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走在前面,王德亦步亦趋地跟在帝王身后。
这是王德第一次进冷宫这种地方,原因是,被关在冷宫的池才人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失踪了。
若不是上午有小太监来冷宫派发粮油,发现关池才人的冷宫无人,还不知道要几时才会发现偿。
具体几时不在的,也没人知道,因为冷宫一般人平时是不会踏入的,内务府派发粮油也只是一个季度一次。
冷宫果然是冷宫,一片破旧荒芜,房子一看也都是经年失修的那种,不少的还塌了。
王德看到了秦碧,因为他们路过秦碧的冷宫外面。
秦碧就站在门后边,露半个脸,偷偷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走过。
王德不知道帝王有没有看到,反正他是看到了,若不是知道那里关的是秦碧,他差点都没认出来。
明显消瘦了不少,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花了眼,正值风华的年纪,竟然花白了头发。
王德心中叹息,可看前面帝王步履稳健、目不斜视,他也不敢多言。
池轻的冷宫里,刑部跟禁卫已经有人在查。
他跟帝王到的时候,霍谦就跟帝王禀报着目前能知道的信息。
桌上的半碗米粥已经发霉得厉害,应该是失踪了很长时间。
不见尸,不见血,没有任何打斗、挣扎过的痕迹,初步判定是被人救走。
衣物未拿,首饰未带,当日关到冷宫来时所派之物都在,说明救人者与她应该不是事先联系好的,她应该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救走的。
而帝王在意的是,冷宫也在宫里,谁那么大的能耐,能在宫里将一个大活人带出去?
只能说明这个人地位肯定不低。
会是谁呢?
原本这个女人他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说白,是死是活,他并不关心,但是,如果有人冒险将她救走,那就不得不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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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大力推开酒楼雅阁门的时候,郁临旋正喝得热火朝天。
见到妇人进来,郁临旋眼波动了动,边提壶继续给自己倒酒,边僵着舌头,哑声问道:“娘怎么下山来了?”
妇人脸色甚是难看,径直上前,一把将他手里的酒壶接过,甩手砸在地上。
“嘭”的一声脆响,酒壶四分五裂,里面的酒水撒泼出来,屋内瞬间被酒香充满。
“我再不下山,就任由着你这样行尸走肉吗?”
妇人厉声质问。
郁临旋看着地上濡湿一片的酒水,一副可惜了了的模样,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
看着他如同扶不起的阿斗一样,妇人真恨不得扇他一耳光,唇瓣抿得死紧,走到他对面,也拂衣坐了下来。
“不就是想喝酒吗?好!我陪你!”
说完,端起他面前的那杯已经倒满的酒盏,扬脖,一口饮尽,郁临旋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末了,又提起桌案上的一壶新酒,往杯盏里面倒。
郁临旋顿时就急了,蹙眉:“娘的心疾如何能饮酒?若是再犯了可怎么办?”
虽然满面通红、口齿不清,但是郁临旋意识还是有的。
妇人冷笑:“你又可曾顾忌过我有心疾?看着你喝,我的心疾只会更厉害,既然横竖都要犯,那还不及陪着你一起喝。”
话一说完,边端起倒好的酒又准备喝,被郁临旋拉住手。
一个要喝,一个不让,娘儿两个纠缠了起来。
毕竟郁临旋已经喝了不少,酒已微醺,手脚使不出多大的力。
而妇人又固执得很,明明刚刚喝了那一杯,已经让自己咳嗽了起来,也不管不顾,非要再喝,且力气大得很。
见终是拗不过对方,郁临旋只能妥协:“娘不要这样,孩儿不喝了便是!”
妇人这才放下杯盏。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妇人先开了口:“旋儿,不是娘逼你,娘是不想筹谋了这么久,最后功亏一篑。”
妇人的口气明显温和了下来。
“可是,娘,皇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孩儿根本就不想要。”
妇人又当即面色一寒,“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
郁临旋垂眸苦笑,“以前,以前娘也从未问过孩儿心里怎么想的?娘让孩儿争,孩儿便去争而已。”
“那为何如今变了?就因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吗?”
是的,就是因为一个死去的女人。
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人之所以选择郁临渊,就是因为他输给郁临渊一个帝位。
他就赌着这口气而已。
可是,现在,那个女人也死了,已经死了。
就算他坐上了帝位,她也看不到,争来又有什么意义?
见郁临旋沉默未响,妇人已经了然。
“做为一个男人,你如果真的爱她,难道不是更应该将皇位夺下来,替她报仇吗?”
报仇?
郁临旋垂眸弯了弯唇,“若要说报仇,最先报复的应该是我,因为,是我害了她。”
如果不是他派她去郁临渊身边做细作,她怎么可能会爱上郁临渊?
