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宁满明粗粝的声音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他喊了几声,耐不住性子,掀开门帘,一只脚迈进去想看看宁溪在做什么,怎么叫都没声响,谁知灶房内却只有宁花正蹲在灶间捧着碗喝米汤。
“溪溪呢?”宁满明急急地问。
宁花没有抬头,嘴里含糊道:“她去英子家了,爸,你找她有啥事?有啥活我来干吧。”
外面又响起于水仓的催促声,宁满明只嗯了一声就放下门帘出去了。
他本想让女儿跟她妈说说情,能不能多给他几块钱,这除了路费没有多余的钱,这回去啥也干不成,他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长大了就上了别家的门,不能在跟前孝敬老人不说,出钱出粮也走不到前头,他哪里有脸再回到于家咀。
无奈他一个上门女婿没有话语权,在这个家里也说不起话,没人听他的,只得耷拉着脑袋准备出门,看到儿子背着个小花包,鼓鼓的样子他又萌生了一丝希望。
往回转了几步,迈进自己住的屋子,看着宁会芬道:“成成要跟着我去,你好歹给我点零钱和票,路上总得给娃吃口热饭吧。”
宁会芬被他缠的不行,看一脸愁容终是有些心软,掏出两块钱递给他,再没说话。
拿到钱后,宁满明快步出去,没有再耽搁,心里稍微舒展了一些,老人家身体说不好就不好了,听水仓的话音,倒也不算那么急,就是躺在炕上了,能吃能喝,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他心里思量着在县城转车时在副食品店买上几个油酥馍,香甜软糯,还经放,很是解馋。
弟兄二人大跨步的走着,宁成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冬天的风生硬极了,宁成脸上干干的,觉得有些后悔了,这样的天气躺在被窝里多舒服啊,为什么要出来受这罪。
那个一年见一次,还次次骂人的爷爷再宁成心里没有温暖,只有嫌恶,如果不是想着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真想掉头跑回家钻到被窝里去。
哈着冷气,心里热腾腾的宁溪已经跑到英子家了,她熟门熟路的进去后,看到英子家正在吃早饭,炕上摆着一个炒土豆片,一个腌韭菜碟,红漆面的木盘子里还有两个黄澄澄的玉米面馍和一个颜色略暗的白面馍,看宁溪进来,英子连忙猛喝了几口手里的的米汤,一脸欣喜的说:“我马上就吃完了,等一下我。”
吴生峰放下碗,客气的问:“溪溪,早饭吃了没?来吃个馍。”
英子妈眉头一紧,生怕这个二楞丫头说一句,还没吃呢。
宁溪脱口而出道:“叔,我吃过了,我爸今出门了,家里吃的早,你们吃,我等等英子。”
说话间英子已经啃完了放在盘子边的小半个馍,放下碗就要拉着宁溪的手往出走。
身后却传来一句:“英子,等一会吃完饭,收拾了再去玩,我今忙,你玩一会就回来给我帮忙。”
这摆明了是不让二人出去玩了,英子脸色一顿,也只得答应着。
宁溪倒没有太失望英子妈的态度,反正她今也不是来玩的。
她来这么早就是怕吴队长年前这几日忙,吃完饭就不知道要去哪里忙,她得说说她的打算。
二人到了英子住的屋里,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了阵寒假作业的事,一致决定等过完年再说。
英子有些失落的说:“我妈让我跟她去街上卖糖糕,这几天我都不能去找你玩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也要跟奶奶去街上卖糖糕,咱们抽空去逛逛吧,还没有在街上好好转过呢。”
英子闻言,兴奋的道:“好呀好呀,我也没去过几回,咱俩在一起我就不怕给逛丢了。”
宁溪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人在院里走动的声音,她跟英子说:“我想跟你爸说说卖糖糕的事,你把他叫进来一下。”
英子隔着窗户喊了一声爸,吴队长看了一眼,就掀开门帘进去了。
他一脸疑惑的看着女儿,宁溪开口道:“叔,是我让英子叫你的,我想跟你说点事。”
吴队长看着这个大清早就跑来的小姑娘,心想应是有事,这个姑娘虽然跟英子一般大,还小几个月,可是操心的事却很多,跟个小大人似的,这卖糖糕的事就是她张罗起来的,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果然来了。
看吴队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宁溪直言道:“离过年就剩五六天了,我想跟我奶也去镇上卖糖糕,这样咱队上就有两个摊子了,应该能多挣点钱,也卖的快点。”
吴生峰正为年终队里给社员分红的事愁着呢,今年上交的公粮多一些,队里养的猪也都交了,就剩点鸡和鸡蛋能换成活钱了,这与往年主要靠给供销社交猪换的钱比,真是差了一半,虽说早就想了要卖糖糕的法子,可是毕竟好几年没见人卖过了,也不知道能卖多少,现在宁溪提出来要摆两个摊子卖,倒也合他心意,反正一斤面能做多少糖糕是有数的,也不怕她作假,用了多少面,得给队里交多少钱是跑不了的。
他一口应下:“队里的白面我留了五百斤,就英子妈一个人肯定是卖不完的,我给你送上一百斤你们先卖着,卖完再给你送。到时候我给你家算两个满工分。”
“叔,我给你列个单子,把糖、油、柴火钱都算一算,再把卖糖糕的价格定一下,这样我就知道每斤面能赚多少钱,该给队里交多少钱了,你也心里有数。”
小丫头还怪精的,柴火都要算。吴队长心说。
不过嘴上还是说:“成成成,你算,这样我也好做盘算。不过油用完还可以炒菜嘛,也没浪费,就算一半吧。”
宁溪拿过英子的一个练习本,在上面写写算算,不一会儿,就写出了原料,成本,一斤面能出多少糕,得卖多少钱才不亏本。
“叔,不知道一个糖糕卖多少钱合适?”
吴队长思忖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以前都是一个三分钱,现在东西都贵了,总得五分吧。”
“叔,你看看,按照现在的市价,咱做一个糕的成本就得六分钱呢,现在细粮紧缺,粮站收的价都高了。”
“哦,我再看看。”他这才仔细拿起宁溪刚写在本子上的一串串数字,这小丫头去了趟县里,连粮价都知道了。
“不知道其他的吃食什么价,卖的贵了怕没人买?”
宁溪其实已经心里有数,她去县里时已经留意过一些小零嘴的价钱了,比如麻花两毛三根,炉糍馍一个一毛。跟这些比,糖糕主要多的就是糖的成本,现在糖又是个紧俏东西,贵一点也是无妨的,一个怎么着也得卖上一毛五吧。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她想把这个问题留给吴队长,如果什么都由她来说,显得实在与年龄不符,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大人的好,已经暴露很多了。
面对吴队长的犹疑,宁溪只得道:“叔,要不你去街上看看再定,定好了跟我说,我先回去跟我奶收拾东西去。”
吴队长点了点头,宁溪跳下炕又跟英子在门口说了几句悄悄话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