器是太阿。”
太阿也是上古神器,上可诛神,下可除魔。沙棠垂眸,太阿一直以来由天族保管,那个灏宁怎么会有?他是天族的谁?
赤丹扶着缘衣的手一下子就松了,他就知道,沙棠的死绝对不一般,普通人怎么会有太阿。
幻境内,萧骛眼睁睁看着灏宁杀了沙棠,用那把通体黝黑发亮的匕首,一点点剜出了沙棠的心头血。他不知道那是凤凰精血,非凤凰动情不可得,非凤凰身死不可得。
凤凰精血并不是普通血液的颜色,而是呈金黄色,在灏宁手里熠熠生辉。灏宁满意地笑了,这凤凰精血养的很好,如他所想的一样。
灏宁收起凤凰精血,视线落在沙棠没了生气的脸庞上,轻笑道:“看在你帮了我一个忙的份上,就帮帮你吧,也让萧策尝尝离别之痛如何?”
言罢,他在沙棠身上下了一道禁制。
萧策是凡人不懂,那是可保肉身永世不朽的术法。无论是人还是神,死后肉身都会腐烂,但是这道法术可保肉身不朽。
然而施完法后,灏宁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凤凰眼,他皱起了眉头,这才发现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沙棠的元神丢了,他找不到。
萧策醒来后看到的就是画剑跪在床前的画面,他俊眉微微皱起,视线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一下子冷了神色,“棠棠呢?”
画剑本来一直低着头,突然听到世子的声音,一脸喜色的抬头,等听完萧策的话,他瞳孔微缩,却还是老实答道:“沙棠姑娘出去了,属下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萧策本来正在下床,听到这话动作一顿,随即怒道:“不是让你保护好她吗?你就任由她一个人出去。”
画剑俯身解释道:“回禀世子,实在是大战刚过,城中一片混乱,人手实在不够用。而且沙棠姑娘的身份,凡人根本动不了她,所以属下才斗胆没有派人跟上沙棠姑娘。”
萧策这下彻底冷了眸子,并未像上次那样踹了画剑一脚,而是冷冰冰地看向画剑,“等我找到棠棠再来找你算账。你给孤跪在这里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宫人的事。”
萧策扔下这么一句话轻飘飘走了,徒留画剑多了一额头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完了,世子知道这件事了,宫人的事情瞒不住了。
然而萧策并未走多远,他遇见了灏宁。
灏宁看着脸色苍白的萧策,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和期待,“你去干什么?”
萧策已经熟悉眼前之人的无礼,闻言也并没有多给他什么眼色,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看见沙棠了?”
灏宁的身体故意微不可见的僵了一瞬,随即一脸疑惑地看向萧策,“她自然是死了啊?怎么世子不知道吗?”
像是一道惊雷突然在萧策耳边响起模糊了他的听觉,他沙哑着嗓子,涩涩地问:“你,说什么?”
灏宁皱眉,“世子不知道吗?凤凰陨落后化凤凰眼,简单来说就是凤凰眼的出世是以凤凰身死作为代价的。”
他故意作出迷惑状,做出了一个和他平时的模样完全不符合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萧策从来不知道凤凰眼的来历,当初灏宁也是亲口说取凤凰眼不过是会伤几分元神罢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根本不是如今灏宁的说法。
萧策不是傻子,瞬间的功夫他就知道是灏宁骗了他,沙棠的死亡像是一双有力的打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扑面而来。
因为喘不过气来,萧策眼尾发红,漆黑的眼珠一片水润,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更是白的吓人。
灏宁在一旁悠然地看着萧策的痛苦。
良久,萧策的大脑才开始重新运转,眼角滑下一滴泪的同时,萧策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灏宁的脖子,眸底戾气翻涌,一字一句道:“孤不信,沙棠在哪里?”
灏宁被掐住脖子也并不着急,他轻轻挪开萧策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萧策毫无反抗之力,轻笑道:“带你去看喽。”
萧策此刻像是没有了思考能力,机械地跟上了灏宁。灏宁并没有带他去其他的地方,而是去了本来白婧躺着的地方。
那是一块用寒玉打造出来的冰床,昔日上面躺着的人是受伤的白婧,如今却是沙棠。
沙棠救了白婧,却代替她躺在了这张寒玉床上,这是灏宁给萧策的礼物。
萧策的痛苦极大地愉悦了灏宁,他大方地拿出那枚凤凰眼扔给萧策,“这是剩下的一枚凤凰眼,反正我拿着没有用,就留给你了。”
萧策并未理睬灏宁,任由那枚凤凰眼砸在他身上,最后滚落到寒玉床边。
萧策一生壮志酬从,鲜衣怒马时从未想过未来会有这么一个人,她笑时他会开心,她哭时他会难过,她死亡时,他会像有万箭穿心的痛苦。
到寒玉床的距离不管短短几步,萧策腿上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半晌才挪动一步。
萧骛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到萧策走到了沙棠面前。昔日鲜活的笑脸如今一片死寂。
那双他午夜梦回时总能想起的漂亮的凤眼,此刻永远闭上了,以后没有娇嗔,怒意。
萧策并没有如灏宁所想那样抱头痛哭,而是沉默,一直在沉默。他抱着沙棠冰冷的尸体,跪在寒玉床上,像是自虐一般,弓着身子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承认了沙棠的离去萧策浑身散发着死寂,他紧紧抱着沙棠,一时哭一时笑,在她耳边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萧骛无力地闭上眼,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眼前的场景。
下一刻,一声惊吼蓦然在萧骛耳边响起。
萧策被尖叫声惊的睁眼望去,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他。大概是悲伤至极,萧策流出了血泪,一头青丝也眨眼间成了白发。
萧骛紧紧盯着这位史书上记载的统一乱世的杰出帝王,此刻却只觉得可悲。得了天下又如何,不还是只能抱着遗憾孤寡地度过余生。
那声尖叫是刚苏醒的白婧发出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高高兴兴赶来见的人成了这番模样。
萧骛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婧,又看向灏宁,着实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明明他救人时很轻松,明明他救白婧时并未用到凤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