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的一个亲戚去世了,这天负责通知亲戚的两个大叔突然登门,看着一路风尘的模样,阿奶和阿公神情肃穆的跟着交谈好久,然后留人吃了顿饭就离开了。
阿奶的娘家离这里比较远,自从阿奶父母去世,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一来是嫁出去的女儿父母一旦去世,相当于至亲不在了,姐妹兄弟的也会各自成家,不来往也就慢慢疏远了。二来是交通不便利,逢年过节来去一趟相当累,除非有大事,否则两边人也没那力气去跑亲戚。
“阿奶,是谁去世了呀非得通知您?”晚上吃过晚饭秋妹疑惑的问阿奶。
“是阿奶的一个堂哥,也算是亲的,之前我嫁给你阿公时他也来过,这会就来通知我一声,我跟你阿公年纪大了,要去一趟不容易,按理说我和你阿公不能去,那就得你阿爸去,但是你阿爸在矿上,现在通知他也来不及了。”阿奶一脸愁容。
“阿奶,那我跟我阿妈去就行了,没有男人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阿爸和阿堂都不在家,除了我和阿妈,也没人能去了。”
苗族也属于一个男尊女卑的民族,虽然跟一些地区相比较要好很多,但是很多事情都是要男性主持或者作为代表。就比如这次阿奶的堂哥去世,论资排辈是秋妹阿爸的长辈,那么家中最好能够派出阿公、阿奶这样的长辈出席,如果没办法,就子代父去,极少会让女性为代表去的。而如果是小辈去世,那么不会那么讲究,小辈去世同辈去追悼或者一家派一个代表即可,不分男女。总结起来就是年龄、资历、名望越高的长辈,就会越要求以男性为代表去主持参与追悼,女性则是附带去的。当然了,还有一个情况是可以不要求男性去的,就是旁系的关系较远的亲戚,只要派个代表就行,不分男女老少。
阿奶思忖片刻,点了下头,长叹道“是啊,家里也就你跟你阿妈能走那么远的路去了,我跟你阿公腿脚不行了,没法去啊!”
“阿妹奶,我和阿妹去吧,这么多年不来往,估计就是您去也没几个人认识了,到时候人家问起来我就实话实说,咱们这次也就是回个人情,往后想来往也难了。”
苗族儿媳妇称呼婆婆不会叫妈,没孩子前一般都是叫“奶”,有了孩子之后就在“奶”前面加上孩子的小名,而别人看到婆婆时也会叫一句某某奶,就像一般村里人看到秋妹阿奶时会叫一句秋妹奶,跟秋妹阿妈对婆婆的称呼是一样的。为什么不叫阿堂奶呢?可能是先入为主了吧,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叫习惯了就很难改,所以村里婆婆级别的妇女在外的称呼基本都是自家第一个孙子或孙女的小名加上一个“奶”字。
“嗯,那就你和秋妹去吧,明天一早就得去了,人去的急,明后天就是日子了。”阿公抽着土烟思索一阵后最终下了决定。
“嗯,估计着得在那边睡一宿,我这就去收拾些衣服。对了,这次咱们随多少份子合适?”秋妹阿妈站起来又转过头询问阿公。
“以前随份子都是拿个一斗两斗米的,现在咱们也不能再给米了,就给20块钱吧。”阿公吧吧的抽着土烟回复。
“嗯行,我现在就去收拾去了。”
翌日一早,天微亮,阿奶就来叫秋妹起床了,秋妹揉着一双睁不太开的眼睛迷迷糊糊爬下楼梯,阿奶看着胆颤心惊。“阿妹啊,好好看着梯子再下来,别闭着眼睛下楼梯呀!”
“知道了阿奶,我眼睛看得见,我就是还困着眼睛睁不圆啦。”
阿奶担心的在楼梯底下接住秋妹的双腿,弄得秋妹反而不方便下了。
“阿奶,你别拉着我腿肚子了,我都下不来了,我看得见!”
“这妮子!阿奶不是但心你呢嘛。行了,快去厨房跟你阿妈吃饭去吧,阿奶做了洋芋焖饭,还给你煮了个鸡蛋吃。”
“啊!真的啊,谢谢阿奶!”秋妹马上精神抖擞的朝厨房跑去。
“咦~这一下子就来精神了!真是个孩子!”
到了厨房,秋妹胡乱的洗漱一番后从大锅里捞出阿奶煮好的鸡蛋,迫不及待的剥完壳两大口吃掉了,阿妈看着她狼吞虎咽的真是无语得很,幸好家里时不时也会给她**蛋吃,要不然还真以为她这是平生第一次吃呢!
