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殷勤地搬了坐椅,又千恩万谢说了一堆套词才出去了。
穆念雪坐在床边道,“今日的事是由我引起的,二姐姐千不该万不该拦着那混账,便是进去了我也有法子制住他。”
穆念池只是一个劲地抽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总之我的名声尽毁。”
穆念雪但见她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愈发显得楚楚可怜,掏出绢子替她拭泪,“别哭了,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在老太太面前替你解释清楚。”
穆念池摇了摇头,想着三妹妹自己也不受人待见,泥菩萨过江一样自身难保,心里就更冷了些,目光痴呆,不言不语。
周姨娘看不过去,立在女儿床头说道,“难得三姑娘来一次,你有什么心愿有什么想说的,告诉你三妹妹无妨。”
穆念池心中更加恍惚,不由想到了宇枫表哥,今生唯一的心愿便是他了。只可惜与他共结夫妇怕是不可能。这样想着,眼睛一闭又昏睡了过去。
“叫我说她什么好呢,打不得、骂不得,真是急死我这颗心。”周姨娘心中又是感叹又是发气。
穆念雪略劝慰了两句,便回了房。
玉棠苑中,柳氏、王氏并着二房的丫头、婆子都在谈论此事,有的说从此穆念池交了好运,能够嫁到田府。也有的说穆二姑娘名声毁于一旦,这辈子怕是没好意思出门了。总之都是带着嘲讽语气的。
“你们说那个田公子胆子也太大了些吧,守在三姑娘院外不说,还公然轻薄大家小姐。真是没有礼法。”穆二太太的丫头秋菊便道。
“合该她受欺负,谁让她那么蠢?自己是大家小姐,还主动给人家抱。我只说那田蒙怎么没冲进三姐姐房里,要非礼一个不要脸的丫头。”穆念秋翻着白眼,实在没将二姐姐放在眼里,动辄只与穆念雪为敌。
“你又说气话了吧,二姑娘再没规矩也是你二姐姐,怎么就成丫头了?这话当着屋里人说还罢,最好别传出去。”柳氏抱着女儿,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兴许是二姑娘故意也说不定,我听说老太太都准备打发人到远亲去打听那个袁秀才去了,二姑娘定是不想嫁的,看好了才闹这么一出。”旁边一位替补柳瑞家的便道。
“真真是看不出这个人还有这么个心思,我只怕田家的回府之后不认帐。”
不想柳氏的一句戏语成了真,十几天过去了,田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起先老太太还打发人去问一问,后面越发没一个人管。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穆念池却是真的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
姑太太、陆宇枫、陆芸湘准备回苏州那一天,穆念池却出来了,穿着最干净整齐的一套衣裳给陆宇枫送行。彼时花园里的桃花盛开,柳絮纷飞,好不凄美。
穆念池踩着细碎步子走过去,远远便听见三妹妹、芸妹妹与陆宇枫的欢笑声,她这样突然加入恐怕是不适宜的。刚要退开步子,却听宇枫表哥仰头叫道,“二妹妹——”
穆念池是作了必死之心的,想在宇枫表哥眼里留下最美的一瞬间,死也无憾了。想着脚步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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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脚步移了上去,屈膝行礼,“见过宇枫表哥,三妹妹,芸妹妹。”
“二妹妹有礼了。”陆宇枫精神奕奕,并未将穆念池眼中的痴迷看进眼底。
“不知宇枫表哥与芸妹妹这样一走,几时才能再见?”穆念池话语飘渺,眼中透着些春去冬来的凉薄。
“若是有缘总有相见的机会,二妹妹不必牵挂。”陆宇枫望着众姊妹,随意道。
“你们还有,我却没了……”穆念池想到以后,有些心灰意冷。
“二姐姐,表哥若是去了,以后定还来的,快别说这些丧气话。”穆念雪忍不住在旁边道。
几个人都沉寂了会,穆念秋一直未上前辞行,还在为那日一个拥抱尴尬着。若说与男子亲密就名节不保,恐怕她也在列,不过幸好的是当时没人看到。
穆念媛还未长成,男女之防也就不怕,攀着陆宇枫的腰问他为何要走,还给不给她讲故事了?
陆宇枫揉了揉穆念媛的脑袋,此时的她还扎着总角,扑闪着哭得微红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心中便有几分怜爱。说了句安慰她的话,便道,“三妹妹,我能单独同你说句话吗?”
