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毛头小子一个!”沈秋池摇头。
能入甲大家都很兴奋,他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其实比林则惜好不到那里去。
乔明渊瞧得好玩,笑着跟林则惜说:“你就嘴上说得好听,咱们四人中最不用功的就是你,你有这些七弯八拐的心思,要是好好用在功课上,就没我跟沈秋池的事情了。”
这是实话。
别看平日里林则惜各种不靠谱爱玩闹,四人之中,这家伙的脑袋瓜却最好用,经常冒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主意,让乔明渊不得不服气。
林则惜摇头晃脑的拒绝了:“不行,我不能太匆忙了,我得给你们留点活路!”
“滚!”
“自大狂!”
“不要脸!”
三人异口同声。
随后,四人相识大笑起来。
少年意气,便在那时候觉得彼此当真有趣,不管旁人理解不理解,终究是觉得谁都比不上跟前这个人好玩合胃口。
在甲班只待了两天,眼见着到了腊月二十七,学馆就正式休沐了。
这一次休沐足足要休息二十天,从腊月二十七一直休沐到正月二十,明阳学馆才会正式开始上课。休沐的时间长,学生们要带的东西自然就多,光是书就足足两大包。进了甲班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到藏书楼里去读书,放假之前,甲班的学生们都到藏书楼去借书,一时间藏书楼空前热闹,里面的藏书几乎被一扫而空,斋夫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弄坏了,学生们应答着,你来我往,格外欢欣。
沈秋池和董路都去借书了。
回来时,两人怀里都抱了十来本书,皆是一些古文习作。
“藏书楼前都是人,去晚了怕什么都没了,你们真不去吗?”两人奇怪的问林则惜和乔明渊。
林则惜跳起来:“那我们也去!明渊,走!”
“好!”乔明渊回头看沈秋池和董路的书目:“你们拿的这些我们都不借,则惜,咱们借跟他们不一样的,回头大家交换着看,我们就至少有五十本书了。”
“好主意!”
林则惜满口赞同。
两人跟着就去了藏书楼,一边走林则惜一边数落沈秋池和董路:“这两家伙实在是不像话,去借书的时候也不知道喊我们。”
“他们是吃了饭就去的,你那会儿还在睡大觉呢。”乔明渊笑着看他:“这会儿倒是知道要怪他们两个了,冤不冤!”
“那你方才怎么不去?”林则惜纳闷。
为什么不去?
他并不需要借书。卫轻轩和顾清明那儿都有极多的书,虽说不如明阳学馆的多,可胜在精,他这些时日都在看书,上次卫轻轩还拿了不少让他带回乔家看,至今还放在家里的柜子里。他原本是想看完了那些再说,但转念一想,仍旧决定去借——不能让人知道他还有别的渠道,在一切就绪之前,别暴露了自己,更不能暴露了老师卫轻轩!
他笑:“我方才去了的话,现在谁陪你一起?”
“好兄弟!”林则惜马上高兴起来,两人勾肩搭背的去往藏书楼。进了楼,果真如沈秋池和董路所说,书架上几乎都空了,林则惜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饿狼是借书还是打劫呀,靠,一本馆主说的书目都没我留!明渊,你拿的都是什么?”
他骂着骂着一回头,才发现乔明渊怀里已经抱了好几本。
乔明渊将书递给他看。
原来是一些文集和考录。
大盛为了方便天下的读书人研读和专修,每一次科考后都会将取中功名的学子的文章收录起来,汇编成册,一来有个参考性,二来服众。收录历年来从乡试到殿试的文章,也是极有讲究的。殿试的文章汇编,叫做文集;殿试以下的文章汇编,则称为考录。
例如乔明渊怀里的这些,《庚子年平遥府考录,上卷》,就是庚子年平遥府府试的文章汇编,另有一本《庚子年平遥府考录,平卷》,则是庚子年平遥府县试的文章汇编,还有一本《庚子年平遥府考录,下卷》,则是庚子年平遥府乡试的文章汇编。除了庚子年的,还有几本,都是近些年来平遥府的考录,林则惜一边翻一边疑问:“怎么文集就只有一本戊戌年的?”
“藏书不全,找不到别的,聊胜于无。”乔明渊回。
明阳学馆已经是百年老学馆,才有这些考录和文集,论底蕴,对面的修文学馆却未必赶得上,这些都是资源,乔明渊翻看的有些书目是手工订的,说明是馆中学生自己抄录下来的,这等用心良苦,光是翻着就觉得感动莫名,更何况还有很多前人留下的注解,更是珍贵异常。
一卷,比得上旁人的十卷。
林则惜搔搔头:“你看这些做什么?”
