玙玥默片刻,忽而手指窗外,道:“帝君,我怎能随你回去?你看我的家园至今仍是一片荒芜,而天宫却是风光旖旎,柳绿花红,你让我怎回去?”
她回头瞥了帝君一眼,帝君的脸色平静的无波无澜,玙玥眉心一拧,淡淡道:“换做是你,看着自己的故土荒芜颓败,心里也不好受吧!帝君还是回宫去吧,我要留在家里和青娥一道种树,如今我已认祖归宗,就该担当起这个责任,是不是?”
玙玥不沒有理会帝君的反应,默默走向木门,打开,望着眼前那片沉寂的荒芜,焦黄的土地上散落着零零落落的小树苗,大部分已是干枯断折,只有小部分顽强地生长着。
回來三个多月了,她多是随着青娥夫妇四处栽树,偶尔到侄儿侄女家中串门闲坐,小日子过得充实又单纯,虽然心中偶然会掠过帝君的身影,但总是告诫着自己,那不过是一场已成云烟的苦涩桃花梦。
可这恼人的桃花还是阴魂不散的缠上來了,她嗅着身后熟悉的温醇气息,心感踌躇,不知何去何从。
“玙玥,我逗留此处七天,在你屋子前面这一片黄沙地上载一片林木,可好?”
玙玥讶然回头,她带着淡然的微笑看着这个衣饰华贵,雍容挺拔的男子:“帝君,这等粗重活,不是你所擅长吧?”
帝君明朗的脸庞风轻云淡,他越过玙玥,往前方大踏步走去:“眼见功夫而已,你快带着锄头跟上來吧。
玙玥抿嘴而笑,叫道:“那你先换过一身粗布衣裳吧!穿成这个样子去掘坑种树,让青娥他们看到了,还不笑死!”
帝君回头望着她,嘴角微微翘上:“是,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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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和挚贲好奇地望着他们的姐夫---天域至尊脱下那袭霞光流转的紫袍,穿着粗布衣裳,拿着锄头在埋头掘地,同样布裙木簪的姐姐则抱着一颗小儿手臂粗大的树苗在旁边等着。
“好了,放进去。”
“这样?”
“嗯,扶着......好了。”
挚贲忍不住和自家的老婆子咬着耳朵:“看來能者真是无所不能,平日看姐夫清风明月似的不食人间烟火,以为只是一个超凡脱俗的神仙,想不到连种树植草这等粗活也无师自通,真是人不可貌相哪!”
青娥睥睨了满脸络腮胡子的丈夫一眼,又瞅了瞅不远处那双俊颜玉面的人儿,感叹一声:“真是同人不同命,我虽然沒有姐姐长得好看,可年轻时也算是一个美貌佳人吧!”
挚贲豹眼柔情横溢,望着已是一脸皱纹的妻子,道:“我的青娥当然是个美人儿,不然怎么给我生出六儿四儿一群俊俏儿女出來?”
青娥干笑一声,闷闷道:“我的意思是----姐姐的运气为何这么好呢?遇上的都是风度翩翩的伟岸男儿,而我却嫁给你这么一头猩猩。”
挚贲一脸委屈,低声叫道:“青娥,我俩做了百年夫妻,你竟然还在嫌弃我?我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形貌虽然硬朗了点,可待你温柔体贴,任劳任怨,那点不及姐夫?他现在还沒有长胡须,日后待他蓄起了须,怕且还沒我耐看呢!”
青娥忍着笑,拉着挚贲走远,低声埋怨道:“你这傻子,以姐夫这等的身份能耐,你以为他不晓得这些细微琐事?哼,此人既有撼天动地之能,为何不多施恩泽,点木成金,让这片土地尽早回复本來面貌呢?什么按照自然的规律行事,真是屁话哪!我看啊,他心里还是忌惮着我们。”
挚贲挠着头,不解问道:“忌惮我们什么呢?莫非生怕我们在姐姐面前说他的坏话?”
青娥嘘了一声,回头看了帝君一眼,那家伙又在埋头掘地去了,她不禁喟然一叹,道:“管他忌惮什么呢,挚贲,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去吧,人家夫妻的事,就别掺合了,他们都闹了一百多年了,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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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玙玥,你明早随我回宫吧!你看这片林木已经成活,不日必将成林,如果你心里惦记着,可以常常回來看望青娥,我宫里政务繁忙,不可能老是耗在这里,你随我回去可好!”
“......帝君,为何你不多留几天呢?这里还有很多地块荒芜着,短短七天,你种下的树就发芽抽枝了,真是神奇哪,要不你多种几天树才走吧!”
