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裴老头的意图,裴芩大步走到墙底下,面无表情,冷冷睨视着裴老头。
裴老头看着她的神情,仿佛就是平静的水面,但却深不见底,一个不慎就会被吞噬冲垮,击碎。让他脊背寒。可方氏撞死在大门口,还留了血书,这血书上必然写了对他们家极为不利的事,他却不能不管!
“麻烦个人去请裴里正来!”裴芩声音平静道。
村里出了人命,那边裴里正已经急忙忙赶过来了。他自然是念了书,识字的,一看墙上血书的内容,脸色就变了。兼祧的事,村里村外的人骂了方氏十来年,当初却是这样的情况!?
裴老头大急,上来就强硬的把血书抢走,“胡说八道!”
朱氏也意识到方氏那血书写了啥,指着方氏的尸体叫骂,“是这个贱人自己愿意兼祧的!谁也没有拿刀逼着她!她自己下贱淫荡,想把罪名赖我们了!?”
裴里正看过了,裴芩就没有阻拦裴老头抢血书的事,把三丫和裴文东叫起来,搀扶方氏,背了她起来。
赶来的村人都一言不的看着,村里几乎都大字不识一个,但方氏留了血书撞死在老裴家大门口,留下四个孤苦伶仃的娃儿,就太可怜了。又看裴芩不哭不闹,面无表情的背了方氏的尸体,瘦小的身子弯着腰,心性淳朴的人看着就觉得心酸眼涩。
裴芩背着方氏站起来,看向裴里正,“里正大人!我娘的血书是留给您的,您要不要给大家念一念内容?”
裴里正有些张不开口,方氏娘几个是可怜,当年兼祧也有那样的内幕,可毕竟后来方氏也认命了。现在的老裴家……大房的裴文礼去了县学,翻过年就要参加科考了。最关键的,裴老二又回来了,看他们那情况,背后也是一家富贵人家。两边他都不好得罪,不能得罪!
这血书要给别人,一冲动喊出来了,也就是了。可留给他,这不是让他为难死吗!?
看他久久不说话,裴芩垂了眼,“知道里正大人为难。”跟四丫道,“回去把银子拿上,我们去官府!”方氏用死换她们姐弟几个以后不受欺辱谩骂流言的活着,她又怎能不帮她实现!
四丫抹了把眼泪,阴恨的看着裴老头朱氏几个,转身跑回小院去拿银子。
听她们要去官府,朱氏几个都急了起来,上来就拦着裴芩姐弟,把几人围起来。
“去!把我的砍刀也拿来!”裴芩没有看他们,跟三丫道。
朱氏叫嚷着的咒骂,“你们想干啥!?她这个下贱淫荡的贱**,自己自杀死了,你们还想报官赖上我们!?”
三丫被拦着出不去。但四丫却听到了她的话,揣着装银子的包袱,拿着家里的砍刀,恨恨的阴着眼出来。
裴芩淡淡的抬眼,看向裴老头,朱氏和裴厚理,裴宗理几个,“敢拦?”
轻吐一句,却让人觉得气振四方,心中生畏。
“想要跟我打官司,抢走血书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输了。”否则裴芩也不会在裴里正看过之后,任由裴老头抢走血书。
裴老头脸色骤然白,手也轻颤起来。
“或许你们可以造个假的,给官府送一笔银子贿赂,颠倒黑白。”裴芩说着瞥了眼裴里正,背着方氏的尸体,朝村外走。
裴宗理不知道方氏血书上写了啥,看着裴老头手里拿着血书,想说还给她们。
可是裴老头却不能还,还了之后,老裴家的名声就毁了!方氏死了,那些人肯定可怜她们,会信她的胡说八道,转而谩骂鄙夷他们老裴家!
这也是方氏想要达到的目的,不管她血书上说的有多少人信,她死后,都会变成真的!都会变成事实!世人再看裴芩姐弟几个,就再也不会用之前鄙夷不屑的眼神,不会再把她们看的低贱!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几个儿女做的了!
