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城后,日子还在照旧的过。如今新添了一些生意,平日里男人们在后厨炒料,女人们则帮着准备配料,乔松月是负责准备大伙儿的伙食,平日里不出后院的门,也带着几个孩子,免得孩子们没人照看到处乱跑找不到人。
到了傍晚时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饭,江上人家的-大堂还有人在吃烤鱼,乔松柏带着乔松禄在忙碌,罗氏新有了身子,吃了饭就感觉困倦,早早就要上榻去歇息。
于氏奶了一对双生子,哄着儿子睡了,就去了济世堂同女儿说会儿话。
乔松月洗了碗筷,又拿了针线出来忙活,期间慧慧左磨右蹭的要她抱,她忙着做针线便让慧慧自己玩,慧慧努了努嘴,娘亲不理她,她便转身出去了。
慧慧想去找乔明琦玩,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见后院的门虚掩着,娘亲也没看着自己,就推门往外走。
出了后门,便是背街。
慧慧还从没一个人走过这条路,但乔松月领着她时,她也走过,知道从这里出去可以到朱雀街上,往另一边走一会儿,就能绕回来。她今年五岁了,并不害怕走丢,想到乔明丽和二娘都在济世堂,自己也想往那边去玩,二嫂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才走了没多远,互见街口上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瘦骨嶙峋的,瞧着像是久病的人,面色泛着青白,一双眼睛突出眼眶,看着就十分怕人。
那对老年夫妇却十分眼熟。
慧慧虽然还小,但她聪明,记事也早,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是白家人,白旗夫妇带着白安阳找上了门!
一见到这几个人,慧慧立即就想到了从前的日子,爹总揪着娘亲动手,阿爷阿奶还要让她饿饭,动辄打骂不说,还总想这要将她卖了换钱。她喜欢娘,喜欢乔家,喜欢乔家的小伙伴,她绝不能被阿爷阿奶卖掉的!
慧慧拔腿就往回跑。
找上门来的的确是白旗夫妻和白安阳。
这一年来,他们眼见着更穷了,白安阳从县城的大牢里出来后,身体比以前还更糟糕,拖了大半年才稍稍有些起色。但为了治病,白家基本将能卖钱的全部都卖了,白安阳的兄弟白安科准备说亲,讨媳妇的钱却被爹娘用来给大哥治病,心里怨声载道,吵闹着要让白旗分家。家里闹不安生,最终还是分了家,白安科如今已经单过。
为了这个,孟氏没少埋怨小儿子,这心也是偏得没边儿了。
眼见着日子过不下去,恰在这时,从下河村那边传来消息,说乔家人赚了大钱,如今在府城开着铺子,连马车都买了。
人们说着这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白旗夫妻,免不得讥笑他们几句。当初看着乔家人越来越穷,就不待见乔松月,拿人不当人的折磨,还闹了和离的笑话。如今呢?乔松月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大鱼大肉,白旗家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这叫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丢人哩!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白旗夫妻就动了心。
看看瘦弱的孙子,再看看命不久矣的儿子,孟氏一咬牙,做下了一个决定——去府城,找乔松月要钱去!
她了解乔松月,那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跟白安阳十年夫妻,哪有说丢下就丢下的?只要找乔松月好好哭一哭,就不信拐不回来人!
白家就剩一下锅瓢碗盏,为了凑到府城的路费,白家夫妻一狠心全卖了,将两个孙子托付给左邻右舍,就来了府城。
他们听说乔家的酒楼在朱雀街上,一路问了过来,白安阳认得一些字,很快就找到了江上人家。
乔家人是不待见他们的,直接找上门也不太可能讨得了好,白安阳出主意,想偷偷摸摸找到乔松月,然后开始哄人计划。这才找到了背街来,可惜从前面看知道哪里是江上人家,从后面看,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几人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是哪户。
正在这时,慧慧闯了出来。
虽然只露了一面,慧慧转身就跑,白安阳还是一眼将慧慧认了出来。
他咳了几声,抬手指着前方:“那是慧慧,抓住她!”
其实不用他说,孟氏方才也看见慧慧了,只是一年不见,那小丫头养得白白嫩嫩的,整个人胖了一圈不止,看起来机灵可爱,跟从前那个瘦巴巴、时时刻刻都缩着头的丫头判若两人,她一时不敢认才迟迟不动手。耳听白安阳都喊了人,她一个健步往前冲去。
慧慧人小腿短,哪里跑得过孟氏,很快就被孟氏捞在怀里。
孟氏跑得有些喘气,抓住慧慧后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慧慧的臀上:“死丫头,你跑,你跑啊!”
