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看着何恒,把一肚子骂人的话压住,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当年皇后娘娘不幸中毒,若是救不回来死的可就是大半个太医院的人,你是我的徒弟,肯定也难以幸免。”
“是啊,还好师父妙手回春,当年医术能跟师父一比的也就那周太医了,可惜终究败给了师父。也算他识相,自知水平不够早早离开了,否则这太医院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啊。”
杜仁眼眸微微一亮,面上依旧保持着闲谈的样子,听到了自己想提又不能主动提及的人,杜仁对这个徒弟还是有几分喜爱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周鹤在太医院时,我与他时常一起切磋研究,他的医术不在我之下,当年能解皇后的毒实乃为师侥幸罢了,为师当初其实还挽留过他,可惜啊......”
“师父心胸开阔,偏偏他是个小人,自觉蒙羞负气离开,师父又何必替他感到可惜,我看他现在也是活该过的狼狈。”
“哦?周鹤现在过得不好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师父您贵为皇后娘娘的御医,整日里忙碌哪有闲工夫听我们聊八卦啊,那自然是没听说过了。那周鹤离开太医院后就去了济世堂当坐堂大夫,沽名钓誉只肯为穷人治病看方,潦倒了许多年,最近怕是日子实在难捱,开始游走于一些王府官绅之家,诊金也是高的吓人,也就那些没见识的开始捧他。”
杜仁听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便没了和何恒闲谈的想法,用找医书的借口把人利索的打发了。
深秋的夜黑的越来越早,周鹤今夜不用在济世堂守夜,趁着最后一丝亮光回到了家里。
说是家其实并没有烟火气,每日济世堂都供一顿饭一顿点心,周鹤忙起来没空吃就会把点心带回家,盛夏时节食物放不长,周鹤就会在家周边的摊子随便吃些什么糊弄过去。
杜仁坐在马车里看着那处围墙斑驳的小屋,内心里感慨万千。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周鹤一直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过得如此潦倒正好方便了自己。
“周大夫回来啦?吃了吗?我这儿有两个烤红薯,你拿去吃吧。”
“周大夫,我这儿多了俩煮鸡蛋,你拿着。”
“呀,周大夫回来啦?周大夫这个是我自己腌的萝卜条,又香又辣很下饭的,你拿着。”
周鹤一路走过来,双手都要拿不下了,这些人都是平日里自己无偿医治过的平头百姓,分文不收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但受恩的人过意不去,所以周鹤大大方方的收下了所有的食物,反正天越来越凉了,放着不怕坏。
艰难的打开了门锁,抱着满怀的食物关不上门,索性家里空空如也没什么能让贼惦记的,周鹤抬起一脚勾了一下门就往里走去。
杜仁下了马车看着那虚掩的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从马车里拿出了如意楼的酱牛肉和两坛子丹桂酒。
杜仁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意借着回家探望妻儿老小,问老妻要了三百两去如意楼奢侈了一把。
杜仁都不愿意回想自己的妻子听说要三百两时的神情,最终还是架不住杜仁口中事儿办不好全家掉脑袋的恐吓,拿出了攒着的棺材本。
周鹤端着辣萝卜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廉价的烧刀子,刚捏了根辣萝卜条凑到嘴边,突然鼻子耸了耸,看了看眼前的辣萝卜条迷惑了。
“我这是饿昏头了?怎么萝卜条闻出肉味来了?!真是......咦?咋还有桂花香呢?”
“哈哈哈,周兄的鼻子一如当年啊。”
周鹤看向屋外,虚掩的院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左手一个油纸包,右手两坛子酒,就这么站在了自己的屋外。
“你是......谁啊?”
杜仁噎了一下,这些年自己吃的好穿的好,比起周鹤来说面相显嫩的多,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自己,这人记性可真差。
周鹤上下扫视了一遍后,注意力就全被杜仁手上的酒和肉吸引走了,当年同在太医院都没有用心去记的人,这么多年不见,更是没印象了。
人虽然没印象,但是有酒肉的加持,足以换回周鹤一丝丝好印象。
“老兄是来看病的?没钱不要紧,来来来,快进来,我给你把把脉。不管你是想老来得子还是想重振雄风,在下都是擅长的。”
周鹤一把接过酱牛肉和丹桂酒,也不管面部扭曲的杜仁,就往屋里去了。
裁剪得体的红色绒布一揭开,丹桂酒的香气顿时充斥了周鹤简陋单调的屋子,给这小破院平添了几分清风自胜的风雅情调。
“周兄就住这儿?啧,这到冬日怎么受的了?”
周鹤已经左手牛肉右手酒的开始享用了,虽然眼前这个人的话语里有那么点让自己不舒服的意味,但看在这美酒佳肴的份上,周鹤忍了。
“无妨无妨,习惯了就好了,说说吧,是看病啊还是看方啊?”
杜仁嫌弃的甩袖掸了掸长凳上的灰尘,这长凳看着已经被虫蛀的摇摇欲坠了,真怕自己一坐上去就摔了屁股墩。
“在下今日来不是看病也不是看方,是想请周兄去给一个人看一看。”
“哦,给谁看病啊?诊金多少啊?”
“这人身份尊贵,恕在下不宜泄露,至于诊金,只要周兄看好了病,要多少有多少。”
杜仁看着周鹤埋头大快朵颐的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自己印象里的周大夫不像是这么粗糙的一个人啊,果然苦日子过久了,言行举止都透出了匪气。
“你这话说的,我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治不好的病多了去了,按你这话的意思万一治不好就不给钱?那我不去。”
杜仁默默翻了个白眼,治不好没钱?呵,岂止是没钱,还会没命呢!
“周兄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这酱牛肉和丹桂酒你已经吃了,这两样东西可花了我三百两银子呢,你的诊金三百两也该够了吧。”
周鹤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牛肉,等喉咙里的不适过去后,才瞪着眼看着正襟危坐的杜仁。
“三百两?!你莫欺我不懂行,这李记酱牛肉的价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这可不是李记酱牛肉,这是如意楼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如意楼问问。”
周鹤看了看已经被自己吃光了的酱牛肉,还有两坛都已开封的丹桂酒,顿时后悔的想扇巴掌,这一时没忍住就把自己绕进去了?等等!
“我说你啊你,我说的是诊金,你拿这牛肉和酒来算几个意思?好吧,就算真如你所说这些值三百两,可到底不是真金白银啊,除非你再拿三百两来,否则我可不答应,哦对了,要三百两......金子。”
杜仁腾一下站了起来,面目不善的看着眼前开始剔牙的周鹤,磨了磨牙。
这人依旧没变,依旧是让自己讨厌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