没人敢再阻拦裴芩,众人都让出路,注目的看着她背了方氏出村,看着三丫,四丫和不满五岁的裴文东跟在后面。
有人问裴里正,血书上到底写了啥!?
裴里正却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心智竟然如此成熟聪敏的裴芩,能不能斗得过老裴家。那王家和常家,她也只是卖了人家东西,不可能靠得上。老裴家还有如今大富大贵之后回来的裴宗理,他之前就有秀才的功名。
选择不吭声,若是老裴家兜不住这事,他就会背上骂名,良心上也会过不去。可选择帮方氏,那就和老裴家结仇结怨了,他们都是裴姓一族的人。裴芩姐弟几个以后肯定是会离开的,他们家还要在后山村过活,还要面对即将富强起来的老裴家。
裴老头再一次面对那么艰难的局面和抉择。他心虚,所以抢了方氏的血书,可抢完却更坐实了心虚的事实。要真闹到官府,三碗酒的事出来,不管方氏后来是不是认命了,都会有人说裴厚理强占弟媳妇。长孙的名声也毁了,前途也要毁了。就算砸了银子,能堵住官府的人,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看着裴芩背着方氏的尸体,姐弟几个越走越远,裴老头咬咬牙,“追上去!”说着快步跑着追上去。
村人看着顿时有些提气的,这老裴家的人准备干啥?方氏都死了,就剩下几个娃儿了,难不成还要打起来!?
裴芩走的慢,方氏就算瘦,也百十斤,她背的有些吃力。见裴老头几个追上来,看也没看,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看她面无表情,寒星般的凤眸却坚毅冰寒,裴老头拦住她。
裴芩站定,睨着他。
裴老头有看三丫和四丫,裴文东,三人都两眼红肿,眼带怒恨,尤其,眼里的阴恨快要冲出来了一般,他说不出话来,可却不能由她们真的去官府。
“爹!?”裴宗理震惊的睁大眼,看着裴老头竟然对裴芩跪了下去。
朱氏也跑过来,一把就拉裴老头起来。
裴厚理知道,他爹这一跪,不单为了整个老裴家,主要的是为了他,为了长孙的名声和前途。看着都要冰冷的方氏的尸体,他红着眼,抿紧了嘴,也过来跪下。
裴芩扭头往后看了眼,有些往这边走的村人已经看到了,裴芩直视着裴老头和裴厚理,“如你们所愿。”
裴老头却没有松气,等着裴芩提要求。
裴芩没有任何要求,只有一句话,“不过,这一跪,你们会输的更彻底,后果你们以后会慢慢的看到。”背着方氏绕过他们,继续朝镇上走。
裴老头愣愣的扭头看她,全身都颤抖起来。
真要闹到官府,裴芩虽然有办法胜出,但却不如‘忍辱负重’的结果好。方氏已死,她不能不为几个小萝卜的今后打算了。
骄傲肆意活的洒脱的独生女,一下多了几个孤儿弟妹,结结实实真真切切的压到肩膀上了。
大雪不期然落下,簌簌的雪花,很快落了满身,方氏身上,头上都满是白色的雪花。
裴芩把方氏背到镇上的棺材铺。
老板看她们几个下着大雪,直接背个死人来买棺材,吓了一跳,却也认出她们几个来。
裴芩开口,“老板!麻烦买口棺材和寿衣给我娘装殓。”
“……好!你们先等一会。”老板立马挑了个平价的棺材,拿了一套寿衣来。主动让她们用地方,“要不要再帮你们找个灵车?”看她们几个小娃儿,能背来方氏的尸,却没法弄走棺材。
“多谢老板!”裴芩朝老板拱手。
棺材铺老板叹息一声,让伙计出去帮忙找个拉棺材的灵车来。
孙铁柱和孙婆子还不知道裴家出事,一直等着她们娘几个来摆摊,看下雪了,想着应该不会来了,正准备把车子拉回家。
找了灵车来的伙计看到他们,就道,“你们还在这等呢!今天肯定不摆摊了!”
