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震,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袭华服的男人从金銮殿的门口大步走入,随着渐行渐近,眉眼也映入众人视线,赫然是与殿前自称四王爷郁墨夜的男人一模一样的容颜。
他自称朕,所以…….他是真正的帝王郁临渊了?
看来还真是孪生兄弟呢,几乎无二致欢。
真要说有何不同,也就是郁临渊气色差一些,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且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而郁墨夜意气风发、风姿阔绰。
方才郁墨夜说,帝王身中剧毒,毒素已蔓延至五脏六腑,看来所言非虚。
在群臣的目光中,郁临渊一直往前走。
太后眸光微闪,哑声唤道:“临渊……”
郁临渊看也未看她一眼,径直经过她的身边,继续往前。
郁墨夜看着他,道了声:“你来了。”
本也只是随随一句,对方“嗯”一声,或者点个头就行,谁知,郁临渊竟然脚步停了下来,同样看着他,唇角一勾:“是不是没想到?”
声音很响,足以让全殿听到。
郁墨夜一怔,不仅郁墨夜,池轻亦是怔住。
什么叫没想到?
明明不是商量好的吗?
昨夜郁墨夜跟她说,他已经跟郁临渊讲好了,等太后出手,他们就一齐出现在大家面前,彻底说明白这一切。
郁临渊为何这样讲?
也未等郁墨夜做出反应,郁临渊已经举步走上台阶,径直走到高座的龙椅上坐下,扬目看向殿下,骤然冷声喝道:“来人!”
几名禁卫闻声而入。
“太后身为一国之母,本应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却道貌岸然、心狠手辣,谋杀王爷,且对君王下毒,其罪当诛,念其对朕有养育之恩,暂留其一命,关入大牢,终生监禁,并每三年赐其服下洛条夏之毒!”
沉沉话语落下,众人一震,太后脚下一软,终于跌倒在地。
于此同时,郁临渊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向殿下禁卫,“这是第一个三年的洛条夏,让太后服下!”
“是!”
禁卫领命上前,两人将太后从地上拉起,并钳制住她,不让她乱动,另一人打开瓷瓶,强行将瓷瓶的药倒入太后的口中。
被迫咽下后,太后被呛到咳嗽。
众人惊骇。
待确定药已服下,禁卫才松开太后,太后脸色惨白,一身锦衣凤袍依旧掩饰不住她的摇摇欲坠,与平日那个雍容华贵、持重老成的太后全然判若两人。
池轻眉心微拢,看向郁墨夜。
她知道,郁墨夜之所以方才没有判太后和莲妃的罪,就是为了等郁临渊过来。
他昨夜跟她说,他只需做好前面所有事情,让太后自乱阵脚、自我暴露即可,如何处置就一句话的事,留给郁临渊来,毕竟他不是皇帝。
但她没想到郁临渊竟然这样处置。
虽然她自己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是,郁临渊身为一国之君,当众让太后服下洛条夏,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份,哪怕直接判个死刑都比这样来得强。
郁墨夜轻抿着薄唇,看着郁临渊。
也未给大家缓神的机会,郁临渊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有莲太妃,欺君罔上,以诈死换取先帝免死金牌,且居心叵测、毒害皇嗣,其子郁临旋身为王爷,却秘密做草寇头目,还曾要挟朝廷前去谈判,同为欺君。大齐律法,欺君者,死罪也,特赐母子二人斩首之刑,今日午时于东市行刑!”
啊!
群臣再次惊错。
斩首?且还今日午时?
池轻和郁墨夜也同感震惊,难以置信看向坐在龙椅上不停发着号施令的男人。
不是说好如何处置郁临旋待再商议决定吗?
毕竟此次是郁临旋主动跟他们合作,且帮他们不少。
而且,天明寨在江湖上是正义组织,除暴安良、行侠
tang仗义,势力也不可小觑。
怎么就……
而且还那么急切,今日午时,若早朝散得晚,就直接去刑场了。
虽然他知道,急切的原因是不想给天明寨的人劫人的时间。
莲妃面薄如纸,咧嘴轻笑,看着郁临旋轻笑,笑得破碎,也笑得扭曲。
“看到没?这就是你不听为娘话的下场?这么多年,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结果你宁可轻信他人,也不信自己的娘,落得如此下场,你满意了吧?黄泉路上,你不要跟我同行,也不要叫我娘!”
郁临旋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他没有做声,只略略低下了头,一副不想解释、不想争辩、甘愿伏法的模样。
郁墨夜终于看不下去了,蹙眉唤了一声:“郁临渊。”
对,郁临渊。
自三年前,这个男人杀死池轻的那事之后,他就鲜少当面喊他大哥,要不,什么都不称呼,就“你”,要不,就直呼其名。
郁临渊转眸朝他看过来,他刚想示意一下,对方已先开了口:“别急,马上轮到你!”