穆念雪略微有些惊讶,自从那日表哥说要照顾她起,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得不像从前那样坦然了,穆念雪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了。穆念秋心中更是黯然,双眼都是灰沉沉的,默默地看着三妹妹与宇枫表哥走远。
“表哥,是何事要对我说?”走了一段路,穆念雪忍不住问。
“就是上次……我本意也没想那么多,既然三妹妹有人守护,我便为你祝福。”
很是贴切的一番话道出了他心中所想,照顾也并非是因为爱慕,只是一种平平淡淡的守护。当他看到云世子出现时,也就放心了。
“有表哥这番话,我很感激”穆念雪由衷地道,慢慢地停下了步子,“不知表哥中意什么样的女子,雪儿也帮你打听打听。”
“此人还没有出现,再说吧。”陆宇枫轻呼了一口气。
“你觉得二姐姐如何?”穆念雪突然道,也是真心想帮穆念池试探一下。
“雪儿表妹为何问这话?”陆宇枫感到奇怪,还是答道,“很平淡的感觉,相处不深,也就讲过一两句话而已。”
穆念雪暗暗地点了点头,隐藏在树林中偷听的穆念池深深闭上了眼睛,原来她在他心目中只有这点印象。还好她没有亲口问出,若不然脸面何存?
期期艾艾地转了身,想择一片干净的水塘了结此生,反正她名声尽毁,活不活也已经无所谓了。只盼着死后能够一身轻。
老太太、穆二老爷、姑太太等也相继从府门口出来,一大家子挥手道别时,忽听一个小厮惶恐地喊,“不好了,老太太,二姑娘投水了——”
周姨娘当场昏厥了过去,老太太还镇定异常,“好好地投什么水,真是晦气,快找人捞上来——”
这样一闹,姑太太与陆宇枫也走不成了,一群人急着赶到后院,穆念池已被人捞了上来,浑身*的,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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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念雪与陆芸湘踏入冬萍苑时,大太太费氏盘腿坐在炕上闭目捻珠,丫鬟小厮请郎中的请郎中,熬药的熬药,陆续忙开了。穆念池一身湿衣换了下来,躺在被子里昏沉沉神志不清。周姨娘哭倒在床边,老太太看着很是不喜,一拐杖撵了出去。
“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果真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东西,这样没用。要死也别死在家里,传出去叫外头怎么看?”
周姨娘只是哭嚎,拳头垂着自个胸窝,“我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女儿……”
几个婆子合力将周姨娘拖了出去,杜鹃搀着老太太劝慰,“您莫气,或许二姑娘不是自个投水,是不小心掉进池子里头也说不准。再说她一个晚辈,身边有人服侍着,不应由老太太来操心。”
老太太神色缓和了过来,对着穆念雪与陆芸湘道,“你们两个来了也正好照看一下你二姐姐,醒过来但凡劝她看开点,田家的不来娶也还有别人。”
穆念雪便答应,“老太太放心吧,二姐姐交给我必定没事的。”
老太太又对陆芸湘道,“芸丫头叫你娘晚几日回去,等府里头顺下来再走不迟。”
陆芸湘福了福身,答应了“是”。
老太太拄着拐杖刚要走,床榻上穆念池一头散发惊醒了过来,眼睛闭着、口里胡语道,“让我死——别拦着我——”
这边还没消停下来,三房的一个小厮又过来传话,“老太太,不好了,三老爷要打二少爷的板子,您快去劝劝。”
“什么”老太太也是惊住了,“这还了得,快叫他住手,打坏了我的孙儿叫他别进这个门。”
老太太让人抬进三房院子的时候,紅珊坐在院子里梳头发,衣裳还是晨起时的那一套,看见老太太也不行礼脸上颇有些懒散。
“怎么会有这起人坐在院子里,屋里出了大事她不通禀也还罢了,摆着姿态给谁看?”老太太气得脸色紫涨,指着紅珊大骂不止,“都是那个畜生给我找回来的,如今老婆不管教要打儿子,还不如先打死我!”
那紅珊气哼哼地站起身,对着老太太的背影道,“我进来时你们不把我当个人看,现在凭什么让我顾着这里的规矩?”
老太太越发气得不行,眼见着到了正屋,里面传来一阵阵的鞭打声,心里头更加凄惶,“何不把我打死了去。”
穆三老爷看见老太太进来才住了手,穆念青趴在凳子上双目瞠裂,动弹不得。老太太抱着穆念青的脑袋直哭,穆三老爷板着个腰身,怒火未熄,“成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今日非得教训了才长记性。都是老太太平日里惯坏了……”
“若不是你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不管腥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我的青儿能学坏吗?”老太太说不过穆三老爷,哭诉道。
“什么腥的臭的,当初可是老爷发了誓要娶我进门,这会子人在屋里就不认账了……”紅珊恰巧听到了老太太的话,按着她的个性定是不依。
穆三老爷很是懊悔,偏又多了个人来搅局,屋里的人吵的吵、骂的骂,没有一个人顾及到穆念青正疼痛难忍。好在穆二老爷风风火火赶过来了,一边叫人请医,一边安慰着母亲与弟弟,紅珊也被人拉走了。
正在人心不定的时刻,宫里的莫公公进了穆府,一手展开明黄卷绸,“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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