“下雪是没法摆了!”孙婆子回他一句,不过觉得有点奇怪,她们也料不到会下大,按理这个时辰该过来了。
“那方氏死了!她大闺女背她来棺材铺,刚买了棺材装殓。老板让帮她们找个灵车!”伙计说着摇摇头,让灵车赶快点。
孙婆子和孙铁柱惊的瞪大眼,脸色大变。不相信咋才一夜过去,方氏就死了!?
跟旁边摆摊的打声招呼,让看着车子,俩人就急匆匆的赶到棺材铺来。
裴芩已经给方氏换了寿衣,把人装进了棺材里。
“小裴!你娘…你娘她……”孙婆子慢步走过来。
“裴宗理没死,娶了富家小姐,生了两个儿子回来了。我娘不答应裴家的要求,留了血书,揭露兼祧的内幕,撞死在了裴家大门外。”裴芩声音平静的解释。
孙婆子和孙铁柱倒吸口气。
“咋就这么傻!人死了就啥也没有了!留你们几个孤苦伶仃的可咋办!?”孙婆子跺跺脚,低头擦眼泪。
裴芩没说话。
孙婆子想到她的话,又追问,“留了啥血书?啥兼祧的内幕!?”方氏死了,她们姐弟几个也肯定要被那裴家给赶出来了,几个兼祧生的娃儿,以后可咋活!?要是兼祧有内幕…那就好说了!
“被老裴家的人抢走了。”裴芩垂眸。
孙婆子又跺脚,说方氏太傻,哭着可怜她们姐弟几个,可怜裴芩都要说亲的人了,死了娘,还要带着几个弟妹,养活她们!
可方氏总要入殓安葬了。
孙铁柱回去找了邹兴,又请了几个人帮忙。
邹兴正跟家里的别着,要娶裴芩,乍然听到方氏死了,震惊又担心的冲过来。
看裴芩不哭不悲,面无表情的,冷静的可怕,他心里却更加抽痛,心疼她。
孙婆子也现不对劲儿,“小裴!你要是难受,你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没甚好哭的。”裴芩低声道。
“小裴……”孙婆子看着,哭的老泪纵横。
裴芩站起来,朝孙铁柱和邹兴拱手,“麻烦你们帮一把手,把我娘安葬了吧!”
“好!”孙铁柱红着眼应声,又问她,“你想葬在哪个地方?”
“山上。”裴芩说着,叫了三丫几个起来,带路回后山村的山上。
老板好心,给她们姐弟一人扯了一块孝布,绑在头上,撕了麻绳绑在腰上。
村人看她们姐弟捆麻带孝的拉着方氏的棺材回来,还跟着孙铁柱七八个壮汉,以为是要打架闹事。
灵车却一直拉到山脚下。
孙铁柱和邹兴几个人抬了棺材上山。
在裴芩指的一棵松树旁,挖了墓穴。
孙婆子问裴芩,“要不要告诉你姥爷家的人?”方老秀才就算不认闺女了,可要是兼祧是有内幕的,如今方氏也死了,就剩下小裴姐弟几个娃儿,方家总不能一点不管不问。
“不必。”裴芩不想去应付方家的人。捧了土扔在棺材上,封土。
三丫和裴文东大哭起来,四丫也哭了满脸的泪。几个人,头上都落了一身的白雪。
裴芩冷静的站起来,拿出钱给孙铁柱和邹兴几个。
几人都不要。
“抬丧不拿谢礼不好。”裴芩说完,几个人就接了。
“小裴!这后山村你们肯定也不待了!要不,你们就先上我家去吧!”孙婆子拉着她。
“已经麻烦你们很多了。”裴芩摇头。谢过了他们,让他们回去。
孙婆子实在不放心她们几个小娃儿,虽然裴芩看着沉稳,可她有时候也冲动,娘亲撞死在了裴家大门口,留的血书还被裴家的人抢走了,她难保不是冲动做出啥事来。
裴芩没那个心思,谢过孙婆子,领三丫四丫和裴文东回了村里。
孙婆子想打听一下,血书上写了啥内幕,可村人却不识字,他们也想知道,却不认识,而裴里正又不愿意告诉。
连问了十几个人都不认识,孙婆子知道怕也打听不出来了。
邹兴和孙铁柱想找裴宗理,他没有死却不早早回来,而是在外面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等到生了俩儿子这时候了才回来,一回来就逼死了裴芩的娘,还是不是人!?
