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太缺少我的爱了!
没有出生我就因为恨他的父亲,险些要放弃了她;出生以后快一年我都懒得看她,问她;即使宫里出现政变,我匆匆忙忙出逃也要记着带上昆仑,而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忘掉……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爱她了,我疼她了,我把她当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她却这样从我身边消失了!
我的七月啊!
我禁不住大放悲声!
下午的时候,昭明早早就回来了。我知道他是惦记我的身体,怕我乱想伤了神思。
“王后,感觉怎么样了?”昭明问我。
我无精打采在床榻上面歪着,说道:“臣婢在想:是臣婢的师傅把七月带走了吗?”
昭明说道:
“十有八九。不过,依朕看来,玉裳仙人虽然性格古怪,未尝没有道理。她既然留下那几句话,想必也有根由。万事都有因缘,这都是因缘所为。王后也不必过于伤心。就是朕说的话:你现在少疼点她,只怕以后还少生点气!”
“那是臣婢的女儿。臣婢也只有这一个女儿,怎么舍得?”我说。
昭明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我,说道:“你什么时候疼过自己的女儿?当初不是还动了心思,不想要嘛!”
他现在说这样的话,我郁闷极了。
昭明说道:
“你当初拜师傅的时候,答应她做她的弟子。后来她来叫你回去,你又违背誓言不肯跟她去。如果王姬真的被她带走了,也只是替你还债。想想你们防风氏,大兄是她的徒弟,你也跟了她,现在是王姬跟着她。也是缘分吧。”
“可是臣婢舍不得。七月王姬是臣婢和陛下的孩子。臣婢和陛下只有这一个孩子啊!”我哭泣道。
“不是。还有一个。”昭明说道。
“还有一个?”我惊愕地望着他。
昭明没有说下去。他安慰我说:“女孩子,总要离开父母的。对吧。你看凨国建立,王后回去了几天?疼也白疼,算了吧。”
“陛下不挂念王姬吗?”我奇怪他怎么这么冷啊!
“如果这个孩子没命,挂念有什么用?如果有命,就交给她的命。我有什么办法?”昭明不咸不淡说道。
我感觉在他心里,丢掉王姬之事好像对他来说并不是剜肉挖心的疼痛,他表现得太淡然了。怪不得襄王告诉我宫廷里面的人伦淡薄。即使是昭明那么喜爱的王姬,他也是这样。
其实何止是昭明?我自己呢?我都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抚养过王姬吗?疼爱过她吗?抱过她几次?她的概念里玄霜夫人都比我更亲一点。
听闻七月王姬丢失,玄霜夫人痛哭不已,责怪自己,大病了一场。她对王姬的爱还比我多些。我还有什么资格责怪昭明?
王姬也罢了。包括卓仑,我都给过他什么呀!
因为出生在宫里,提供奶水的有教养婆婆,制作衣裳的有织绣坊的女御,教导道理和学问的有太傅,服侍生活的有贴身女御。他基本上不需要我,我这个做娘的几乎没有作用。
宫里因为什么都有,娘的作用就没有了。不像我们虚宇城的民间,孩子出生下来,奶水、衣裳、做人的学问,做活的技巧,服侍生活,都是娘一个人完成的。所以在民间,母子的感情是无法言喻的。就如同我和我的母亲大人。
可是在宫廷,这样的感情已经淡薄得难以想象了。也难怪,诸侯国之间会出现那么多父杀子、弟杀兄这样的惨剧。民间最浓的亲情早已经被权势和富贵冲淡了。
昭明已经下诏让夏宇国明惠公回国,承担事务。信使派遣到了凨国。
过了几天,卓仑已经从凨国回到宫廷里了。
几年不见,他果然有一点年轻将领的风采了!他骑着马,带着一个小伙伴。那小伙伴我不认识,滚鞍下马过来给我行礼,口里喊我“姑母!”
他是乘风,我的大兄膝下另一个侄子了。乘风和卓仑玩得最好,年龄相当,卓仑回来舍不得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给陛下行礼!”卓仑先见了昭明,然后过来见我。
“给王后娘娘行礼!”卓仑大大咧咧说道。
我摸摸这个孩子的脸,果然是长大了些的样子,虎虎生风了。
昭明并没有想到我的侄子会过来。他把乘风叫过去问了一下,说道:
“乘风吗?你既然跟着惠公,也应该有个爵位才好。朕就赐你敬宁侯,跟随惠公吧。”
乘风谢恩。昭明命赐文书、印玺。让惠公另赐封地给他。
“太学院选出来的师傅有了吗?”昭明问道。
“有了!陛下!”文官答应,请两位师傅过来。
昭明吩咐明惠公和敬宁侯,说道:“这两位师傅学问渊博,是你们的授业师傅,过来行礼吧。”
卓仑和乘风过来,恭恭敬敬给两位师傅行礼。
“认真听两位师傅的教导。他们会给你传授为君之道,安民之道。虚心学习,你将要承担起保护夏宇国的责任。”昭明对卓仑说道。
“是,陛下。”卓仑答应。
这时候,昆仑已经奉命过来了。卓仑给昆仑行礼。然后是乘风。
“有时间过来看看母后。”昆仑委婉吩咐说。
“是,太子殿下。”卓仑说道。
“见过你父王了吗?”昭明问道。
“已经见过了。父王说:让臣见过陛下、王后娘娘就回夏宇国!”卓仑说道。
“那就出发吧。凡事多问明信侯。”昭明吩咐说。
“是,陛下。”卓仑答道。
他回头看看我,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明亮又犀利了。这时候,御夫已经开始驾马,但是卓仑并没有打算坐马车。他大声对乘风喊了一声:“走吧。”然后翻身上马。
乘风也翻身上马。
两个小将,一前一后,顺着宫里的官道一路出发,飞奔夏宇国去了。
我的卓仑,夏宇国的又一代继承人,就这样踏上了征途。
他的路途并不陌生。三十年前,他的父王就是这样,带着当年还是孩子的明信侯,一起踏上征途。三十年后,他又开始重复襄王的故事。
这看上去有些残酷。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有今天叱咤风云的襄王,就不会有今天威风赫赫的夏宇国。
可是,我的王姬呢?我的七月呢?难道她命中注定,就这么和我无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