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风生母的身份,本是宫中秘事。皇后若真的为两个孩子好,就不会将这件事,随口说给他们听。
可她还是说了。
并且要段景风知道,他在宫外还有一个疼爱他的舅父。按着段景风的性子,他必定会出宫寻找舅父,问清楚生母的真正情况。
只有皇后说的话,才能让这位舅父深信不疑。毕竟,皇后是一国之母,又负责陪她妹妹待产,妹妹临终前的十月时间,与她朝夕相处,皇后,是最能了解到他妹妹之事的人了。
可是,告知他舅父这子虚乌有的事,是为何呢。
当时端箬毓初入宫中,与凤昭帝关系不佳。朝中内外,都对这段传世姻缘赞不绝口,有这舆论的支持,端箬毓便得到了一记护身符。
她不论怎样,都不会傻到去动一个有孕的宫女。
那样,不仅不会对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有所利处,还会让大齐与大楚的友好关系破裂。
皇后膝下无子,对待后宫一向宽厚有加。可倘若,这份仁慈,本身就是假的呢
各中种种,细思极恐。
“大王,现在我们最需要担心的是,行刺的黑衣人已死,该如何向圣上交代此次刺杀详情。”
云歌深吸一口气,理智地说道。
按着正常的流程,他们将管事的签字画押的文件,连同管事的一同上交即可。
可这样一来,就彻底与段景风结下仇恨了。
在段景风的眼中,段景毅的母亲杀死了他的母亲,段景毅,又杀死了他的舅父。哪怕他的舅父行刺在先,他也断不会再向段景毅谦让半步。
瑜连二人,便可用这件事再做文章。
即便证据确凿,凤昭帝也还会心存疑虑,是否是段景毅为报朱夲之仇,故意回京与兄弟对峙。
以凤昭帝对段景毅的厌恶,定不会站在段景毅这边,而会勒令他尽早回端国,避免事端。
段景毅将人和证据上交,便正中了背后之人的下怀,断送了自己的回京之路。实则,百害无利。
打明牌,是最不适当的选择。
云歌透彻的分析,让段景毅理清了思绪。
“不交代,就不能提及行刺,不提及行刺就不能秘密进京,便还要继续承担凶险呵呵,这是真打算在京都外逼死我了”
段景毅的胸口一阵闷窒。
所有最信赖的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将自己置于险地。
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对付任何一方。
“大王莫焦心,秘密进京,是明智之举。大王只管毫无顾忌,住在云家,有云家做庇护,他们便会以为,大王如此冒险,定是已有了对策。五殿下收不到回信,便会十分焦急,四殿下六殿下到时会撇得干净,独留他一人。他现下重罚缠身,不敢轻举妄动,不会主动请战与大王对峙。其中时间,足够大王转圜。队伍进京,不出意外,不过七日的行程,加速快行,还可更早。大王到时,便可无忧了。”
在揣度人心方面,云歌很是在行。
这点,段景毅还是很相信的。
不过,有项元朝在队伍中,难免不会出差错
“阿紫,你继续随行马车,混淆视听,定要让人以为,本王就在车中,只是急火攻心,气郁发热,不能吹风。”
阿紫立刻跪身接令:“是,奴婢遵命。”
段景毅还不忘嘱咐:“战将军会护你周全,发生险情,你要及时躲在战将军身边。记着,遇到危险,保命要紧,万不可与敌人硬拼。”
阿紫是自小跟在段景毅身边的,只可惜,不会功夫,他还是很不放心她的。
被段景毅关心,阿紫很开心:“奴婢不会鲁莽,定以保命为先。”
有项元朝在,是打明阵,也是在打暗牌。
能否侥幸过关,全看对方下一步的打算,以及自己能否见招拆招。
还好,云杉云泗及时赶来,助了他一臂之力。
有云家在,至少,他在京都的这七日,是相对安全的。
阿紫伺候着段景毅沐浴更衣,热水和沐浴香草,驱散了一天的疲惫,段景毅伸开双臂,任由阿紫为他穿上寝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外面,没事找事做的云歌。
她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擦花瓶的。
据他观察,那个红玉瓶,已经被她擦了三遍了,在烛光的映照下,闪亮发光。
系上寝衣的带子,阿紫着人带走浴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乖觉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点点声音,就让云歌的身形一颤。
“呵”
段景毅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今日在审问的时候,云泗进来时说,见她在地牢外,看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要说
他当然知道,她有什么急事,也知道,她急匆匆地跑过来找他,所为何事。
慢慢地走过去,直到云歌的身后站定。
他轻咳了一声,云歌吓得浑身一抖,怯怯地转过身来。
“今早,不是有话要对本王说吗,现下无人,你可以说了。”
云歌一脸窘态。
当时的她,是带着怒气的,气呼呼地去找段景毅质问,昨晚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脑筋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太过幼稚,且毫无道理,便打算继续这样配合下去了。
现在,段景毅忽然问她,云歌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问他怎么在她的脖颈上弄下那些印记的
还是问他,怎么在床上留下印记的。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段景毅知道,她是个女孩子,遇到这种问题,会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便不再调侃她了。
伸出手,凑到云歌的眼睛下:“你看。”
云歌眨着眼睛看去,发现段景毅的手指上,多了一道血痕,从形状上看,是利刃划过所致。因为浸泡过洗澡水,边缘泛白,外翻着,露出里面的血肉。
“阿紫虽是我信任之人,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她心思尚不成熟,不连带着她一同欺瞒进去,她不免会露出破绽。你既是我的宠奴,就必须有这样的步骤。”
他没有称本王,而是我。
云歌低着头,觉得这样的交谈方式,很让人感到亲切。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