“她是自杀的!是自己撞死的!她死了管我们啥事!?她死了还摆了我们一道,让我们落个恶名!兼祧是谁拿刀逼她了吗?是她自己下贱淫荡,生了一个又一个,她自己愿意的!”朱氏愤恨的怒骂。
“那你们把血书交出来,看看到底是啥样的内幕!是啥事实!”邹兴怒喝。
“你们急忙忙把血书抢走,就是做了恶事,心虚!连老天爷都下大雪了,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孙铁柱也骂道。
朱氏又急又气,铁青着脸,“你们算老几!?用得着你们在这出头!?”
马上出嘴的就是污言秽语了。
裴芩拦了他们,道过谢,让他们回去。
孙婆子也觉得他们强硬出头,会让裴家的人往裴芩头上泼脏水,跟着到了小院,劝裴芩姐弟搬到他们家去,“我们家够大,也有地方住!你们就搬走吧!这个地方,以后都不来了!”
“总要守过了七七。”他们家马上要生娃儿,是喜事,她们几个身戴重孝的人又怎么能去他们家住!?
孙婆子劝不住,只能无奈的和孙铁柱,邹兴回去了。
姐弟几个坐在屋里,静悄悄的,窄小的屋里清冷又空荡荡。
外面大雪簌簌的落下来,盖了满地,寂静,冰冷。
“昨晚的饭剩的还有,热了吃吧!”裴芩说完,起来去厨屋。
三丫两眼红肿的看着她,娘死了,她突然茫然恐慌,不知道以后该咋办,该咋活。
可冷静的长姐像一座山一样,没有像她们一样吓的哭死哭活,没有无助的大闹,慢慢驱赶着她们心里的恐慌。
四丫率先跟出来,烧火热饭。
饭菜热好,几个人都吃不下。
裴芩拿着热热的死面葱油饼子,终于,眼眶微湿。
三丫几个,哭着吃着,把剩饭吃完。
四丫麻利的收了碗筷去刷锅,拾掇好,阴着脸到屋里,看着裴芩,“是他们逼死了娘,害我们成了孤儿!这个仇一定要报!”
裴芩瞥着她,“你去报啊!才几岁,就满心仇恨,想着报仇!”
四丫呼吸一窒,“娘是被他们害死的!你是不是看你亲爹回来了,就想跟着他们了!?”
这话一出,三丫和裴文东脸色更白了,都紧张的看着裴芩。
“你要想去你就走!”裴芩沉声道。
“你真不想去跟着他们?”四丫又追问。她们是兼祧生下来的,只有长姐,她是二房的亲生闺女,她要是回了老裴家,就对不起死了的娘!而且她走了,她们三个咋办!?
看她问的直接,眼神却小心翼翼的,裴芩收回眼神,没有理她。
“长姐……”裴文东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大哭。他害怕!娘死了,长姐要是也不要她们了,她们是不是也会死!?
裴芩皱眉,拎了他站好,“今儿个怎么哭我都不管。过了今儿个,你们自己把以后的人生规划好,以后想做什么,立个目标,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谁不够格的,我会随时把你们丢出去!”她没那么好心,就算接手了她们几个,也不会去当爹当娘的!
裴文东不停的擦着眼泪,不敢再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三丫心里又害怕又不安,仔细一想她的话,就觉得找到了主心骨。长姐没有扔下她们!
裴芩最后目光落在四丫身上,“你,要是脾性扭不过来,你就出去自生自灭,或者去找你亲爹!我不养你!”
