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冬深,就在这满山上下着手排查内奸,揪出真凶之际,年节也悄然而至。
虽说天虞山是个远离尘嚣的修炼之地,但门下弟子大多都是凡人,逢年过节,多少都惦记着故里亲友,有个过节的氛围也算聊以慰藉了。
且身为掌门的长潋私下也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只要他想沾染凡俗,也无人敢置喙一句,故而这天虞山上下不仅有过年这一说,中秋端午,也会包个粽子,吃个月饼什么的。
往年年关将近,兰亭堂那边便早早备上了年菜,春联之类的玩意儿,只是在连日的变故之后,今年天虞山上下谁都没有吃团圆饭的心思。
山中混入邪祟,且已经有人遇害,他们之中很有可能还有个与之暗通的奸细,各处仙门弟子都人心惶惶,既愤慨又担忧。
刚刚“洗刷”了嫌疑的云渺渺站在浮昙台上,望着对面空荡荡的风华台,眸中似是沉静无波,却又暗暗涌动着细微的波澜。
看了良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许是近来总是朝夕相对的,她已经练就了不必回头便晓得是他的耳力。
她叹了口气:“眼下这局面,怀疑魔族所为的人可不少,尊上还敢堂而皇之地在天虞山主峰走来走去,倒是挺猖狂的。”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脚步声停在了她身侧,耳边传来嚣张的答复。
“是你师父死乞白赖求本尊留下来护着你,本尊要真被人逮住了,大不了一走了之,旁人如何议论可就不关本尊的事儿了。”
“……”
这祖宗的脸皮真是厚得无人能及。
她也懒得同他争,转过头来看着他,就见他披着自己那身墨袍,里头却还穿着跟长潋一模一样的白衣,乍一看居然还看出仙气儿了。
近来长琴长老数次出入映华宫,估摸着是为防万一,先套上的。
她暗暗嗤笑了一声。
口嫌体正直。
许是觉得被她这么打量怪瘆得慌的,重黎皱了皱眉:“怎么着,本尊太好看了你这么一直盯着?”
这话本来是为了呛她,但凡有点女儿家的娇羞这会儿都该慌乱地别开了,可偏偏他低估了眼前这位的坦荡。
她看他的眼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说得不好听些,跟看市集边卖的半扇猪肉没多大差别……嗯,差别还是有一点的,至少不像是在思量着一会儿清蒸还是红烧。
她来回打量了几圈,顿了顿,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比起一身黑,其实你更适合白色?”
重黎蓦然一怔,似是压根没料到她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恍然间,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好多年前,他头一次换上昆仑那身无垢的白衣时她看他的眼神,好像也是这般,同他说了句。
你还挺适合穿白色的。
他无端有些烦闷,嗤了一声。
“没有。”
他想了想,又理直气壮地迎上她的眼神,补上一句,“他们应当觉得本尊穿什么色儿都好看。”
“……”
这话可真是教人无言以对。
“行。”她懒得争,“你穿什么色儿都好看。”
“……”
本想堵着她莫名其妙的感慨,可她真认同了他的话,他又觉得很是敷衍,可她已经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浮山和绮景了,居然再没惦记看他。
他不由得暗暗冷笑。
夸得那么顺嘴儿,也不见得多看几眼,他这会儿又没脱了这身白的……嘁。
脑子里又跳出了霓旌前几日同他说的话。
威逼没用……考不考虑色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瞄了瞄身旁压根没打算再留意他的女子,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
霓旌觉得他应当去照照镜子在定论自己的相貌,但就眼下看来,他居然连个早就失去记忆的小姑娘好像都没什么吸引力,不仅如此,她还敷衍他!
色诱个屁啊!
八成以为他神经病!什么馊主意!
诚然在心里嘲讽了几句,他还是神使鬼差地问出了口。
“……真觉得白色好看?”
云渺渺一愣,旋即回过头来,却见他眉宇间似有困惑之色,像是有几分认真思索的意味,倒是令她意想不到。
事实上,她方才真的只是没话讲了,随口接一句,压根没想过他会不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不过这般看来……好像还挺纠结的。
“这……”她干咳一声,也不得不拿出几分精力来再看几眼。
她的目光一盯过来,重黎便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身上几根弦绷紧了,却还要满面坦荡地站直了站在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摆在她面前的躯壳,这个念头虽然有些荒诞,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一闪而过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一阵气血上涌,耳根发烫。
云渺渺这会儿的心思倒是没他这么多,既然要看,就坦坦荡荡地看。
但是怎么说呢……尽管之前是随口一言,却也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头一个想法。
她平日里见惯了“天虞山第一名景”,一身无垢的白从眼前晃来晃去的,按理说也该习惯了这种浑身冒仙气儿的打扮,她师父穿白色的时候是温润雅正的,仿佛皎皎天上月,既不容亵渎,又是温和亲善的。
可这祖宗同他穿的一模一样,居然有种……惊艳的感觉。
荼白的纱,温柔沉静,仿佛消去了他诸多的戾气,以至于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恰好他也没有横眉冷对地发怒,瞧着就更添几分要命的姿色。
说不清为何,就是觉得他这么绷着脸,总是要看不看地偷瞄她的样子……很是诱人。
想把他摁在地上当场扒了的那种诱人。
他还算冷静,除了不太敢直视她之外,瞧不出多大异常,薄唇微抿,似乎几次想开口,却又几次都硬生生憋住了,那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那道暧昧不清的伤痕也像是一次次地提醒她什么,她觉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
这祖宗说,她之前半夜发神经,起来把他摁在榻上啃了,说实话,她刚听到这番说辞时是不信的,后来看看他的“伤”,不信又渐渐成了“半信半疑”,直到刚才,她还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现在,她忽然有些动摇了。
把魔尊摁在榻上啃……啃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脑海中居然真的有画面一闪而过,诚然是模糊的,但感觉是错不了的。
尤其是……啃到的那一瞬间。
啊。
这种记忆总是好巧不巧地冒出来,不合时宜,却不可否认。
这张刻薄的嘴,啃起来好像还不错。
“云渺渺?”重黎被她盯得有点受不了,拍了她一记,不耐烦道,“真不想回答就别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敷衍本尊了,你不累本尊看着都累。”
“没有。”她回过神,直视着他的眼睛,“就是觉得你穿白色好看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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