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下,云渺渺刚看完了苏门山掌门的回信,镜鸾候在一旁,忽闻一声叹息,还以为她哪儿不舒服,当即抬起头来:“主上,怎么了?”
云渺渺摇了摇头,道:“苏门山附近也已有妖兽出没,陆君陈生死未卜,在这等自顾不暇的局面下,苏门山掌门仍愿助天虞山一臂之力,着实难为了,我时常在想,若那日死的不是师父,如今天虞山的状况会不会比我坐在这时好上许多。”
虽说司幽算计她在先,但说到底她的确亲手接了那把泰逢剑,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掌门之位,诚然当时是权宜之计,却也并非一时冲动,任意而为。
正所谓在其位司其职,她既为掌门,在位一日,便竭尽全力,只是有时静下来,便会想起长潋。
换了师父,定不会像她这般艰难吧,说不定连北若城的悲剧都不会发生了。
“不知师父和师姐在酆都可好……”近来诸事缠身,她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乌糟糟一片,有时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想到了哪儿,又为何会想到,似乎只是由衷而发,多愁善感。
这个词儿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但这颗心啊,从未如此真切地让她感到自己活得像个人。
镜鸾道:“我离开酆都之前去了望乡台一趟,长潋……长潋上仙的肉身已放入台下冰窟,窟中寒冰是从昆仑天池底的万年冰渊中搬出来的,不仅可保肉身不腐,且灵气充沛,对于养魂是个极好的去处,许是用不着三年五载便能醒来了。主上不必妄自菲薄,您已经做了许多了。”
闻言,云渺渺面露诧异:“昆仑天池底的冰,怎会出现在酆都望乡台下?”
镜鸾顿了顿,才道:“主上有所不知,望乡台下之所以有这座冰窟,是当年朱雀……朱雀神尊散灵,散入十八层地狱的神魂被拼凑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能魂归躯壳的,只能以那些冰留存肉身,可保万年如初。”
“倒是费了不少心思,可惜朱雀上神的尸身如今还在上清阁顶层,暂且是无法归还酆都了。”云渺渺思索片刻,忽地抬起眼,直直地望着她,“你说朱雀上神神魂俱散,那又是怎么拼起来的呀?”
镜鸾一噎,犹豫再三,不甘不愿却又老老实实地答道:“据说是……是重黎硬闯十八层地狱,把神魂抢回来的。”
云渺渺倏忽一怔,旋即了然于心般笑了笑。
“他啊……”
那就没什么可意外的了。
“阿鸾,你日前放出的鸟雀,可有探到陆君陈的下落?”她不再细问过往,但陆君陈是在天虞山境内被掳走的,如今人毫无音讯,虽是苏门山弟子,天虞山这边也绝不能视若无睹。
镜鸾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玄武上神从前便是四灵中行事最为谨慎的一位,他若不想留下线索,蛛丝马迹都难如登天,不过东海的几只鸟雀曾在海边见到东海敖洵殿下上岸会友,那位友人的身形倒是与如今的玄武上神有几分相似之处。”
“敖洵殿下?”云渺渺面露狐疑。
镜鸾同她解释:“东海龙王敖广之子,敖孪,三千年前迎娶了蓬莱仙岛西王母座下的归乐仙子,之后便诞下一子,唤作敖洵,千年道行的小龙,体弱多病,本是很难活过五百年的,但敖洵的化身乃极为罕见的青龙,乍一看与当年的东华上神如出一辙。”
“四海龙族臣服于东华上神,故而很是疼爱敖洵,听闻每日上好的灵丹养着,愣是活到了今日。”
云渺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将这个名字暗暗记下了。
东海……
陆君陈会不会也在那?
但东海属龙族辖地,非本海内仙门无事不可擅闯,可东海之上的仙岛,蓬莱、瀛洲和方丈都因不周山天柱崩塌,早已沉没,东海也就成了四海内唯一一处没有仙岛坐落之处。
天虞山若想搜查,只怕没那么容易。
眼下绝不能同龙族生了嫌隙,便是身为昆仑上君的镜鸾,也不便轻易得罪东海,故而才会先遣鸟雀探路。
“让东海的山精鸟雀再留意一下吧,只要确信陆君陈还活着,咱们再设法救人。”云渺渺深思熟虑之后,也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陆君陈的下落,至今只是猜测,连苏门山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说得难听些,落在玄武手里,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放下手中书信,扭头看了看外头天色,也快午时了,算算阿湛那边应当也罚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朝浮昙台走去,打算将人带回来先吃点东西。
然到了浮昙台,却发现偌大浮昙台空无一人,地上丢了几截松树枝,也不晓得是谁给祸害的。
云渺渺错愕地四处张看,镜鸾也寻了一圈,愣是不见司湛。
“该不会是马步扎累了,偷懒溜了吧?”
云渺渺皱了皱眉:“应当不会,且这个时辰,也是该歇一歇了。”
“这……能上哪儿去呢?”
且不说浮昙台四面空旷,无处可去,凭司湛一人,也绝不可能离开主峰啊。
先想到的自然是之前在此看顾的步清风,此念刚起,恰巧望见步清风从山下回来,挽剑回鞘,端的是潇洒利落。
“师兄。”云渺渺上前,“你可知阿湛人在何处?”
步清风愣了愣:“不是就在……”
他朝浮昙台望去,想当然的后半句卡在了嗓子眼里。
“……阿湛呢?”
镜鸾好笑地看着他:“之前不是你看着吗?”
“是,是啊……”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竟比她俩还云里雾里,“我看了一个时辰,长琴长老那边传信来让我过去一趟,恰好师叔来此,我便请求师叔代为照看阿湛一番……他们人呢?”
闻言,镜鸾着实一惊:“你说重黎?”
步清风点了点头:“是啊,师叔过来时瞧着脸色不大好,在树下坐了好一会儿,我瞧着他好像也没什么要紧事……”
如此一说,云渺渺便想起晨间那祖宗拂袖而去的不悦模样,一早上都没瞧见人,敢情是到浮昙台来了。
可既然帮忙照看阿湛,怎么两个人都给照看没了呢?
三人在浮昙台一头雾水地寻人,此时山下兰亭堂中,窗下的白衣少年正扑棱着双腿,时不时朝着后厨瞄一眼。
直到重黎端着两碗面走出来,好笑地斜了他一眼。
“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本尊饿死你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