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花灯,红的像是胭脂,一盏一盏如同天上的星海。
各色的样式,美丽精致的灯纸,有的是一朵莲花,有的是规矩的四角翘起的样式。
君攸宁和夏姝一行人走在路上,俊男美女很是引人注目。
有的卖花灯的小贩,看准了商机,忙在前堵住了他们的道路。
“公子,为夫人买一盏吧,我这儿的花灯样式最新,看看吧。”
君莉一见这些美丽的灯便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扫过了小贩的篮子,仔细的看看了看。
夏姝本以为,君莉会想要那些样子精致的荷花灯,或是别巧的镜灯,但没想到君莉左挑右选,却选了最朴素不起眼的琉璃灯。
“这灯,传说是佛祖结愿而成,那灯芯仿若舍利子,能佑人平安。”君莉道,“就拿这个,拿三盏。”
“好嘞,小姐拿好了。”小贩接了钱,递给了几人三盏琉璃灯,“前面就是千水河,在哪儿放的花灯能漂的更远,心愿都能实现。”
君攸宁几人一路闲逛便来到了千水河。
河流暗暗流动着,像是一条黑色的绸带,上面镶嵌着颗颗明珠。
那些花灯,都是都是一个小小的心愿,就这样放逐在了无尽的河水中,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河旁设有一个专门的小台子,上面放有笔墨纸砚,供人书写。
几人都取了一张纸,然后悄悄的写上了自己来年的心愿,然后放进了花灯之中。
见河岸旁的花灯都放满了,君攸宁拿了几人的花灯,脚尖轻点,衣衫飘扬的一瞬间,他已将花灯放入河中央。
“哥哥你们写了什么?”君莉神神秘秘的问道。
君攸宁只是轻轻拿手扣了一下君莉的额头,抿唇一笑。
“说出来岂不是就不灵验了。”
“可是真的好想说啊。”君莉撇撇嘴。
她写的是,希望他们三人能够一直生活在一起,一直一直。
她愿意把哥哥分给夏姐姐,因为,她也喜欢夏姐姐,
没有办法舍弃任何一个人,就让他们在一起好了。
君莉是这样想的。
她真的喜欢他们。
一个是长兄如父,一个是最亲密的姐姐。
两人在一起就好了。
君莉看着两人,终是忍不住问了口,她道:“姐姐,你能一直跟我和哥哥在一起吗?”
君攸宁听了这话,也不由看向夏姝,他嘴角的笑,有一点凝滞。
夏姝勾起一抹笑,她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她道:“我现在不就是的么?”
“我说的是一直一直,就是…就是”君莉也说不清了,“就是直到永远,那么远。”
永远,听到这个词,夏姝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但继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乍然变得很柔软,像是要将人溺进去似的。
夏姝拉起君莉的手,继而又拉起了君攸宁的手,君攸宁有点僵硬,但看到了夏姝的眼神,他心中却顿时安然了许多。
冰凉的指尖带着冬日的凉意,握住他的手,但她的眼神却温暖如春。
夏姝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然后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好像是纯澈的月光,或是潺潺流动的泉水。
“好。”
她的眼角竟缓缓流下了一行泪,她的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感情,不是伪装,她把自己最为柔软隐秘的一面完全的展露了出来,那是她最真诚的感情。
快穿这么久,她没有亲人,谁也不认识她,谁也不在意她。
或许,这么执着的追寻着重生,为的就是这点光明。
她也想要想常人一样的活着,真正的活着,她也希望,她孤寂寒苦的世界里,能有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如今,她终于找到了。
不是扮演者的感情,故事,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重生。
没人能说的清,永远有多久。如果说,永远的界限是直到死亡的那一天,那么,她愿意把她仅剩的“永远”,交给他们。
她会安然的闭上双眼。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死”,夏姝的双眼还是愈发模糊了。
不甘、留恋,太多的情绪一举涌了上来,
君攸宁见她哭的此态,不由上前,轻轻抱住夏姝。
将下颔抵在了她柔软的发丝间,轻轻的叹息,但心中却软的一塌糊涂,
怎么会有人,这般牵动他的心,让他狼狈至此,他却还,甘之如饴。
*
近日,大梁忙着迎接新帝,一切登基大礼都在有条不紊的筹办着,只等良辰之时,登上帝冕。
据说,新帝仁慈宽厚,好施乐民,一切都很圣明,就是有一点,新帝迟迟不肯充盈后宫,独宠梁姬一人,这惹得朝臣众议纷纭,但任凭朝臣如何劝说,新帝却始终不肯松口。