四丫全身紧绷,眼神直直的盯着她。
裴芩扭头,转身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飘飞的大雪。三人看着她,仿佛体内有什么觉醒了般。
雪越下越大,落了厚厚的一层。
裴芩搬了小桌和凳子出来,拿着笤帚绑在木棍上,把厨屋顶上的落雪推下去。又顺着厨屋的立柱和门板爬到屋顶上,清扫屋顶的积雪。
三丫看她爬到屋顶扫雪,也怕她们这么大的雪,把她们这两间屋子给压塌了,找到另一个磨损厉害的笤帚疙瘩,和捡的半截木锨出来,把掉在地上的雪装进竹筐和木盆里,往大门外面运。
看四丫站着没动,脸色难看的厉害,三丫叫她干活儿,小声道,“四丫!你以后要听长姐的话!”
四丫紧绷着小脸不说话,端起满满一木盆的雪端出去倒掉。
屋脊是在中间的,这一边的雪推到小院里,另一边的雪就只能推到老远里。
大堆的雪嘭的落在院子里,屋里的人出来,见裴芩正在扫屋顶的雪,往他们院子里推,裴文丽转身就去叫了朱氏来。
朱氏站在门口,看着大雪中,站在屋顶清理积雪的裴芩,仿佛看到她平静表情下吃人的滔天恨意,想到裴老头和裴厚理给她下跪,却反过来没有好结果的是他们家,朱氏就恼恨的牙根痒痒,可也不敢这会惹怒裴芩,让她狂怒了过来打人。
把屋顶的雪清理完,裴芩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三丫吓的惊呼一声,伸手就想接她。
裴芩是看屋子低,地上又有一堆雪接着,正好跳下来。
见她没事,三人才放了心。
姐弟四个忙了一下午,把院子里的雪都清理出去。
虽然还在下,但已经小了些,就算再下一层,也不会把屋顶压塌了。
晚上姐弟几个窝在小小的厨屋里,煮了小米粥。
收拾完,三丫和四丫抱着被褥到这边屋里来,姐弟四个挤在一张炕上,默默的流着眼泪。
次一天起来,除了裴芩,三人都哭的两眼红肿睁不开眼。
雪停了,地上屋顶又积了厚厚的一层。
三丫把煮了米粥,把杂面馍馍馏上,炒了一小盆白菜。
勉强吃完饭,又对着屋顶地上的积雪忙活开。
村里的人也都在清扫屋顶和院子里的积雪,看她们姐弟那么勤快,有人就忍不住摇头叹息,心里道一句可怜。
大雪过后天就晴了。
把院子里清理干净,看三丫拿着纸钱篮子,领了她们去山上方氏的坟地。
把坟上的雪扫了,三丫几个跪在坟前烧纸,小声的哭着。
裴芩站在一旁看着。
四丫看她不跪,扭头诘问她,“你为啥不跪!?”
“我把你们几个养大就够了!”裴芩看着她。
三丫和裴文东也有些不能理解,她要是太伤心了,哭不出来,她们可以理解,可是为啥今儿个来上坟烧纸,她不给娘跪!?
“烧完了就走吧!”裴芩率先转身,朝山下去。
午后,裴芩看了眼村外,留她们三个在家里,拿了一锭银子出门。
裴文东拉着她,含泪的看着她,“长姐!”生怕她就这么走了,不要她们了!
