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娘摇头道:“玉儿,你现在的能耐修补光幕已是绰绰有余,哪还用得着天天修炼?我说啊,你应该抽点时间出來研究研究女红歌赋,音律弹唱,帝尊虽然是天地间的皇者,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男子,平日里不苟言笑,但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些宫廷之乐,你昨晚都看到了,帝尊一直在微笑着观赏宫女们的表演,如果你也精通此等技艺,平日里就可以自个给帝尊表演,那岂非好事儿一桩?”
苾玉心中一动,沉吟道:“这个......这个可以考虑考虑。”
东娘笑眯眯地指着架子上的各种乐器,道:“玉儿天资聪颖,只要下一番苦工,胜过凌云阁那群丫头是指日可待之事,到时你武能为帝尊安邦定国,文能愉悦他的身心,他不爱你又能爱谁?”
苾玉频频点头,马上站起走到架子前,细细浏览着那些乐器,道:“奶娘所言极是,自今天起,苾玉就内外俱修,把自身的能耐往上提高,哼,凌云阁那群井底之蛙,能成什么大事,待姑娘将她们一个个收拾的心服口服,让帝尊看看真正的苾玉是如何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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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十來二十年里,苾玉倒真的每日抽出五六个时辰來学习琴棋书画,她心高气傲,不屑于向凌云阁的宫女们讨教,只是到宫内的藏书阁里搜集一大堆的相关书籍,抱回燮云殿,自个埋头研究。
东娘向她提议,应该亲自到凌云阁向启鱼道个歉,要知道得罪了一个启鱼就等于等罪整个凌云阁,这些宫女外表看似柔弱,每天像只小黄莺般只晓得吱吱喳喳,可在内宫有着莫大的影响力,只有把这层关系搞好了,日后在帝尊面前才好说话,可苾玉总是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凌云阁的宫女自然懒得过來燮云殿,苾玉在兰馨殿上弹奏的那一曲琵琶,在她们眼中是平平无奇,不过感念她有能耐修复光幕,是帝尊倚仗之人,是以那晚宫女们的演出,独独是缺了琵琶这一项,把这风头留给了她。
她们自然知道苾玉正在刻苦学习音律,可这与凌云阁有何干系?可知帝尊在音律方面是大大的行家,虽然那天他整晚都是含笑倾听着,可真正能听进心里,看进眼里的,怕且是沒有。
帝尊的笛音,本來就是幽冥宫阙内独一无二的仙乐,只可惜,这数十年里,沒有人有福气听他吹奏过。
凌云阁的诸位姑娘,皆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沉默地看着苾玉每天的勤学苦练,既不出言提点,也不冷嘲热讽,大家就是这样面和心不和地凑合着生活在同一片宫闱之内。
四十年后,冥皇又举办了一次君臣同乐盛宴,这次各位宫女决意对苾玉不再谦让,首先出场演绎的乐器竟然就是当日苾玉在冥皇面前弹奏的琵琶,一曲下來,果真有绕梁三日的袅袅余韵散发在宫阙内外,只把苾玉当场噎的满脸通红。
接下來的每一种乐器演绎,凌云阁的姑娘都拿出了真实的本领,苾玉苦练了四十年之久的瑶琴,古筝,长萧短笛,竟然全无发挥的余地,冥皇一晚上的眸光笑脸自然是全给了西席,东席诸君完全沦为看客和拉拉队,苾玉心情郁闷,唯有早早喝个酩酊大醉,由东娘扶着离场。
苾玉在床上躺了几天,终于大彻大悟,她将堆成小山似的乐谱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东娘被她脸上阴鹫的神情吓着,拿着水盘的手抖了又抖,就是不敢把水泼出去把火给灭了。
“奶娘,我错了,我不该练这些劳什子乐器,整整四十年啊,我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沒有的东西上,还不如好好修炼,把姬芮山脉上那一把火彻底灭了,这样帝尊才会看重我。”
东娘一脸愧疚,不敢回话,可知这博学的建议是她提出來,她木木地在苾玉面前站了一会,拿起扫帚把一堆灰烬扫到园子里。
苾玉托着头在苦思冥想,这四十年里,姬芮山脉上的光幕开裂了六次,每一次自己都第一时间赶去修补,每隔半年还身入险境,滴血修复那条烈焰翻腾的裂缝,而帝尊每一次事后都只是派云启前來赏赐三瓶寒冰露,另加几句勉励的话语,从來沒有单独召见过自己。
我还是只能混杂在一大堆人中间,将你仰望......差不九十年呢,我无怨无悔的付出竟然还是感动不了你,你那双明察秋毫的慧眼明明看到我的一番痴心,为何还是这般的冷漠,苾玉的心,只觉得堵得好难受。
原本还以为,把自己修炼成一个内外俱秀的姑娘,就会令帝尊刮目相看,可如今看來,此路不通,琴棋书画,不是自己的所长,再苦练一百年,可能也比不上凌云阁那群吃饱了撑着沒事干的丫头!。
苾玉心情烦躁地叹了口气,莫非在帝尊眼里,我就只能当一个黑甲武士?可我不乐意。
正自心烦意乱之际,东娘怯怯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玉儿,那个云启姑娘又送寒冰露來了。”
苾玉微觉诧异,坐直了身子道:“寒冰露?五年前才修复了一次,沒这么快开裂吧?为何这么早就送过來了?”
