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渊跪在地上,语气森寒:“明渊活在世上,一向光明正大,偏偏有人见不得我。从前在家就百般阻挠,念在长辈份上,明渊一忍再忍,不断退让,谁知人竟是变本加厉,要谋害我性命!”
乔族长等人皆面面相觑。
“害命从何说起?”乔老爷子不解。
乔明渊目光落在他身上:“阿爷,我是院试案首,多少眼睛盯着,若真坐实了是我弄出来的毒药,多少考生要义愤填膺?没了功名也就罢,那么多考生纠结起来,知府大人不杀了我如何平息民愤?大伯不是投毒想损我名誉,他是想要我的命,冲着我的命想的招儿!”
此话一出,乔老爷子登时愣在了原地。
乔族长砰地拍了拍桌子:“松平人呢?叫他出来。”
乔松平昨儿就回来了,只是一直没露面,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乔家人原本是以为他是落了选心情不好,原来还有做贼心虚的成分在里面。
很快,乔松平就被带出来了。
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两步就已经大汗淋漓,显然乔明渊说挨了板子的话绝不是假的。瞧见这形容,乔老爷子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他颤抖着声音开口:“老大,你真做了明渊说的事情?”
“你还要怎样?”乔松平不服气的看着乔明渊,并不搭理乔族长和乔老爷子:“毒就是我下的,你什么事情都没有,还要求着族里怎么给你做主?秀才公就是了不起!”
“你!”
乔老爷子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大儿子面目全非的脸,说不出一句话。
“乔松平,你这是什么态度?”乔族长一声断喝,猛地就站了起来:“明渊是你的侄儿,又是我们乔家一脉的读书人,你也是读书人,出了门不说帮扶亲人,怎么还能干出这等行径来,你枉为乔家人啊你!”
“得了,也别张口闭口拿乔家来压我,乔家人眼里还有没有我,我心里清楚着呢。”乔松平不屑的看了看乔族长:“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没有的话我要回去躺着了,挨了三十板子,我屁股疼得厉害。”
“怎么不打死你!”乔老爷子气急。
乔松平冷笑:“打死我你就没儿子了。”
说完理都不理大家,又一撅一拐的走了,一副破罐子破摔压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睛里的样子。
至始至终,乔明渊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等人走了,乔明渊才道:“以后这个家里有他没有我,有我没有他。”他站起身来,目光定定的看着乔老爷子:“阿爷,我话就放在这里。他不当我是侄儿,我也不必将他当成是长辈。至于族里怎么说,让祖爷来决定。”
乔族长早已在沉思这个事情。
他看了看乔明渊,又看了看表情郑重的乔老爷子,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怎么选?
能怎么选?
一个是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最后还被剥夺了童生名号的中年人,行为不端,挑拨是非让家里不和;一个是年仅十七考上了秀才的小三元,前途不可限量,族里不用想都知道怎么选。
“青云,乔松平如今这样子的确不适合再留在家里,方才你也看到了,他连你都不放在眼睛里,根本没有尊卑长幼的概念,这些年读的书都白读了。”乔族长摇摇头,回头对族老们说,也是对乔明渊说:“既然知府大人都给了处分,我们也得拿出态度来,没来由得寒了大家伙儿的心肠。明天开宗祠,将乔松平除名。”
除名!
乔老爷子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椅子上。
要知道,一个人被族里除名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意味着家族的人以后都不能再接纳他,若非犯了大错,一般不会走这一步处罚。被家族除名之后,要想参加科举是不可能的了,朝廷不会要一个有这么大的污点的人,甚至他的子女都不能参加科考。
乔松平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不要紧,明鹤呢,乔明鹤怎么办?
大孙子可是读了很多年的书,眼见着今年还差点就考上了童生啊!
显然,乔族长也想到了乔明鹤,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读书人,他想了想,又补充:“至于族谱上,就写殁了吧,罪不及子女,别拖累了明鹤。”
乔老爷子张了张嘴,想要争辩两句,然而终究没开这个口。
当然,这是族里定的事情,就算开了口,他也改不了!