吃过早点,秋妹和阿妈装上一壶水和两个烤红薯就启程了,一路上秋妹显得很兴奋,以前阿奶去的时候因为她还太小不让去,现在总算是逮着机会去看看阿奶的娘家是什么样的了。
“阿妈,你还记得路吗?”秋妹和阿妈顺着山谷的小路爬上一座山半山腰,廖无人烟,秋妹有些害怕走错路。
“阿妈记得路的,跟你阿奶去过三次,不会记错的,放心吧啊。”阿妈安抚秋妹,继续带着秋妹往上爬去。
这是一座很大很高的山,阿妈说要爬到顶,然后就可以看到村庄了。爬山对于生在这里的人来讲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秋妹紧随阿妈,没有任何掉队的迹象。
快到山顶时秋妹和阿妈决定休息几分钟,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喝了些水。
阿妈指着远处一个若隐若现的村子跟秋妹说“那里有阿妈一个姨妈,好多年没去过了。”
秋妹放眼眺望,远处群山环绕,中间郁郁葱葱之间隐隐看得见几个木屋,似有几缕炊烟升起。今天天气比较阴,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阿妈特地带了两块塑料油纸,下雨的话可以遮挡下。
休息了好一会秋妹和阿妈又起身继续赶路,到了山顶,秋妹以为会往下走,可是谁知道秋妹看到的场景却是完全相反的,地势由秋妹脚下绵延而出,除了有几个小山丘,其它都会相对比较平坦的地方,一片一片玉米地里还残留着不少干枯的玉米杆。
“阿妈!我们这是上了一座山?还是进了一块平地?”秋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哈哈哈~阿妈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惊到的,这里算是一座非常非常大的山,山顶比较平,所以就有人居住了,咱们还得再走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呢,抓紧赶路吧,估摸着下午一两点钟能到。”
“那阿奶是怎么认识阿公的啊?离这么远呢!”秋妹真是非常疑惑。
“据说是你阿公跟着别人来吃酒遇见的你阿奶,说起来我们算是族亲,就是离得比较远而已,都是一支的,来往少了小辈就才不认识的。”
“族亲”指的是拥有同一个祖宗的亲戚关系,至于这个共同的祖宗能够追溯到上头几代,就是秋妹这样的小辈不清楚的事情了,反正听上一辈说是族亲那就是吧。
秋妹跟着阿妈沿着玉米地间的一条小土路不停往前走,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远远看到一座村子,秋妹大喜!“阿妈,有村子,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还早着呢,过了这个村子还有三个村子经过才到呢,怎么,阿妹饿了吗?看着也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要不然先停下吃点番薯再走?”
“没有饿,看到村子我以为要到了呢。”
“嗯,那就再走一段,饿了咱们再停下来吃点。”
秋妹她们是从村子下面不远处的小路经过的,远处几个孩子赶着牛回家,与她们擦肩而过,非常好奇的探头探脑的看着秋妹和阿妈,阿妈微笑的跟几个孩子打招呼“阿弟几个放牛回来了?我们是过路的,借个道过啊。”
苗族人认为,村子周围都是属于整个村子的,从村子周围路过遇到人都要跟人说一声,表示尊重。
“哦,姨妈你们要去哪个村啊?”一个热心的小男孩问道。
“去杉木村。”
“那还有点远呢,姨妈要不要到我家吃个午饭?”小男孩礼貌的问。
“不了,姨妈带了点吃的路上吃了,谢谢小阿弟了啊。”
遇到陌生人这样问要不要去吃饭其实就是一种礼貌,一般都不会去,除非你真的饿得不行了,但是如果你去了,主人家一定也会热情招待,只要是苗族,都会是好客的。
又经过了两个村子,秋妹熬不住了,终于叫停阿妈,此时她们正处于一个稍微平缓的小山谷中,大概呈扇形的一个形状,四周都是小毛栗灌木,秋妹一屁股坐在一片草对上,左右看了看,发现还有不少毛栗球挂在树枝上呢。
阿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番薯给秋妹,自己也拿了一个小的快速吃完,然后走进小毛栗林摘了些毛栗球用鞋底踩压出小栗子来,统共摘了一小捧,然后扔给秋妹吃。
吃饱喝足,又把小栗子剥了吃完秋妹和阿妈就又开始上路了,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远远看到一个大约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阿妈终于说到了。
进村,不用问人就知道她们要去的是哪一家,因为就只有那一家正在办丧事,披麻戴孝的人进进出出,大门前面用一种比较大的苔藓架了一个拱门,拱门往里就摆放着棺材,棺材摆放一般是在堂屋旁边,所以阿妈先进了堂屋,做了个登记,然后才出来蹲在棺材旁开始哭。只要是女客到来,都要给去世的人哭丧,一般是边唱边哭,一旦出嫁了就要学会哭,秋妹没有出嫁,所以暂时就不用哭。哭得内容就是追忆过往,怀念去世的人,告诉他你来看他送他了之类的。
如阿妈所料,除了和秋妹阿奶一般年纪的几个老人知道阿奶外,小辈基本没印象了,所以就省去了很多解释为什么是女人来了的唇舌。
整个丧礼是吵闹嘈杂的,晚上依然鼓声震天的敲了大半夜,芦笙,和人群跳舞说话的声音混杂,睡得相当差。第二天阿妈就带着秋妹回家了,回到家累得秋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杉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