“哇——”慧慧吃痛,张嘴就哭了起来:“娘,救命——”
白安阳捂住她的嘴:“不许哭!”
同时,他也抬头对孟氏道:“你别动手打她,打坏了人,一会儿乔松月看见了心疼,哄她就难,你对慧慧好点。”
孟氏哼了一声,瞧着抱在怀里的孙女,只觉得这丫头五官长得真好,像极了乔松月。她心里不喜,便道:“乔松月在府城的日子是好过,肯定顿顿大鱼大肉的,你瞧,当初慧慧多难看一丫头,现在长得也不赖,有油水是养人。”
“嗯。”白安阳又咳了一声。
慧慧的眼泪滚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眼泪灼烫人。
他不动声色,并不觉得女儿的眼泪烧心,低头看了一眼,对慧慧眼里的恐惧无动于衷。
慧慧害怕极了。
她被坏人抱着,耳边听到坏人商量要如何哄骗她娘,她又急又怒。白安阳捂住她的嘴,那双手带着说不出的酸臭味,她委屈又恐惧,一双腿不断的踹孟氏。
孟氏痛了也不松手,腾出一只手来将慧慧的双腿压住,一行人抱着人就走。
“呀,这不是乔家那慧慧丫头吗?”
几人刚走开,另一侧的屋子里有人目睹了全过程,不由蹙起眉头。
看了一眼江上人家,那人搔搔头,又看了看抱着慧慧的白家人,他定了定神忙跟了上去。
白家人带了银钱过来,路上省吃俭用没花多少,但仍旧住不起太好的客栈,便住在较远的北街。那人一路跟着,瞧见他们进了客栈,才跑回来给乔家人报信。
此时,乔松月眼睛都哭花了,她做了半天针线没听见慧慧有动静,放下针线找出来,瞧见院门开着,慧慧不见踪影,便猜到孩子溜到街上去玩耍了,忙出门去找。谁知道屋前屋后找了好几圈,又找了人问,都说没看见慧慧。
她急了,心中感觉不好,忙将乔松柏夫妻、乔松禄夫妻喊来,又让人去济世堂请慕绾绾他们。
慕绾绾刚到江上人家,听了事情大概,原本还当慧慧贪玩走丢了,正要托人去四处找找,那邻居就来报信了。
他描述了一番劫走慧慧的人的样貌,乔松月就咬牙切齿:“是白家人,一定是白家人,那瘦鬼多半是白安阳!他们掳走慧慧做什么?”
“不管是做什么,铁定是有目的的。”慕绾绾道:“我找人盯着客栈,保证慧慧安全。”
她这些时日在府城也结识了很多人,且谢霄云也在,镖局多的是人手和眼线,很快就锁定了客栈。得知慧慧安全,乔松月稍微放心了一些。
没过多久,白家人的动作就来了。
他们找人给乔松月带话,要见慧慧,就到城外的破庙来。
只准一个人来,多带一个人,就别想见到慧慧了!
乔松月吓得六神无主。
那个新年死里逃生的一幕又在脑海里闪过,带了钉子的木板,白安阳狰狞可怖的面容,眼里凶悍的杀意,都让她浑身战栗。自那之后她再没见过这个人,内心的恐惧却一点没少,此刻更是被全部的勾了起来。她浑身发抖:“他一定是想找我报仇,一定是的!”
“那倒未必。”慕绾绾拉住她的手:“你最疼慧慧,他要是真想报复你,随便将慧慧卖给人牙子,就够你心疼伤心的。他没有这样做,说明不是为了报仇而来。不是为了仇,多半是为了钱。五哥不是说了吗,他们住的那地方不好,白安阳又病得快死了,听说你在江上人家,说不定是打的银钱的主意。”
“万一呢?”乔松月脸色青白:“他太恶毒了。”
“想想慧慧,大姑。”慕绾绾很镇定的说:“慧慧现在肯定更害怕。”
一句话,顿时让乔松月完全冷静了下来。
是啊,女儿现在一定害怕极了!她胆子那么小,落在白家人手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乔松月便觉得一刻都不能忍:“我去!我现在就去!”
“你不要担心,大姑,我请谢大哥带着人悄悄跟着你,他们武功好,保管你出不了事。你信我!”慕绾绾忙保证。
乔松月点了点头,眼底露出坚毅的光:“好!”
慕绾绾又给她塞了两锭银子:“你带着这个,万一他们是图财,有了银子就不会伤害你们。万一堵不住他们的贪心,你哄了他们到江上人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