“我去一趟镇上,一会回来。”裴芩又解释一遍,踩着厚厚的雪,顺着记忆中的方位,摸到了镇上。
笔墨铺子没有开门,裴芩把门叫开的,买了《千字文》、《三字经》和《论语》、《孟子》,四支笔,两方劣质墨条,四本描红本,和厚厚的一沓坏掉的纸。老板看她戴着重孝,又多送了她一沓坏纸。
裴芩抱着东西回到村里。
正碰上裴里正,在村里看谁家屋子压塌了。见她抱着纸张书本和笔墨,顿时愣了愣。想到她坐在院子里,低着头在地上划拉着,裴文东背着小手,笔直的站在她面前背书背诗。
裴芩冲他点了下头,拿着东西回到小院。
见她果然又回来了,裴文东松了口气,连忙出来开门,迎她进来。
把东西放在炕上,裴芩把那些纸都整理了下,烂角的放一块,中间裂开烂掉的放一块,整理好,拿了剪刀坐在小桌边裁纸。
三丫要过来帮忙。
“站好!”裴芩沉声道。
三丫想到她昨儿个说的话,让她们想好人生规划,立个目标,收回手,站好。
四丫和裴文东也自动自站好。
“说说自己的人生规划,以后打算干啥!立个目标,就开始!”裴芩看了三人一眼,继续裁纸。
四丫抿着嘴,抬眼看三丫,让她先说。
“长姐!我……长姐干啥!我就给你打下手!一块挣钱,把日子过好,让那些人都看看,离了他们,咱照样能过上好日子!”三丫说着眼眶又红了。
“这是一定的,没必要说。说你的规划和目标!”裴芩的人生被裴家老妈规划了无数次,每次都以无奈告终。所以,最后裴芩还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成长了。所以她也不想为三丫她们规划好让她们按自己的思想去走以后的路。
三丫愣了,她的目标就是过上好日子,让那些逼死娘的人好看!
“你们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规划立目标!”裴芩裁好一沓纸,放到一旁,边角料也没扔,而是放在一旁的小竹筐里。
三丫茫然了,她不知道以后要成为啥样的人。
裴芩让她先想着,目光移到四丫身上。
“我想挣很多很多钱!”四丫紧抿着嘴。她要挣很多的银子,像那些员外一样有钱,给娘报仇,让裴家的人都过不下去!
“然后掉在钱眼里,做钱的奴隶!?”裴芩冷笑。转头看向裴文东,不再理她。
四丫小脸绿。
裴文东有些紧张的握紧拳头,“……我…我也想念书!”
裴芩点头,让他继续说。
见她并没有生气,反而眉目舒展的点头,裴文东胆子打起来,红着眼道,“我要念书考功名!我要当大官!”当了大官,那些人见了他都会给他磕头,裴家的人再也不敢欺负她们了!可他又怕长姐不让,毕竟念书都是要花很多很多银子的,考功名也要花很多银子。
裴芩知道他心里想的,但现在告诉他,念书考功名做官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苍生,他也不能理解。有这一个支撑着,反而能让他下决心念书。左右很多人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念书科考,实际上却是为了做官财!
但念书的人如过江之鲤,成龙的却没几个。裴芩心里想了下,就决定让他另辟蹊径,专攻算术一项。他要不是这个路子的,再找别人去教他。
至于三丫,裴芩给她列了几个选择项,让她自己选。
三丫犹豫了会,选择了针线,茶饭和算账。长姐不喜欢针线,以后她们几个人的针线,还有下厨做饭的,她要都承担起来。那她也要识字会算账,这样才能帮到长姐更多!
四丫还是想挣很多钱,可她却不知道干啥能挣很多钱,只知道,她现在要识字,要会算账。
裴芩没有使力掰她,她现在能想着挣很多钱,学识字算账,没有喊着要嫁个有钱人嫁个当官的,让男人回来帮她报仇,她倒还该松口气。
把捡来的一块扁石块拿过来,正好有一面有凹槽,虽然不很平整,裴芩拿了石块在里面打磨,直到磨的差不多平,这才停下手,添上点水,拿了墨条在里面磨墨。
裴文礼的屋虽然不让她们几个进,但也看过他洗砚台磨墨。
“一人一块木板,或者在桌子上蘸水练,啥时候能写了,就蘸墨拿描红本练。”裴芩说着,拿笔蘸了墨,拿了一张纸,字迹潦草的写了课程表。
见她写的字虽然歪扭,但字都是字的样子,三人都没有说啥,听话的拿着毛笔,蘸了水在木板或桌面上划。
裴芩把课程表贴在墙上,指着告诉她们一天内要学哪些东西。
听还有武功,三人都愣住了。
“长姐!我们…上哪学武功?”三丫问。
“我会教你们。”高深的她不动,但散打格斗那些都是她拿手的,练好了,平常防身没啥问题。
她不会武功,她会的是打架。可三人都不敢说,心底有种莫名的信任,仿佛她说的就是对的,她就是会武功的。
裴芩把纸都裁好,厚厚的两沓,放进箱子里,拿着《三字经》教她们,背的一句对照哪几个字,咋写的,有多少笔划,“年前最好把上篇学完!”