这事儿就定了。
消息传回大房,大房两口子顿时觉得天塌了一般,李氏嚎啕大哭着要冲到三房来打人,乔明鹤亦寒着一张脸不甘心的捏了拳头。动静闹得极大,最终却不知为何不敢过来闹事。
第二天一早,乔家开了宗祠。
乔族长数落了乔松平的罪过,亲自在乔松平的名字后写了个“殁”字,至此,乔松平被逐出了乔氏一族,名字还叫这个,人也还在大房里住着,可对乔家人来说,他再也不是乔家人了,若李氏不乐意,甚至还可以将他撵出去。
他的身份,连个上门女婿都不如!
不过大家都不觉得族里处置得太狠,相反,大家都觉得处置得很公正,族里好不容易出了个秀才公,就险些让乔松平作没了,且还是那么恶毒的想要人命,全然不顾念手足之情。想到日日一个屋檐下,表面上笑嘻嘻,背地里捅刀子,不免让人觉得寒心。
这还是亲大伯呢!
呸!
大房的人走出去,连头都抬不起来。
相反的,乔明渊就风光多了。
连着三日流水席,小三元的科场新秀吸引了远近县城的人都过来,想一睹乔案首的风采,也沾沾喜气,一时间,下河村的名声彻底打响了。
因为这个,乔家人如今走哪里都有面子。
乡下人最看重的不外乎家里的地,因为乔明渊中了秀才,家里那几十亩薄田就有了免除赋税的优厚待遇,也就是说,乔家人辛苦种一个季度,那些粮食能完整的落在自己的口袋里了。乔老爷子很高兴,总是感叹着孙子有出息。
乔族长等人见到乔明渊时,眼中也闪着热切。
无他,中了秀才之后下一步就是乡试,过了乡试就是举人,若中了举人,能免除赋税的土地数量就会大幅度增长,乔明渊暗暗算过,就是庇护整个下河村的土地也完全没问题,不怪乔族长等人会这般殷切期待。
当然,这也是如今乔族长和族老们都愿意顺着他的意思来的原因。
哪怕是庇护族人要也要给地主交税子,可这税子就比交给官府的要便宜得多,他们能留下的东西就更多了!
院试之后是乡试,乡试在每年的八月举行,因而又叫秋闱,也就是说,乔明渊等人还有近一年的时间来准备。
这次明阳学馆十人出征院试,中了五人,除乔明渊他们四人外,刘秀山也考了秀才。不过因此人同乔明渊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无论是出去云游还是回乡都没跟他们一起,院试之后,丁宝林对乔明渊四人另有安排,刘秀山作为新晋秀才公,学馆里的夫子最高也就是个秀才,无法再教给他更深层的东西,注定了此人的行程也要跟大家一致。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院试之后,对面修文学馆九人全军覆没,一个也没能考上秀才,对比起来,明阳学馆的名头一下子就打响了。
尤其是听说馆主是那四人的老师,风头更是一时无二。
院试后几人回了一趟学馆,登时被排队排到四方街上的学子吓了一跳,都是来明阳学馆求学的!
从前学馆苦于没有弟子上门来拜师,一直不景气,夫子们肚子里有货,却没人可教,优秀的苗子都被修文学馆抢走了。如今完全反了过来,四面八方来求学的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好资质的。连那修文学馆里也有不少人退了学,跑到明阳学馆来排队,将杨毅龙差点气了个半死。
人多了也产生了烦恼。
明阳学馆不是什么人都收,进门还要考试,考试通过之后才能收入学堂。
饶是如此,从前甲乙丙班各一个班,如今已经扩充到了各三个班。明阳学馆的地方是不够用了,好在这次朝廷奖赏给丁宝林也有些银两,中了秀才的五人也得了不少奖金,都拿了一些出来,替明阳学馆买了一个院子,扩充了一下学馆。
人不够用,又招了两个夫子。
哪怕是如此,每日来求学的学子还是多不胜数,明阳学馆渐渐又有了百年学馆的底蕴和地位。
乔明渊他们四人如今也是明阳学馆里的名人了,回一趟学馆,多的是围上来讨教的师弟们,讨教的对象更多是案首乔明渊和第二名的沈秋池。
三番四次下来,两人再不敢到学馆去,实在是怕了那种被人山人海包围的感觉。
沈秋池这次中了秀才,还是廪生,朝廷也有补助,在他们村子里也是引起了一片哗然的。从前沈家家贫,沈秋池的爹带着他和两个妹妹生活艰难,村子里的人也没少欺负他们。族人甚至还瓜分了他们家的土地,经此一事后,那些被抢走的土地都还了回来,那些对他们不屑一顾的人,也都凑上来说好听的话,境遇一时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