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帝君抱着熟睡的玙玥悄悄掠入琴瑟宫。
一如往昔静谧悠远的宫阙,缭绕的霞光因主母的回归变得璀璨,帝君将玙玥轻轻放在那张雕龙画凤的紫玉床榻上,给她盖上被褥。
“你还是回來了,以后不许离开我半步。”
他柔柔的亲吻着她长长的睫毛,无论你是叫媚儿,还是玙玥,在我心中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你,是那个我在西方废墟上遇见的黄衣小姑娘,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我能心意如一,往日那些纠缠,已经不重要了,玙玥,只要解开你我心中的困惑,凤冠赐婚必是良缘这谚语还是灵验的。
上古规定,凤冠所赐,必是良缘,虽然这良缘,转了九曲十八弯,可依旧是你我的良缘。
天帝走到缎画前,推开小红窗,在玙玥离开这三个多月里,他每晚只能潜入那个宁静的虚无小院内,抱着媚儿的雕像发呆,如今玙玥回來了,他烦躁的心也安定下來了。
七天后动身前往幽冥,他要在这数天内将被紫光封锁百年的洞口重新打通,玙玥如今能量薄弱,如果不及早将密道内的特异气场消除,以她的羸弱体质,根本无法待在密道里面,更遑论进入那个诡异神秘的异域空间。
他在媚儿的雕像前停留了片刻,恒古不变的雕像始终是冷冷地回应着他的诸般柔情,那张绝代芳华的脸庞,因沒有了热情,显得有些僵硬。
天帝悠悠一叹,转身跳入波光粼粼的大湖,他形如鬼魅般掠过那条恒古不变的密道,來到尽头处那团纠结的紫光前,自那扇青铜门被冥皇一掌拍飞后,天帝每年都会來到这个出口前,用天权剑凝聚出紫光罡气,将出口固封,百年的时光,这层光网已是坚不可摧。
媚儿当年的遗愿就是两界相安无事,帝君和冥皇两人不要为她大打出手,这百年來,他一直遵循着她的心愿,而冥皇自百年前一别,再也沒有出现过,或许,他也在出口的另一边置下了结界,用作格挡两界的门户吧!
天帝取出天权剑,剑光霍霍,嗤的一声穿过波浪般翻滚的紫光,有一抹尖利的光刺,自剑尖向前方飞去,他眯缝着眼眸听着光海的破碎消融声,嘴角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番折腾肯定会惊动幽冥异域的君皇,他们已经有一百年沒见面了,不知七天后相见,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今天他的心态已转,百年前他满怀愤懑,向幽冥射出七枚战箭,这战箭乃是圣祖耗尽半生精血炼制,威力巨大,只要有一枚能射入幽冥的山河内,已足以令它地动山摇。
当年所为之事,百年后他心中仍是无悔,他一直认为,就算自己和媚儿在相处的过程中出现了诸多的不协调,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些在阴阳差错之下造成的隔膜终会散去,如果不是冥皇硬要插上一脚,这场情天恨事又焉会发生?就算那剑真的附有金铃儿的诅咒,如果沒有冥皇这一滩事,他会和媚儿一起面对这份远古流传下來的诅咒,说不定能找到化解的法子......
媚儿的仓促逝去,这是他最不可释怀的痛,这百年來,他对冥皇的恨意从未消减过,他生性平和,本非好斗之人,可这一次不同,媚儿的殉命,有大半是因结识冥皇而起,自己好好的一场天作良缘,最后竟然以鲜血作结,而在这个过程中,贵为天域至尊的自己,竟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在自己面前烟云流散。
时光流转百年,天地间沧海桑田,白云苍狗,这份彻骨的恨意也随着时光在他心内流转百年,直到玙玥决裂自残,全身浴血那一刻,他方始有了南柯一梦的恍然大悟。
当年的事,孰是孰非?
如今他坚信玙玥心中唯余一人的影像,那就是他自己,为了能重温当年未竟的鸳梦,他决意破釜沉舟,偕同玙玥前往幽冥。
一來是让玙玥能彻底断了那份潜伏的记忆,幽冥一行后,就算他日玙玥真的想了起來,心境亦已完全改变,不会再去困惑和追寻,只会把那段往事当成一场桃花旧梦,虽然心里会有点怅然,但绝不会再击起任何的波澜。
二來也是为了和冥皇彻底了结百年前那份恩怨,那战箭肯定是摧毁了幽冥部分的河山,虽然冥皇和自己在虚无庭院内的激斗也令天域部分的河山色变,但两相衡量之下,幽冥那边受到的摧残定是惨烈得多。
天帝不希望这仇隙会延绵道后世,天域内那场争斗刚刚落下帷幔,如果再來一场延绵百世的两界争斗,对天域,对幽冥,都不是一件好事。
唯有在他和冥皇有生之年里,将这段过节解开,重新定下天地互不相扰的盟约,这才能永保两界的平和,至于怎么开解......