三人都没有异议,也不知道有些在学堂里念书的人,是学一年才把《三字经》学完的。
屋里传来姐弟几个念书的声音,裴里正微微蹙眉,看着裴家老远,叹息一声。这姐弟几个没有大吵大闹,很快葬了方氏,也没有沉浸在悲痛中,而是韬光养晦,念起书来。虽说裴文东年纪还小,要跟老裴家比,至少还得十年,但裴芩的这份魄力却不容小觑。真正有能耐的,是裴芩这个女娃儿!
老裴家逼死方氏这事,是失算了啊!
悲痛的姐弟几个,很快化作力量,转投进学习中去。
孙铁柱过来,送了一袋子白菜萝卜,蔓菁,一板豆腐和一兜鸡蛋,还有一大篮子的三和面馍馍。
“我娘也说要来,雪大,路上不好走,家里的快生了,就没让她过来。这些菜够你们吃些日子了,等过年了,我再给你们送些!”说完,孙铁柱又问她们还缺啥不。
裴芩也没有客气,把东西收下了,“家里还有一袋半的白面,半袋玉米面,一袋米刚吃了一点,够我们吃到明年了!这些菜也够了,家里还有不少白菜和萝卜。”
孙铁柱又问她们银子够花不,下大雪化雪了屋子漏水不,柴炭还够不,见都没啥问题,这才推着独轮车离开,“等年底结算了银子,我就给你们送来!”
因为下大雪,方氏死的消息,一直到十五太平镇逢集,才到处传开来。
方家得到消息,余氏和方婆子急匆匆就赶过来。
见小院整整齐齐,也冷冷清清,裴芩正教三丫她们练字,俩人都愣了。
“芩儿!你娘…她……”余氏上来抓着裴芩问。
“我娘几天前去世了,就葬在山上。”裴芩回道,目光落在两眼涌泪的方婆子身上。
方婆子今年也快五十了,头已经白了一大半,梳了个圆髻插了木簪子,穿着洗的有些白的靛青罩衫,满是皱纹苍老的脸庞,身子有些站不直。
余氏接着就追问方氏是咋死的,是不是裴宗理没死回来了,带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和俩儿子,裴家就把方氏逼死了!?
裴芩把方氏死的经过说了一遍,“我当时在镇上,不知道娘听了哪些话。天不亮她就悄悄出去,留了血书撞死在了裴家大门口。”
“血书呢?你娘写了啥啥东西!?”余氏抓着她连忙问。
“写了兼祧的内幕,被裴家抢走了。”裴芩淡声道。
方婆子突然声音尖锐的追问,“她兼祧是不是被逼的!?是裴家,裴家的人强行逼着她兼祧的是不是!?是不是!?”她的闺女识字又长得标志,老头子从小就喜欢她,教的知书达理。就算裴宗理死了,他再托梦想要个儿子,她也不会抛下礼义廉耻,自甘下贱的和大伯去兼祧,给他裴宗理生儿子留后!这么多年,她一直悔恨,一直想不通,偏生老头子气的不认她,她一句话都不说!
裴芩看着她激动激愤的样子,没有说话。
“是裴家逼她的!是裴家害了她!是裴家害了她!”方婆子嘶声哭喊。
“娘!”余氏扶着她,怒恨的咬着牙,“我们去找他们!那一家子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畜生!”