帝君的脸色一片无奈,叹气道:“对不起,玙玥,这七天的栽种已是拂逆了自然的规律,我不能够再种下去了,好啦,别再犟了,收拾收拾,明早我俩回宫去吧!”
玙玥犹豫着,沒有说话。
帝君也不再言语,只是埋头把树苗放到坑里,填土垒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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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你说我该怎么办好?是随帝君回天宫呢,还是固守在这片故土上,自由地老去好?”
青娥慢条斯理地抿着茶,帝君在这里种了七天树,愣是把媚儿木屋前的那片不毛之地变成了一片绿茸茸的丛林,每天夜里,还准时降下甘露,滋养着新种的幼苗,这批帝君亲手栽种的树苗全部成活,这效率比起自己一家辛劳几十年的成绩可要高上好几十倍。
想到这里,青娥不禁眉开眼笑,她拍了拍玙玥的手背,道:“姐姐,你该留在家里,姐夫为了哄你开心,势必要经常跑來种树,等他把我们这片土地变成一处浓密的莽林后,你才随他回去,这家伙令你吃了这么多苦,你千万别便宜他了。”
玙玥啼笑皆非,她瞅了瞅窗外,帝君正负着手站在屋檐下,这话若让他听到了,脸色肯定要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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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前帝君种完最后一棵树苗后,对她道:“好了,这片林木很快就会茂盛起來了,过的几年,便会衍生出不同种类的生灵,你不必忧心了,还是随我回宫去吧。”
玙玥看着身前那片延绵不到尽头的嫩绿,心感欣慰,听帝君言及明天便要回宫,心情未免有些惆怅,回來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这里艰苦的生活条件比起天宫的锦衣玉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自决意抛弃媚儿的身份后,她的心却变得自由快乐起來。
本來想着就此一了百了,让一生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流逝,可帝君却不愿意放手,放下了他高高在上的身份,來到这里,求她回去。
触及帝君情意殷殷的眼神,玙玥心里一软,这拒绝-----似乎找不到籍口。
在青娥一家眼中,自己这一次回來,不过是是夫妻怄气后的赌气行为,而这几天帝君待在这里种树,不过是丈夫哄老婆回家的讨好行为罢了。
他们一家子都在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场戏怎么演下去呢-----
玙玥踌躇着,一年前帝君那冷漠的声音偶尔还是把她从梦中惊醒:“你我以后不必再见了......”
虽然如今是他自己跑來再见自己了,可是......就这样随他回宫,是否真的如青娥所言,太便宜了他?
她只能胡乱找些理由來推搪着:“这么快就回宫?帝君你明天还是继续种树吧,你看----你种下的树苗全都存活了,而我们栽种下去的,只有一成能活呢!”
帝君轻轻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丫头,我已为你违拗了圣祖定下的不得干扰万物自由发展的戒律,为此地栽下万年不倒的林木,这福泽只能到此为止,多了反而会破坏这片土地自身的运行规律,对她的长远发展沒有什么好处。”
玙玥咽了咽口水,随意指了指远方,道:“要不你先回去,我多留些时日,可好?”
帝君只是摇头,他不想再费唇舌,拉起玙玥的手往木屋走去:“好了,今晚你去和青娥道个别,明早我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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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娥自然不会这样想,她正絮絮叨叨着鼓动玙玥留下來,玙玥好生无奈,只得在桌底下轻轻踢着青娥,瞟了瞟窗外,提点着她莫要再说了。
“青娥,帝君言道要带我去一趟幽冥。”
青娥连忙咽下口中的茶水,凑近玙玥,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姐夫终于想通了?上年我向他提议过,还以为他听听就算了,想不到当真了。”
玙玥撑着头,这几天她心里一直纠结着,到底是听帝君的话,去一趟好呢还是找藉口逃避这个尴尬的场合好。
青娥忽而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姐姐,现在你心里塞满的都是姐夫,想不起我那表哥的好來了,其实这也好,究竟已经过了百多年,沧海桑田人事变幻,表哥是一方时空的皇者,应也勘破了,你和姐夫去一趟,也好了结昔日的情债。”
玙玥不安地绞动着手指,压低声音道:“青娥,你知道我忘了,媚儿和冥皇过去是怎样的,我全然不知,到时如果见到冥皇,他把我认作媚儿,拉住我不放,场面岂非很难看?你也知道,帝君心内一直纠结着此事,到时他们两人为此又动起手來,岂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