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大街上,阳光刺目,恍如隔世。
卢东杰参加完白事后,也准备找个人多的地方转转了。
唱片公司没事也不回去了,电视台也回去又遭人嫌弃。
虽然他对这种事不怎么在意,但该避忌的,还是注意一点。
去哪呢?
卢东杰想了想,然后驾车返九龙,往邵氏影城方向驶去。
他打算去探探林美人的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这个季节正是酷热难耐的时候,走在影城里边,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卢东拉住一个匆忙而过的路人甲,“老友,潇湘馆在哪个厂?”
路人甲抹了把汗,略有犹豫地看他,“怎么?你也是来看林清瑕的吧。”
卢东杰微微一怔,随即愉快地点头,“你真厉害呀,一猜就中了。”
路人甲无奈摇摇头,给他指了指,“在九厂,你看最热闹的那间就是了。”
他提着手中的东西,加快了脚步。
卢东杰感慨地笑了笑,林美人真是风头一时无两。
尤其在影城拍片这段时间,不少豪门阔太都争相想来一睹她反串宝二爷的风采。
但影城并不是随意进出的,除了来赴邵老板宴会的贵宾外,其他闲人要取得影城人事部的批准才能进出。
路人甲虽然没认出卢东杰来,但他却误打误撞猜对了他此行的目的。
卢东杰拿着东西,一路慢慢走去。
邵氏影城现在有十几个录影厂,每一间厂基本上都是分配好了。
第一,四、十是楚原专用的片厂。
第三、五、六是张彻专用的片厂。
第七和第九则是李翰祥专用片厂。
其他的片厂,则由刘家良、何梦华、孙仲、程刚、李奇等导演分别使用。
现在邵老板要求赶拍「红楼梦」,一到九厂,让李翰祥一并使用。
从整个影城繁忙的运转程度,一点都看不出邵氏公司有颓败的征兆。
九厂整个片场的人都在忙碌,走位的,搭布景的,打水银灯等等。
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卢东杰打量了一下片场环境,是一片白色笼罩的灵堂的布景。
他不由苦笑摇摇头,然后直接往化妆间走了进去。
片场有工作人员留意到他的闯入,但也人出声没阻拦他。
邵爵士还经常会陪贵宾来参观工作呢,谁会多事呢,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后台处也是到处忙碌,几个花花绿绿的女孩子在化妆。
卢东杰站定望去,一眼便发现了林清瑕的所在位置。
她穿着一身蓝白的素衣戏服,端坐在椅子上。
她一边扇着凉风,一边念着台词。
看起来很投入认真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向她靠近。
忽然间,她感觉后颈处一阵凉风,整个人舒适了不少。
林清瑕没有回头,闲闲的说:“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她还以为是林小妹在捣蛋呢,故此也没有在意。
卢东杰手中摇动折扇,刻意压低声音,“怕你一个人承受不来呀。”
“你──”林清瑕一怔。
她转过头来,嘴角朝下弯一弯,然后笑起来。
卢东杰手中的折扇,不觉停下来。
他也在凝视着林清瑕,瞳孔中清晰倒影着她美丽的倩影。
她那尖尖鼻端,澄澈的眼睛,浓眉长睫,真是百看不厌。
林清瑕看他那个呆呆的样子,嘴角下弯的弧度更加迷人了。
她心里甜丝丝,有种奇异感觉。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一声煞风景的揶揄,打破了沉默。
林清瑕低下头,心里顿时有一丝慌乱,耳根微微发红。
卢东杰抬眼便看到了对面的荻波拉,她正朝这里挤眉弄眼呢。
他神色自若,微微笑,大方的与她打了个招呼。
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何况这男女私情,如何掩人耳目。
林清瑕仰起头,若无其事地问:“你从哪里过来的呀?”
卢东杰笑一笑,带着点无奈,“香港大酒店。”
林清瑕仔细打量他,皱皱鼻子,“你这样子去酒店?”
卢东杰哑然失笑,又牵牵嘴角,“是殡仪馆”
林清瑕忍不住白他一眼,“殡仪馆就殡仪馆,什么大酒店的。”
卢东杰一怔,摊摊手,“香港人就是这么叫的呀。”
林清瑕一时气结,转过身不睬他。
大酒店是民间的叫法,香港人在死后和下葬之前,需要时间通知亲友来参加葬礼,遗体一般要摆放在殡仪馆几天。
换句话来说,大家终有机会暂时在殡仪馆住上几天,就像平时外出旅游的一样,也总会在酒店住上几天。
卢东杰惹林妹妹生气了,真是罪过了。
不过林美人就连是生气的样子,都是那么的美丽动人。
她今天的装扮很特别,脸上白得没有血色,近乎一种透明的肤色。
卢东杰假意咳一下,然后自顾自说:“我们今天的经历,还真是奇妙呀。”
林清瑕没理会他,但耳朵却微微动了一下。
“我一身黑,你一身白。”卢东杰停一停,摇摇头,“同样是跟丧礼有关。”
林清瑕侧侧头一听,还信了几分,心中的气渐渐平下来。
不料话锋一转,卢东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站在一起,人家还以为是黑白无常,专门来勾搭人命的呢。”
林清瑕扑哧一声,轻推了他一下,“你真会胡说八道。”
卢东杰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有些东西真的很邪的,由不得你不信。”
林清瑕听他说得那么阴森,不由睁大眼睛,“那怎么办?”
卢东杰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我以前当差的,一身皇气,自然不怕,今晚我保护你呀。”
林清瑕是何等机灵,马上明白了他的不良企图。
她忽然仰起睑笑,“信你才有鬼了呢。”
她的一双灵活的眼睛是慧黠的。
这时片场开始清场了,闲杂人等要离开,他也不例外。
现在这个时候,太阳正是猛烈的时候,片场里边比蒸炉还要闷热。
卢东杰只好周围转一转,找了个遮阴大树底下,半躺着长椅子上。
是谁,是谁暗下无情剑?
斩断鸳鸯,分开了并蒂莲!
林妹妹呀
.......
一段凄厉的唱词,从片场传出来。
闻者伤心,听着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