帝君的眸光随着紫光格网上流转的光华來回闪动着,我和冥皇,百年后会不会再打一场?
他的眉心轻轻跳动着,抽出嵌在紫光中的天权剑,慢慢摩挲着冰冷锋利的剑刃,一百年了,原來你我还是有再见的一天,圣祖当年说战于幽冥,必败无疑,冥皇说你要寻晦气,就光明正大來幽冥与我一战,何必借先人余荫,毁我山河。
他的脸色开始发青,当年的事,当年的事......
***
玙玥睁开眼眸时,就看见帝君正在俯头细细看着自己。
她微觉羞涩,虽然这样的相对并非第一次,可每当触及帝君温柔的眼神,她的心依旧鹿撞般跳动起來。
“醒了?待会我和你上神庙去祭祀圣祖,你我已有一年多沒有一同祭祀圣祖了。”
玙玥恍若隔世,一年多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一身华服出现在神庙前的白玉平台上,守护两老正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见到帝君携着主母现身,皆是大喜过望,忙上前参拜。
玙玥颇觉异样,过往这三位老先生俱是形影不离的,如今为何只得守者和护者两人?
天帝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低声道:“玙玥,智者老先生已在三月前圆满羽化,老先生临去前的遗愿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归來。”
玙玥有瞬间的失神,她犹自记得当日站在烟霞云海旁,躬身相送自己归去的那个老态龙钟的老人的身影,想不到就在那一天,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先生已是羽化成尘。
她望着步履蹒跚的的守护两老,心内顿感戚戚焉,帝君七岁母丧,尔后不久老帝君也撒手追妻而去,唯有这三位遗老始终忠心耿耿守候在帝君身边,为年幼的帝君排难解忧。
“新一代的青铜斗士早已可以独当一面,天域各个区域平和自然发展,老先生也可以去的安心了。”
守护两老满脸欣慰地望着跪拜在圣坛前的帝君伉俪两人,他们相互侧眸微笑,帝君的这段姻缘历经磨难,几度浮沉,到今天,应该可以消停下來,安安静静地顺着历史的轨道前行了吧?
回到琴瑟宫,天帝给玙玥俯下两枚凝气丸后,便嘱咐她好好修炼:“传说中幽冥地域是一方险恶之土,气候阴寒,你如今气海空虚,恐怕受不了,故这七天要心无旁骛,专心修炼。”
玙玥听话地点点头,她有些担心:“七天太短了,帝君我怕连第一层的未必能突破,那......”
天帝宠溺一笑,他把玙玥抱到平日打坐的神木上,道:“你放心,你在故家那三月,虽然沒有修炼,可青娥每天都给你服用凝气丸,垒实气海,这几天只要将气流引导运行,贯通经脉,我估量着七天后你会突破第二层的玄关。此去幽冥,不过是数个时辰的事,有我在你身边,你何惧之有?”
玙玥捉住帝君的手臂,低声道:“那好,和羲,我随你去,可你要保证,一定把我完完整整带回來,否则,这天地间便不会再有玙玥此人了。”
帝君俯首在她樱唇上轻轻一啄,柔声道:“好,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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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玙玥入静后,天帝先去去临政殿处理了一些政务,待得暮色沉降,他方回转琴瑟宫。
玙玥依旧处于物我两忘的状态中,天帝凝神看着流转在她身上的气流,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看來这小丫头的进展颇为神速哪。
天帝在媚儿身前站了片刻,便向小红窗走去,他今晚要继续清理那层凝聚了百年之久的光网。
光幕前,天帝眸光阴鹫,他看到了跃动在紫光上一点青翠,那是冥皇的印记,看來那个异域皇者已获悉了他的意图。
淡雅的青光如蛛网般散开,缠绕在紫色的光网上,冥皇已是作出了回应,天帝长长吐了一口气,喃喃道:“很好,很好。”
他的长剑脱手飞出,钉在那点青翠上,将它慢慢消融殆尽,顺带也消融着那层光网,那个传说中的异域,和羲何其有幸,竟能超越前人,得以窥视你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