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晚,段景毅都在批阅折子。
段景毅看的认真,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他的似的。云歌静静地坐在席子上,远远地看着他。
他认真伏案的模样,与段景瑞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处,每次遇到困难的地方,都会微微地皱上一皱,粗黑的眉毛下,是光晕落下的暗影,漆黑的眸子深邃了许多。
端国虽为一方小国,十几座城池而已,但连年的战火,让这小小的封国苦不堪言。如何能恢复生产,如何能让百姓们安家落户,不生逃匿之心,如何能让端国上下富足安泰,都是个不小的学问。
端国境外是一片饿殍,湘国百姓尸横遍野,端国境内却是一片祥和,宛若京都。段景毅用实力证明,他是位明主。
也只有在他专注于案牍之上时,云歌才敢这般细细瞧他。
还是云祺的时候,他与段景毅交情不深,故而如朝中众人一样,忽略了他的治国之才,每每从父兄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夸赞他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对兄弟谨慎谦卑,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这样低调行事之人,却在凤昭帝晚年时,变得不再低调了。
他回京后,在潜移默化中,结交了京中数位权贵,凤昭帝卧于病榻,曾指着他大喊‘不孝’。
他不在乎。
权柄握于手中,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完全将他掌握手中。
现在想想,彼时段景毅权力熏天,要不是父亲,在关键时刻听从了她的建议,支持了段景瑞,他不会错失皇位……云歌紧咬嘴唇……说起来,段景毅是输在了她的手上的。
他不像段景瑞,以亲事谋政权,即便她还未出生时曾与他有过婚约,即便云家兵权是所有有意皇位之人眼中的肥肉,即便,他有无数次机会用那道圣旨娶她为妻,段景毅也从未用这件事来束缚云家。
而她,对此毫无感念。
她一心爱着段景瑞,为了段景瑞放弃了一切,到头来,却落得死无全尸,满门抄斩的可笑结局。
云歌笔直地坐在那里,纹丝未动,心底里却已是波涛汹涌。上一世的悲剧,是她一手造成,这一世,她定要竭尽全力,挽回万一。
“你算是能坚持的,美儿伺候案牍,不到两个时辰就打瞌睡了,叫都叫不起来。”
段景毅无意间抬眼看她,发现她还是那副精神百倍的模样,不由得笑道。
云歌轻声说:“服侍大王,是奴婢的职责。”
段景毅放下笔:“既是职责,为何深夜了,还不提醒本王歇息。”
“大王案上的折子颇多,今日不做完,定要留到明日。明日做不完,还要攒到后日。如此堆积成山,那岂不是更劳累了。奴婢见您精神尚佳,推测定是白日里已补足了睡眠,故而没有提心大王。”
段景毅抻了个懒腰,扭动一下酸痛的脖子。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该抓紧时间看完了。这些天陪那御医周旋,积攒了许多留看,今日得空仔细阅读,还真发现了不少麻烦事儿。”
云歌看了看放在茶室的茶壶,说:“朝中之事,奴婢不懂,但奴婢可为大王解解乏。”
说着站起身,走到茶室那边,研起茶粉来。
段景毅的目光始终落在云歌的身上,她动作娴熟,搅动茶水外柔内刚,腕上力道极足。不一会儿,空气之间,便透着清幽的茶香,闻起来很有雅致。
“你这做茶的手艺,非一年半载不能成行。”
“奴婢幸得奉茶嬷嬷的真传,在奴所里日日苦练茶道,这才敢在大王面前班门弄斧。”
“本王听说,你曾是栖凰殿的茶奴?”
云歌的动作微顿,顺势放下茶筅。
“奴婢……是曾伺候过王后娘娘。”
段景毅忽然提到她在栖凰殿的过去,让云歌警觉了起来,王后派她到枫天阁所为何事,为何现在她又对美姬忠心不二,她都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段景毅并没有继续深入下去:“难怪。王后最喜茶道,她宫中出来的,肯定不差。”
云歌抬眸,段景毅又继续看折子了。
她总觉得,段景毅话中有话,并没有真的把心底里的疑问问出来。不过仔细细想,战肖是段景毅的心腹,段景毅敢把她留在身边,还将他谋划之事尽数告知,定是将她的过往尽数查探清楚了的。
想必,她与王后的过节,他也是知道的。
晨光从地平线升起,殿内渐渐变得明亮,段景毅终于完成所有的工作。走到她的面前,他张开手臂:“宽衣。”
云歌眼皮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为他脱去了长衫。
她实在是太困倦了,机械而麻木地做着一切,并没有注意到,段景毅正看着他,唇角逐渐上扬。
“本王之前不曾细看,你生得真美。”
云歌僵了一下,对上他暧昧的目光,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腰带还在她的手上,没了腰带的束缚,露出了里面纯棉的内衫。
“大王……”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还没等她把镶嵌着碧玉的腰带挂起来,段景毅就这样把她腾空抱起!
“啊——大王!”
云歌惊呼了,段景毅则笑出了声。
将她丢在床上,自己也欺身上去,掀开被子,把他们两个都塞了进去。
云歌被严严实实地罩在里面,段景毅抱住她,云歌本能地挣扎。可她的两只小胳膊,被段景毅一只手就抓得牢牢的,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别乱动。”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却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本王困极了,让本王睡会儿……”
才刚说完,细微的鼾声就从耳边传来了。
云歌一动不敢动,就这样仰面躺着,她的双手还被他拽着,‘捆绑’在胸前,她悄悄地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段景毅的手腕。
“大王?”
她语气轻柔:“睡着了?”
段景毅真的睡死了,没有半分反应。
云歌更加不能动了,方才的困意已然全无,瞪大了眼睛,盯着床顶的夜明珠。
夜明珠浑圆通透,镶嵌在金质的顶盒里。
那……是月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