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双手用力抱着几近失控的媚儿,哀声道:“姐姐,姐姐,媚儿,你就是媚儿,听我说,你就是媚儿,当年你为了结束天宫和金陵世家那段延绵数十万年的恩怨,为了了结你和帝君,还有冥皇之间的那段情债,用家族的至宝利器-----金陵权剑自杀了,你的血染红了那个小庭院,当时,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为你死了,帝君疯疯癫癫地站在那里,表哥抱着你在痛哭,我......我当时吓懵了,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直到表哥把你抱着,跳入了那个大湖中,帝君才清醒过來,他也要跳入那个湖中,把你的真身抢回來......那时的情景,真是一团糟糕哪。”
媚儿静了下來,她瞪着青娥看了好久,忽道:“什么小庭院?在哪里?”
青娥指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缎画,道:“那个小庭院就藏在这幅画里面,你可有印记?”
媚儿一脸惘然,那份记忆已被帝君彻底洗去了,那幅画平日里她偶尔也会驻足观赏,但从沒想过画中另有乾坤。
她眸内倏尔亮起一点神采,大声道:“那我到底死了沒有?”
青娥不假思索地答道:“死了,当然是死了!就算表哥把你的真身抢走了,可你体内的真元已完全被圣剑击毁,灰飞烟灭是顷刻间的事,我想,你的真身是在回到幽冥之后才羽化的,这个我沒亲眼看到......可是你确实已经死了,那把剑,是我们家族的至宝利器,本來是用來对付帝君的,可你沒有履行家族的遗训,你那时对我说-----青娥,我不希望这段恩怨延续下去,我要永久终结它,你用你的血消融了那把剑......咳咳,如果当时能救回來的的话,他们两个就不会那么悲恸了。”
媚儿眸内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瞬间而灭,她用力推开青娥,伸手扯过被褥蒙头盖上。
青娥望着床上寂然不动的媚儿,想起这段时间脸色沉郁的帝君,烦恼地捏捏眉心,这两口子到底在闹哪一出呢?
她隔着被褥轻拍着媚儿的后背,幽幽一叹,道:“这一百年來,我常常做梦,梦见我们相处的短暂日子,媚儿,那时你已经很豁达,常常劝我不要执着一份无谓的仇恨,你的见识和度量高我百倍,可我当时......我当时还是想不通,听不进你的金玉良言,还常常出言讥讽你,姐姐,在你生前,我从沒喊过你一声姐姐,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想不到百年后,痴情的帝君竟然用尽一切法子,让你重生过來,可以让我弥补这个遗憾。”
青娥站起,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恭恭敬敬地向媚儿磕了三个响头,脸容肃穆地言道:“姐姐,青娥给你赔罪了。我真高兴,在这片苍茫的空间中,我还有一个血肉相连的姐姐。当日青娥鲁莽,言语尖酸,伤了姐姐的心,姐姐你就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了吧!青娥求你了。”
媚儿淡淡的声音自锦被内传了出來:“青娥,我不是你姐姐,你姐姐在百年前已经完满了,我只是一抹罪孽深重的游魂,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的世界,我该离去。”
青娥撑着地面,惘然不解道:“姐姐,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要去哪?”她伸手掀开被子,道:“你和帝君吵架了?”
媚儿闭上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声道:“青娥,我有什么资格待在这个宫阙里?真正的媚儿早已灰飞烟灭,她永远活在帝君心里,而我呢?我不过是一个影子.......帝君心里一直很纠结着当年,尽管我忘了,不知道那时我是否真的做下了令他蒙羞的事......可媚儿确实是辜负了他,是不是?”
青娥的心一跳一跳地硌得慌,她爬起來走到床边,凑近杯被子,颤声道:“帝君真的带你去了幽冥?你见过冥皇了?他还好吗?”
媚儿从锦被中探出头來,一脸疲累地摇着头:“幽冥?幽冥是什么地方?我从沒去过。”
青娥奇道:“那你怎么知道的?帝君一直藏着掖着的就是这回事啊!他还警告过我,如果泄露了当年的事,就会把我全家灭了。”
媚儿全身震了震,神情古怪地笑着:“是么?看來帝君心里真的很忌讳,当年媚儿带给他的定是毕生难当的耻辱。”
青娥抹去额上的冷汗,低声道:“媚儿,当年你和我表哥的事,我所知不多......可是百年前在那个虚无的小庭院里,我是亲耳听见你对帝君坦承,你的身心已经托付给了我表哥,请帝君原谅你。”
媚儿睁开眼,她眸内有着迷茫,但更多的的嫌弃,淡淡问道:“你表哥是谁?”