郁墨夜一震。
池轻亦是呼吸一滞,什么叫马上轮到你?
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就听到郁临渊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响彻。
“四王爷郁墨夜假冒君王、囚禁君王,罪大恶极、其罪亦当诛,念其虽假冒和囚禁朕,却留了朕性命,且在假冒的这四年多的时间里,也算勤政爱民,还清除了朝中的恶势力,故也留其一条性命,打入天牢,终生监禁!”
啊!
什么情况?
如果前面的种种,众人震惊了,那么此刻,大家就是彻底傻眼了。
刚刚不是说,两人是孪生兄弟吗?且四王爷郁墨夜不是说,自己顶替帝王,是帝王郁临渊授意的吗?
怎么又成了假冒?
假冒不说,还提到了囚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轻也是惊得完全反应不过来。
郁墨夜愕然看着郁临渊,满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郁临渊却是不看他,兀自讲起了故事。
“朕,并非淑妃之子,朕的身份就如先帝所说,是先帝跟民间女子所生,朕也已寻到自己的生母,只不过已不在人世。淑妃当年本就是产下一子,只一子,便是四王爷郁墨夜。”
“四王爷郁墨夜返朝之际,的确是朕毒性发作得最为极致之时,或许他以为太后让埋的那些火药是朕所为吧,他想报复。也不知他从何处得到消息,朕在密洞里疗毒,便偷偷潜入,趁朕不备,且无力反击,抓了朕,并将朕囚禁。”
“一囚便是这么多年,前两日,朕用计才得以逃脱,他定然是看到事情败露,所以,编出孪生兄弟这样的幌子来欺骗大家,帮自己脱罪。”
说到这里,郁临渊还轻嗤了一声:“为了冒充朕,他也是煞费苦心,竟然去换一张跟朕一模一样的脸。”
场下众人一片唏嘘。
池轻如同五雷轰顶,脑中空白。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防备。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郁临渊会来这么一招。
先让鹬蚌相争,坐收渔利,清除掉所有障碍,最后再将对自己可能会造成威胁的亲兄弟也除掉......
这是要多狠的人才能做得出?
那曾经的种种都是做戏吗?
郁墨夜跟她说,郁临渊杀她囚她,是因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帝位要给郁墨夜,怕郁墨夜为情所困,做不好君王,他便狠心帮郁墨夜除掉她这个软肋。
这些都是屁话吗?
原来,原来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她皱眉看向郁墨夜,只见郁墨夜脸色极为难看。
不是黑沉,而是苍白。
薄唇紧紧抿着,高大的身形似是在薄颤。
池轻心中一痛
,她知道,他是在难过,在痛心,多过他的愤怒。
郁临渊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对这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因为他跟她讲过他们的事,虽然他讲得非常云淡风轻,但是,她知道,这些年,为了郁临渊,他做过什么,承受过什么。
从小到大,一直甘当郁临渊身后的影子。
出生带毒,后又长年与沉重的头具为伴,甘愿为郁临渊冒险为帝,甘愿助他、帮他,帮他扫除前朝后宫的各种势力,就算郁临渊曾经杀了她,囚禁她,他对郁临渊有气有恨有意见,却始终还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大哥。
那天还听他说,他在请潇湘云帮忙,给郁临渊寻解药。
结果被利用完,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不!
哪有这样的道理?
哪有所有的事都郁墨夜做了,所有的苦都郁墨夜受了,他郁临渊就只需白白捡便宜,还要倒打一耙的事?
“郁临渊!”池轻冷声开口。
众人纷纷看过来,郁临渊也眼梢一掠,瞥向她。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你不认他这个弟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你还是人吗?”
池轻口气灼灼,却是被郁临渊厉声打断:“你有什么资格说朕?你这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人!”
池轻气结,却也不惧,忽然想起什么,再度开口:“你说郁墨夜为了假冒你换了脸,六六是他的孩子,为何长得跟他现在的脸一模一样?难道六六也换脸了不成?”
池轻话落,引起场下一片议论。
对啊,对啊,这一点就说不过去了,换脸的话,遗传应该是像换脸前真正的模样才对啊。
睨着众人交头接耳的样子,以及池轻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眼神,郁临渊“嗤”的一声笑了。
“池轻,看在你也曾喜欢过朕、对朕用过情的份上,朕原本是想给你留一丝颜面的,既然你自己不识时务,那朕就也不用念旧情了,六六为何长成这样,你自己难道心里没数吗?因为他本就是朕的孩子!”
“你胡说!”池轻简直无语到了极致。
“那日,你去密洞见朕,朕气你背叛了朕,强行要了你你忘了吗?算算时日,六六应该就是那日的龙种。”
池轻惊愕。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故事编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这个男人怎么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场下众人一阵sao动,池轻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这时,却听得“啪”的一声清脆。
大家闻声看去,就看到郁墨夜不知几时已站在龙座的边上,正缓缓放下高扬的手臂,而坐在龙椅上的郁临渊被扇得头偏向一侧。
“我的女人,岂能容得你如此信口开河地侮辱?”