“学学前人的文章长处,弥补自己的不足,另外,也是想看看考官们会取的文章都是什么风格,学着做一做。”乔明渊回答。
林则惜想了想:“那我也拿几本。”
乔明渊没有阻止他,他只是劝道:“这些是投机取巧的路,你最好还是打好基本功。”
林则惜转念一想也是这般,又回头拿了些别的,两人一块儿去找斋夫登记。
到了下午的时候学馆里就要散了,大家伙儿背着自己的包袱,还有从藏书楼借来的书,一起涌向了大门口。各家前来接人的都到了,明阳学馆门前好不热闹。如今大冬天的,前几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冷路滑,再是穷苦人家都舍不得自己娃儿受苦,有帮着拿书的,有帮着背包袱的,好一阵踊跃。慕绾绾赶了骡车来接乔明渊,顺路将林则惜等人都送回家。
快分别了,林则惜嚷嚷着:“明渊,我会去找你玩的!”
“好啊,你们都来最好!”乔明渊大笑:“我家里有腊肉,绾绾做的,可好吃了!”
于是,林则惜的心恨不能现在就飞过去。
送完了林则惜等人,慕绾绾没急着回下河村,她绕路去了一番安西镇的超市,在超市里拿了好些东西,对乔明渊笑:“这些东西都是给家里备好的年货,喏,另有这些,我打算给老先生和顾先生送去,你觉得如何?”
“你做主。”乔明渊搂着她的肩膀笑。
他娶了个贤惠的媳妇!
就这般,两人那又赶着去了一趟顾先生的家,等到卫轻轩那儿时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卫轻轩很高兴:“哟,这么晚了还过来,明渊是休沐了吧?季考如何,有没有入甲?”
听说乔明渊顺利入了甲,卫轻轩也没觉得很意外,他捋着胡须笑:“既然入了甲,就可以学着做文章了。我先前跟你说过的那些你都懂,趁着这个新年就写几篇送到我这里来。对啦,还有你师兄那,你也可以给他看看,想当年,你师兄可是作文的一把好手。”
“是,老师。”乔明渊恭敬应道。
慕绾绾则是问一旁的鸣回:“鸣回,你和老先生过年都吃什么呀?”
“小米粥,还是小米粥。”鸣回眼睛里全是委屈:“绾绾,我想去你家过年。你家里过年肯定很热闹,有好多好吃的!不像我和老师家,过年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别人家都吃年夜饭,还有放鞭炮,我们家里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瞧,这还是个孩子呢!
慕绾绾就觉得心酸,回头悄悄拉了乔明渊到一旁,小声商量:“要不,咱们接了老先生和鸣回到咱们家里去过年吧。左右咱们三房人也少,多他们两个还热闹一些。顾先生肯定是不会去的,他有女儿,胡夫人一定会接了他到胡家去,老先生和鸣回一个老人家一个小孩子,孤零零的,怪可怜!”
“好!我这就去跟老师说!”乔明渊很是心动。
挨着老先生住能时时请教,他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只是先前怕慕绾绾不同意,故而不敢提出这个意见,慕绾绾主动说起,当即让他喜不自禁,一把搂住慕绾绾,在她的脸上噗嗤重重亲了两口。
乔明渊又重新回堂屋,跟卫轻轩说起这事儿。
卫轻轩很是犹豫,一抬头,就瞧见鸣回整个人都黏在慕绾绾的腿上,这孩子倒是喜欢慕绾绾喜欢得紧,他的心就软了。想到每一年的新年都是两人孤零零的守岁,他年纪大了免不得闷,小孩子不免寂寞孤独,又想起从前还在卫家的时候,阖家欢乐说不出的温馨,满心都是想念。他有多久没好好过年了?快十年了!遂点了点头,使唤着乔明渊收拾要带的东西。
于是,乔明渊夫妇本是给卫轻轩送东西,结果,将人送到了自己的家里。
两人回来晚了,乔松岳就会担心,人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于是,当卫轻轩从车厢里下来时,他眼睛登时就圆了。
这就是儿子的老师!
乔松岳满眼激动,推着轮椅连忙迎了上来,卫轻轩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他还不知道,原来乔明渊的父亲是这般模样,瞧着年纪小了自己一大截,却显得比自己苍老的乔松岳,卫轻轩对乔明渊便多了几分疼惜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