她走到殿门,把云启迎了进來。
云启自主母殇后便不再在凌云阁居住,终日守候在冥殿内为主母的亡灵祈福,她和忧思一样,从來不参加君臣同乐盛宴,和苾玉自然沒有磕碰,两人平日里相见,还算融洽。
“云启姑娘,为何这么早就送寒冰露过來了?”
云启向苾玉行了一礼,将手中的银瓶递给苾玉,笑道:“这是帝尊特别吩咐的,他昨天跟我言道这三个月要外出,而神剑这四十年沒有得到他的精血维护,灵气已经减弱了不少,光幕恐怕会提前开裂,内里的火焰会趁机烧熔脆弱的光幕,故令我每隔一月送一瓶寒冰露给姑娘,姑娘将它服用了,每天调理气息六个时辰,将耐热的能力提升,以便应付随时开裂的光幕。”
苾玉接过银瓶,怅然道:“帝尊又到外云游去了?这几十年,他每年都到外面云游百日......”
云启笑道:“是。其实帝尊常到外云游是好事,咳咳,我们不该讨论帝尊的行事,苾玉姑娘,你可要记得服用寒冰露,下月我会再送一瓶过來。”
苾玉把玩着手中清凉的瓶子,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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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果然如冥皇所料,两月后提前开裂,灵气减弱的幕墙显得脆弱不堪,赤红的火焰欢快地在光幕上跳跃着,把留守在断崖上的下壑惊出了一身冷汗。
苾玉得到消息后,马上赶到断崖上,断崖上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一层人,看见她现身,下壑忙迎上前道:“苾玉姑娘,你來了,这次光幕的开裂情况有点糟糕,好像有部分已经坍塌了,你看,火头已经窜了上來,你可要当心啊!”
苾玉傲然一笑,道:“这光幕我已修复了不下十次,什么状况沒碰过,你们不必忧心。”
她抬脚正要向光幕扑去,却听到远处传來云启的叫声:“苾玉姑娘,请停步,先喝了寒冰露再去。”
气喘吁吁的云启捧着两瓶寒冰露飞奔而至,她把其中一瓶递给苾玉,道:“帝尊刻意吩咐过,这次开裂非同小同,你切不可大意,在修复前最好先喝一瓶寒冰露,将心脉护起來,才不至于被烈焰灼伤。”
苾玉眸光闪动,心内一暖,帝尊这般殷殷嘱咐,看來我在他心中并非无足轻重,不由地喜笑颜开,道:“这是帝尊吩咐的?苾玉谢过帝尊关怀。”
她掀开瓶塞,将冰凉彻骨的寒冰露一口喝了,道:“你们放心,苾玉必不辱使命。”
苾玉将银瓶随手一抛,身子已如离弦之间,飞向那层波光幻变的光幕。
下壑摸着满颌花白的戟须,对云启道:“云启姑娘一向深居简出,是哪阵风把你吹來了?”
云启扬了扬手中余下的那瓶寒冰露,道:“是帝尊特别吩咐的,我不过是遵旨而行罢了。”
下壑神情有点异样,他眯缝着眼望了在光幕上跳跃的苾玉一眼,道:“老朽有一事不明,不知姑娘可否为老朽解惑?”
云启忙向下壑行了一礼,道:“老先生此言真是折杀云启,云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哪來的本领为老先生解惑?”
下壑呵呵笑了几声,道:“听他们言道,云启姑娘是帝尊最信任的女官,既然如此,姑娘定有过人之处,就不必谦让了。”
云启眼圈一红,低声道:“云启不过是托了主母的福气罢了,沒什么过人之处。”
下壑似乎愣了愣,这些年,宫内诸人已经很少提起主母两字了。
他望了云启一眼,喟然道:“云启姑娘莫要伤感,已经过去九十年,帝尊如今的心情不也正在慢慢好转着?我说啊,平日里你也莫要在帝尊面前提起主母两字,免得徒增不必要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