郁墨夜声音微哑,口气却极沉,一字一句,咬牙逸出,听得在场的众人心里莫名一颤。
池轻微微抿了唇。
郁临渊缓缓将脸转过来。
大家震惊地发现,他的嘴角竟然有殷红流出,可见郁墨夜那一耳光用的力度不轻。
郁临渊抬手揩了一把嘴角的血水,正欲吩咐禁卫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却听得郁墨夜再度出声。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我大哥,是不是淑妃之子?”
场下瞬间四寂。
郁临渊眸光闪了闪,斩钉截铁道:“不是!”
“嗯,”郁墨夜点头,拾阶而下,吩咐王德:“去将我让青莲缝在龙枕枕芯里的东西拿过来!”
王德心里面早已是万马奔腾。
他在龙吟宫当值多年,竟然不知道是两个皇帝,是两个皇帝呀!
而且,他还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竟然完全偏心于假皇帝郁墨夜啊!
这四年的相处,郁墨夜对他的信任,他对郁墨夜的信任,早已超过了一般的主仆。
曾经他被六福所囚
,郁墨夜还专门派人去救他,他早已被郁墨夜死心塌地。
只是,他这样算不算是背叛前主子?算不算是不忠之徒啊?
虽然心里纠结着,但是,郁墨夜一句话,他的脚还是比他的心走得快,当即就领命而去。
众人疑惑,包括池轻,也包括郁临渊。
龙枕枕芯里有何东西?
龙吟宫离金銮殿并不远,而且想必王德是跑的,所以,很快便返了回来,并将手中之物交给了郁墨夜。
众人全部将视线投了过来,是一个小包袱,也不知里面包的何物。
郁墨夜修长的手指将包袱解开,一卷明黄锦帛赫现。
圣旨!
大家可是都认识此物的人。
什么圣旨?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郁墨夜缓缓将明黄锦帛打开,并将有字的那一面朝外,举着面向众人。
“这是当年先帝给母妃的圣旨!”
边说,边拿着圣旨走向百官。
“当年,先帝计划抱走一个孩子给太后,又计划要母妃和另一个孩子去岳国为质,为了让母妃同意自己的安排,也为了安母妃的心,便给母妃下了此道圣旨。”
“圣旨上说,会立淑妃之子为帝,诸位请注意,是淑妃之子,因为当时我们还未出生,所以上面并无我跟大哥的名字,只道,淑妃之子,且有我母妃的名字。”
郁墨夜一边说,一边举着圣旨在百官面前极缓极缓地走过,确保每个人都能看到。
龙座上的男人脸色早已青白一片。
郁墨夜还在说。
“诸位当中不少老臣,可以仔细看看此圣旨是否出自先帝,也完全可以拿去验看。”
“母妃一直随身携带着此圣旨,临终前交给了我,说,原本大哥已登基为帝,此圣旨应该已无用处,恐日后有人在大哥的身世上做文章,所以,让我还是保留好,可能会派上大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郁墨夜还苦涩地笑了笑:“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只是竟然在这种情况下。”
百官们一个一个看过,老臣们也纷纷点头。
不错,是先帝的笔迹,也是先帝的印玺。
郁墨夜还在举着往后走,让后面的官员看,王爷也上朝的,对自己父皇的笔迹亦是熟悉,他也让每个王爷细细看。
边走,边声音未停。
“如果我没有记错,郁临渊只是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有先帝的册封诏书,但是,后来登基为帝,并无诏书,只是太子顺应登基而已,但是,历朝历代,非太子登基的,也比比皆是。最重要的,他不是我母妃淑妃之子,所以,他不能做这个皇帝!”
最后一句话沉沉落下,郁临渊已不顾形象地从龙椅上噌然站起:“你为何从未跟我提起过圣旨的事?”
郁墨夜脚步顿住,回头,“你又不是淑妃之子,跟这道圣旨毫无关系,我做什么要跟你提这个?”
一句话反问得郁临渊无言以对。
郁墨夜继续往后走着。
他为何没跟他提?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啊。
而且,就是因为上面没有提他跟郁临渊的名字,所以,他更觉得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件事,他不想郁临渊对他有什么顾虑。
皇位,他真的不稀罕。
但是,如今,看这个男人,他还必须坐了这皇位。
为国为民、为自己、为池轻、为三个孩子。
否则,怕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其实,想要除掉他,郁临渊也没必要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大可以承认跟他是孪生兄弟,说他因为跟他长得像,所以冒充他,囚禁他。
但是,郁临渊没有这样做,他知道,心机深沉如郁临渊,他是不想让世人诟病。
毕竟他们是亲兄弟,不想被世人诟病他对自己的孪生弟弟动手,所以,干脆连兄弟也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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