于是每隔几日,便还是会有朝臣拿此事来提案,好似善不罢休之势。
这不,今日,一位大臣又来提案了。
他道:“自太古以来,皇帝无不一帝多妃的,此才能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广积后福啊,望圣上尽早征纳采女,选为后妃,也好安定民心呐。”
燕思齐道:“如今百废待新,此事且暂放至一边,稍后再议。”
他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众臣见他此等姿态便知他已是不太耐烦的了,于是见好就收,不再多说。
燕思齐则是烦闷的退了朝。
每次提案都会被燕思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燕思齐也知,他不可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前朝之事,实则于后宫牵扯良多。
而如今朝廷之态未定,他需要借后宫,借联姻来笼络人心,稳定朝局。
只是,他却始终难以放下梁文莺。
他知道,他若这样做了,她会用很难过,很悲伤,卑微到尘埃里的眼神看着他。
而一想到那个眼神,他便觉得心中绞痛。
“陛下是去议事厅,还是…”
“去梁姬哪儿。“
“喳。”
小太监轻车熟路的将燕思齐带到了梁文莺去处,这位是圣上几乎没有一日不去梁姬哪儿的。
他在宫中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后宫只有一位主子的,心中也暗叹梁姬的受宠之深。
到了梁姬的宫殿,守门的宫女见到燕思齐也不觉的惊讶,她自若的走进去通报了一声。
又有其他的宫女,带着燕思齐进来。
梁文莺正在门口迎接着,一身碧绿色的宫装,头上斜插着一对攥花八宝流萤簪,衬的她清雅动人,却又不失体面。
燕思齐一见她,便连忙伸手让她免礼,两人携手,卷帘进了屋内。
外面是寒冷严冬,屋内却温暖似同春日。
暖炉烧的很热,用的是上好的瑾石炭,不会有什么灰尘,烧起来也不觉的烤人。
屋内传来一股不知是什么的熏香,似花香却比花香更清淡,似果香,却有一股清韵之味,这香一闻便是上好的香料。
梁文莺早已布好了菜等着了,宫女纷纷为之拿来净手漱口的金钹和瓢盆。
又拿来了锦缎擦拭,这才入座。
梁文莺细心的为燕思齐布菜,自己却顾不上吃一口。
“我自己来吧,你也吃吧。”
只有在梁文莺面前,他才会自称为“我”,可见是放下了一切帝王的尊严。
梁文莺见他固执的样子,这才听命动筷。
她一面细细的吃着,每个菜必不过三著,生怕坏了一点规矩,惹人非议。
燕思齐见她这般拘谨的模样,轻叹一口,道:“这段时间真是难为你了,此时没有外人,你也不用这般拘谨。”
梁文莺摇了摇头,道:“臣妾即为宫妃,就该担的起这个称谓,臣妾早该习惯的。”
燕思齐想来有理,也只好作罢。
“陛下这几日似有心事?因何整日愁眉。”梁文莺细细的观察着燕思齐,问道。
“还能有何事,那些大臣一个个都争吵着扩充后宫之事,也不知他们怎么说了这么多天,却还是不见停歇的。”燕思齐道。
“阔则后宫,广纳妃子,这是好事啊。”梁文莺慢慢说道,她低下了头颅,又吃了几口菜。
燕思齐一听这话,停在了筷子,他看着梁文莺,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他想过梁文莺得知他被逼纳妃后的无数反应,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
人人都想有一个贤德的妻子,他自然也不例外,从小便听人说道,女子应当贤德。
但是不知为何,听到梁文莺认同纳妃之时,他的心有一瞬间的刺痛,但很快就不见了,他甚至来不及想那是什么。
“你果真这样想?”燕思齐愣了片刻,才出声问道。
他也不懂自己心中那隐隐的不快是什么。
“臣妾才疏德浅,且身份卑贱,陛下应该另寻身份高贵的女子为陛下诞下龙嗣,也好继承大统。”
之后梁文莺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告诉他纳妃的重要性。
那些大臣也说过很多这样的话,但偏偏梁文莺说的这次,他却听了进去。
且听着听着,他也觉得有点道理。
纳妃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他也需要联亲来稳固自己的势力。
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但他可以只爱一个女人。
想来,梁文莺比他更早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莺儿真是个识大体的女子,燕思齐觉得越发的怜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