青娥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触手微凉,不像是发热说着胡话的样子。
“我表哥就是冥皇啊!他和帝君一样,是执掌一方空间的皇者,呃,长相能耐和帝君不遑多让,是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家伙,他对你的痴心不比帝君浅,为了你数度违拗天地盟约,进入天域寻你,媚儿,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当年你不要帝君,跟了我表哥,其实是蛮不错的选择。”
媚儿猛地尖叫一声:“住嘴!别提媚儿和那个什么冥皇的事!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青娥吓了一大跳,立刻醒悟过來,她马上抽了自己一巴掌,呐呐道:“看我说到哪儿去了......真是的。”
她回头看了看宫门,依稀可见上面印落着一抹淡淡的身影。
她只觉的手脚发抖,忙掩住媚儿的嘴,声音哆嗦:“帝君就站在外面,你轻声点,让他听到了冥皇这个字眼,他又会发疯的。”
媚儿淡淡笑着:“他要发疯,就尽情发去吧!与我何干?你们每一个人,都与我无干。”
青娥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反常态的媚儿,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是好。
媚儿推开青娥的手,掩脸啜泣:“青娥,我好恨我的过往,青娥,我不要做媚儿的影子,我不要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青娥,带我离开天宫,我想回到家里去。求你了,我只要一个小小的栖身之所,我会离你们远远的,绝不惊扰你一家的安宁。青娥,求求你带我离开天宫,求求你!”
青娥吓蒙了,三月前被天帝揪到天宫时,帝君只是告诉她媚儿受伤了,她是媚儿的妹子,照拂起來方便些,于是她就留在琴瑟宫里,悉心照料着晕迷中的媚儿。
帝君每天都会走进來,在媚儿的床边逗留片刻,他从无片言只语,把药喂哺给她后,便悄然无声地退出去。
青娥还以为,媚儿只是意外受了伤,可沒想到,她一醒來就是这样一副的光景,看來这两口子这次真是闹大了。
“帝君在外面,不如你俩好好谈谈,姐姐,这些天來,帝君每天都來喂你喝药,我看到出,他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只不过他那个心结太重了,一时半刻,放不下來,咳咳,失控时难免会说一些重话,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你们商量着解决,诺,我先出去透透气。”
媚儿一手拉住青娥,哑声道:“青娥,我想和你一起回去,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只需要一间小房子自生自灭,你不用为我费心的。”
青娥慌忙挣脱媚儿的手,快步走向宫门,大声喊道:“姐夫,姐姐醒來了,你要不要进來看一看?”
宫门马上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媚儿尖叫一声,一手拉过被子,又把头蒙上了。
青娥一脸尴尬笑着,垂眸看着脚下深红色的高高门槛,低声道:“姐夫,我已经三个月沒合过眼,如今姐姐醒來了,我得找个地方打个盹去,先行告退了。”
伫立在门槛外的帝君容色淡淡,摆了摆手,径直走了进去。
蜷缩在被褥中的媚儿全身不可抑制地发起抖來,过去她最希望能天天看到帝君了,她迷恋着他所有的一切,渴望着他温暖的怀抱和炽热的亲吻,可如今她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帝君了,她为自己的过往感到羞耻,当年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番深情厚谊,如今我何來颜脸与你相对这一生?
帝君,请不要为难我,请放我离去吧!
天帝挨着床弦坐了下來,媚儿已把自己整个缩进了被褥里面,就连发丝也沒半条露出來。
他的嘴角弯起一抹凄苦的弧度,那天他在盛怒之下拂袖而去,独自在西望山顶对月买醉,他也骇然这晚的失态,或许是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在作祟着,尽管他心底承认,当年的事自己沾着一大半的错,媚儿只是在机缘巧合下进入了那个诡异的化外空间中,被居心不良的冥皇诱骗。
这么多年來,他把从沒有停止过自责,也沒有停止过愤恨,那是他作为天域之皇的一份难当的羞辱,除了当事人和青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俯瞰天地的皇者,竟连爱妻也无法保存,被人强取巧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