如果不是他派她去刺杀回朝的郁墨夜,她又怎么可能遭遇变故,莫名其妙变成郁墨夜?
还记得她跟他摊牌的那日,记忆清晰得就像是昨天一样。
她跟他说,做为一个杀手和细作,要对主人忠诚,所以,她不想瞒他。
她说,她喜欢郁临渊,郁临渊也喜欢她,她没办法再做他的细作,她不会背叛他,也不会背叛郁临渊,所以,她才来跟他把话说明白。
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将郁临渊的任何信息告诉他,当然,也绝对不会出卖他,绝对不会将他的任何信息告诉郁临渊,郁临渊并不知道她是他的人,细作就到此为止。
也就是那一日,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受伤,他才明白自己的心。
他说,好,只要她帮他杀最后一个人。
她问谁。
他说,岳国质满回朝的四王爷郁墨夜。
她开始不答应,说,四王爷是他的亲哥哥,就算是为了皇位,也不应该兄弟残杀。
他后来编了很多理由说服她,说对方跟岳国勾结,意图对大齐不利,他有确凿证据在手,不然也不会有此决定。
她信了,她才说,好。
然后,就有了后面一堆纠复,变故、失忆、她莫名成了郁墨夜等等等等。
所以,当初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让她去做这些,她怎么可能会跟郁临渊扯上关系?又怎么会最终死在郁临渊的手上?
妇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蓦地起身。
“就算事情的最初是因为你,但是,最终错也不在你,错在那个女人爱错了人,更错在帝王的冷血无情。你在这里难过自责有什么用?娘只知道,这个世上想要杀一个人的方法,何止千种?那个男人偏偏用了最残忍、最极致的腰斩之刑,杀死了你爱的女人,让她手足异处不说,还让她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妇人垂眸看着郁临旋,声音继续:“你在朝中为官,你应该比娘更清楚,历来,行刑都是行给活着的人看的,因为,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感觉,才有情绪。你别告诉娘,当今皇帝不知道你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你难道看不出来,皇帝就是行刑给你看的吗?”
郁临旋的脸色本来就通红一片,听到妇人如此讲,又绞了一些青黑,甚是难看。
“你自己想想吧,如果想通了,能咽下这口气,那以后随便你喝死醉死,娘绝对不会再管你一下,保证呆在天明寨一辈子不再下山。”
妇人说完,也不等郁临旋做出任何反应,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郁临旋一人坐在那里,久久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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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轻发现,她果然是最倒霉的人。
原本还心存着一些侥幸,或许是环境,以及吃喝发生了改变,导致的月事紊乱。
可,随着害喜的到来,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
从而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真的怀上了。
老天爷就像是专门跟她作对一般,曾经怀六六的时候也是,就一次没有来得及服避子药,就怀上了六六。
如今也是,她都成了阶下囚,还让她怀上孩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时能出去?她也不知道。或许遥遥无期,或许一辈子,难道让无辜的孩子也跟着她一起受累?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如果哪天她倒下了,留下孩子一个人怎么办?
这是远的困难,近的困难也很多。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缺食、缺水、缺衣......
虽然帝王的吃食很不错,但是,毕竟都是从阴沟里捞上来的。
干净不能保证,也不能保证每顿都有足够的量。
喝的水还是浇花的水,她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对孕妇有没有影响,她不知道。
还有,分娩的时候怎么办?
又没有稳婆,又没有大夫,难道她自己接生不成?
虽然她看过书上有不少人给自己接生的例子,且她已经有过一胎经验,但是,这里连把剪刀都没有。
连能剪断脐带的东西都没有。
还有,生六六的时候,她九死一生,如果这一胎也难产怎么办?
总之,困难很多,不是很多,是任何一切都是困难。
所以,只能流掉这个孩子,哪怕自己受点苦。
虽然,她真的很想要,她想六六,很想很想,如果能再有一个孩子,她自是求之不得,但是,她要对孩子负责任。
如果将他带到这个世间,却让他生不如死,那还不如不带他来。
所以,她开始跳,在密室里单脚跳、双脚跳,还每日靠在墙边搞倒立半天。
书上说,这些运动容易导致滑胎。
她还希望着楼上的男人可以吃薏米、甲鱼、山楂之类可以让人滑胎的食物。
然而,没用。
腹中的孩子就像当初的六六一样,顽强得很。
无论她怎么跳,怎么倒立,丝毫也未能影响到。
而且,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捞到排骨炖薏米的那一刻,她自己也失了送入口中的勇气。
她不忍。
孩子如此顽强地在她的腹中成长着,如此不容易地跟她相依相存,让她狠心扼杀,她真的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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