俩人哭着,就朝裴家大门去。
裴芩没拦着,默默的跟在后面。
四丫锁了门,和三丫,裴文东也跟着出来。要看这对她们不管不问的姥姥咋闹老裴家。
村里的人见方家来人了,也都三三五五的出来,拥过来围观。
方婆子和余氏叫骂着,余氏叫骂裴宗理,方婆子喊着裴老头和朱氏的名字哭骂,打着门。
一家人站在院子里,却没人去开门。因为他们被方氏摆了一道,又被裴芩摆了一道,越闹对他们就越不利。
“天打雷劈的畜生!你们逼死了我闺女,你们还缩在屋里不出来!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你们害死了我闺女!你们有种出来!”方婆子打着门,叫骂着。
余氏也叫喊着骂着。
朱氏忍不住,站在院子里和她们对骂。骂方氏自己淫荡下贱,没拿刀逼着她,她自己愿意兼祧的,死也是自己自杀的,还葬了他们大门口的地界。
方婆子恼恨的骂着,让他们把闺女的血书还来,“…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到底是我闺女不好,还是你们裴家逼她,害她的!你们害了我闺女,还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扣在我们家头上,现在又逼死了她,你们还有脸反咬一口!你们猪狗不如!畜生不如!你们裴家早晚要遭报应!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不开门不对,可开门跟她们对骂更失势。裴老头不让朱氏再吭声。
外面方婆子和余氏又哭又骂了半天,也没力气了,里面的人缩头乌龟不吭声,俩人也终于骂不下去了。
“要去坟地看看吗?”裴芩问。
俩人当然要去。
裴芩让三丫回家拿了纸钱篮子,领着她们去了山上坟地。
方婆子问为啥不在家里停灵,就算上面还有长辈在,方氏也要停灵至少七天的。
裴芩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在家里停灵七天,也不会有啥人来吊唁,反而把三丫几个的时间拖的很长,就早早把方氏入土为安了。
看到坟头还有烧的纸灰印子,方婆子和余氏俩人爬在坟头又是一通痛哭。
余氏看到她们买的还有纸笔,也是识字了,就拉着裴芩问,“你娘的血书到底写了啥内幕!?”
“写给裴里正的,有些字不全。七七,三碗酒啥的。”裴芩低声道。
一听是给裴里正的,得知裴里正看过血书,婆媳俩又回到村里找裴里正。
裴里正想说自己没看全,就被裴老头抢走了,可村里的人都见他看了,只好让她们去找裴老头要血书。方氏虽然撞死,但没有逼供和威胁的,是属于自杀,他也无法主持啥公道。
方婆子看着裴芩姐弟几个,老泪纵横,回家去找方老秀才和俩儿子,连二闺女和二女婿也都叫来,说方氏兼祧是被裴家的人给害了,要为方氏正名,要找裴家讨回公道!
方老秀才一听大闺女兼祧是因为三碗酒被迫害的,两眼也红了,拍着腿骂方氏,“又不是哑巴,长个嘴就不会说吗!?这么多年,娃儿一个接一个生,谁会知道她兼祧是被害的!?蠢货!蠢货!死了也是白瞎!”
方立和方辅看着他,等着他说话。给大姐出头,也不能出到哪去。看娘这样子,还有爹的态度,估计是想把裴芩姐弟几个接到家里来。那样,家里就一下多了四个娃儿要养活了!
不过她们姐弟有个饸烙面的面摊,裴芩还教给人做啥手拉车手推车,都攀上了世家大族的王家,还有常员外家。还在镇上教常家的小少爷那啥滑板的,当场就赏了十两银子。真养活她们姐弟四个,也不费他们多少事!
方立倒一点不反对,还很支持。她们姐弟都是小娃儿,又不懂啥事,手里那么多好处,要是被裴家的抢走,或者被外人骗了,那也就被外人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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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个文文——景飒——腹黑王爷的娇蛮奴妃
她是现代医科大学高材生,海边度假时突然被大浪拍到了古代,身穿比基尼从天而降,掉进了魏国荣王爷的浴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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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战乱,他身负重伤,整日都是病怏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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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天长,他渐渐现了端倪。那一夜,他狠狠的撕碎了她的一切伪装,包括她的女扮男装。
谁说他虚弱?明明是个腹黑装病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