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会在这?”云渺渺收起了药,下意识地问了句。
重黎扫了她一眼,脸色黑得难看,反问:“你不知道?”
她陡然一僵,想起他曾再三告诫过她不准逃,眼下这状况,与被抓个现行并没有多大差别。
她硬着头皮吞咽了一下:“这……我也不能等死吧。”
他眉头一皱:“本尊难道没有同你说过,在崇吾宫等着,去去便回?”
霓旌同他提过,日日将人关在崇吾宫,养好了伤也该关傻了,他本想着从东海回来之后,便许她在崇吾宫附近走动,由霓旌看着,凭她的法力,要逃也没有余力。
哪成想他匆匆赶回,听到的却是她已经去了锁天塔的消息。
可真是能耐啊。
他怎么就忘了呢。
便是轮回更迭,忘记了一切,便是瞧着乖顺可欺了,她骨子里还是那位敢与天道叫嚣的上神。
他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料不准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无论是眼下,还是当年,就没看透过一回。
所以说这副听话的样子,他怎么就信了呢?
云渺渺无声地放下了手中的药瓶子,无言以对。
说来这事儿的确是违了他的意思,她一早便是打算骗他的,瞒了许久,每日盘算着如何逃,有时他炖了几个时辰的汤,都喝得心不在焉。如今想来,他生气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抿了抿唇:“您今日是来捉我的,还是来……”
来兑现当初说的她敢逃他就敢杀光她的同门的这句恐吓。
她想了想,“若是挂念魂胎,我师父似乎没有将它打掉的意思,暂且……”
重黎不答,沉着脸盯着她,似是在思索如何折磨她才好。
云渺渺被看得头皮发麻,他忽然将手中的玉簪搁在了案上,往前推了推。
她不由一怔,望着他僵得快冻住的脸色,试探道:“您该不会……是专程给我送簪子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念头属实荒唐,放在这祖宗身上,就更为不可思议。
讲道理,她曾以为他是过来吊打她的。
然而这根簪子,却令她始料未及。
事实上,她已经不抱什么念想了,诚然遗憾,也有些对不住亲手雕了这簪子的情茹,也没有再闯一次锁天塔的可能。
他拿出这支簪子的时候,她想起的,是八年前在后山的洞窟里,他一脸鄙夷地对她说,“哭丧着脸做甚,又不是修不好了”,而后,当真将簪子恢复如初。
一回若是心血来潮,谁能想到,还有第二回。
重黎看了眼簪子,神色淡漠。
“……那法术之前用过一回了,第二回不灵,只能这样了,你不要就丢出去。”
闻言,她忙将簪子拿过来,只怕这祖宗一个不高兴,真不晓得给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
细看之下,连簪棍都有断裂的痕迹,更不必说玉簪头,上好的红玉摔成了数瓣儿,勉强胶连起来,手法算不得高明,若在人间玉器铺子里,这么个修法儿,再好的料也算废了。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颇为见鬼的念头。
这祖宗不会是去锁天塔将碎片都带了回来,再一块一块粘上的吧?
他脸色不大好,如此荒唐的话她也没胆子在这会儿问出口,便是问了,想必也会被恶狠狠地驳回来。
“那个……谢谢。”
“……”他皱了皱眉,似是没听懂。
她顿了顿,口吻有些郑重:“这簪子是我娘的遗物,所以,谢谢。”
重黎望着那双总是没有什么波澜的桃花眼,竟然从中瞧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温柔又明媚,像是拨开霜雪的轻风,在他眼前卸去了防备的刺,真切却又不免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她会对他笑?
她原来是会对他笑的……
明明从前费尽千辛万苦,无数不择手段,才能换到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他都要疯了,才终于见她高兴一回。
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的吗?
他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好一会儿都没想起该如何呼吸,本打算丢到她面前的令牌,终究还是塞回了袖中。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像是一只孩童的手,轻轻软软地捏住了他的心肺,是疼的,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委屈。
就好像这数千年,所有尖锐的刺,都扎在他身上,而她只要一个笑容,便能将它们都拔个干净。
就是如此地没出息,连火都发不出来。
“听霓旌说……您受伤了?”云渺渺想起前些日子听说的事,想来应是锁天塔被破,塔中妖魔逃出,费了他不少工夫。
闻言,重黎倒是愣了愣。
受伤?霓旌是这么跟她说的?
诚然这几日与那相柳合力封补锁天塔是费事儿了些,但那些个已经被关押了千年之久的妖魔鬼魅在英招剑面前属实算不上棵葱,若说他这几日受的伤,应当是……
他垂眸瞥了眼指尖的小口子,又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复又看向她。
“……嗯。”
被玉石划伤,也的确破皮了。
按凡人的话来说,只要破了皮就应当就算伤了。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有理有据。
云渺渺面色微诧,上下打量了一圈,他总穿一身漆黑,以至于连哪儿有血都瞧不清。
“伤哪儿了?”她脱口便问,问完倒是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怎么说也是一介帝君,这不还有精神闯到映华宫来给她甩脸子么,管个什么劲儿啊……
重黎僵了僵,迟疑片刻,支吾道:“……内伤,看不出来。”
他沉着脸的样子,让她想起那晚他浑身发凉几乎昏过去的场面,顿时心头一咯噔,未曾细想,手先伸了出去,按住了他的额头。
重黎猛然一怔,错愕地瞪着她:“你,你作甚?”
手是凉的,还没有他额头来得暖,冷得他一激灵。
云渺渺也极快地收回了手,略一犹豫:“没什么……”
瞧着……应当不是旧伤复发。
不过碰一下,这祖宗反应倒是大,真就气到这个地步了?
她狐疑地瞥去一眼,总觉得他脸色更臭了……
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他在崇吾宫对她说的那些威吓的话,便是受了伤的魔尊,想必也有余力杀人吧。
这口气若不让他撒出来,迟早闹出大乱子……
她忽然陷入沉默,重黎皱了皱眉。
之前那一鞭打得够狠,看来伤是好得差不多了,长潋那厮总不会舍不得给她用药。
不过她这是什么反应?嫌簪子粘得不好?还是觉得他伤得不够重?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精明了数千年,突然觉得平日里琢磨得透彻的妖魔鬼怪的心思,都没有她难猜。
他的目光落在她腕上,三圈金钏,光泽莹莹,似是蓄势待发,脑海中尽是这玩意儿抽在身上的痛。
他抬起了手,深吸一口气。
“你……”
你的不染,是长潋给的吗。
抬眼望见的,却是她略显犹豫的眼神。
“您要不要种种花?”
重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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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三岁:来来来,谁来告诉本尊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本尊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