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上班点的写字楼往往能让人见识到什么是人山人海。
电梯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到走廊外面, 人头涌动带来的是这一片的闷热,空气不流通时,打包的早餐味道便也显得不讨人喜欢起来, 可哪怕再受不了这些味道,此刻能做的也只有屏息, 一等电梯门打开,便埋头跟着人流往里进,只要能挤上去, 便免去了等下一趟的烦恼。
而在写字楼里, 领导所拥有的“特权”便是能比普通社畜要晚来一些,错开了高峰期的他们也能从容上门, 始终保持风度。
高知卓向来是有这样一份“老板”特权的人,他非但不用按时上下班, 就连每天要出现这条守则都在他身上派不上用场。
只是今天情况略有不同, 被挤在电梯口的他有种几近抓狂的崩溃感, 最让他不快的是每次电梯门打开,他都能看见身边的人凭借非凡的人挤人技巧弯道超车, 而他呢, 永远都落人一步, 没能蹭上电梯,只得继续在这拥挤憋气。
高知卓好几回都想要喊一句理性排队, 可只要大脑稍微一冷静他便会发现残酷的现实,这周遭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排队说法, 这种赶着上班的时间没人会管你等了多久, 轮到他们了就上, 这才是最没有问题的做法。
今天的场合稍微正式,他照例穿了全套的西装。
这套西装他昨晚临睡前嘱咐余觅双拿出来的熨烫的――说到这, 高知卓就很有些情绪,余觅双对于操持家务着实可以说一句“一知半解”,连折衣服都不懂得讲究技巧。
这要是以前,他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内衣那可都像是用尺子量好,复制粘贴般的折法,绝对不会因为材质厚度的不同出现太大的差异。
就说这什么衣服挂在衣架什么衣服折叠收纳那都有相应的讲究,容易留下印子的衣服,那还得用专门购置的无痕的衣架挂起……
这些怎么也不该是他来教导,可偏偏余觅双却生了个木鱼脑袋横竖没灵光过,什么事都像是得他来雕琢。
就说今天他身上这套西装,不会看衣服的余觅双也选的是秋冬的款式,看着差不多都是板正的款式,可这面料已经要他热得快要中暑,好在这面料够热,否则一定已经因为汗湿失了形。
不过余觅双千不好万不好,独独有一点好,那就是比宁初夏更能舍弃一切。
对于余觅双来说,他就是她生活里的一切。
想到这,高知卓便拿起了手机。
不出他意料,一点开微信,里面尽是余觅双道歉的信息,她态度卑微,说的一句又一句全是愧疚的话语,还好他开了免打扰,否则一定会被吵到不行。
信息发来的太多,高知卓完全没有挨条看的想法,他一下滑到底一目十行地扫过,反正这些信息没什么营养,都是道歉的内容,不看也罢。
目光落到了最后,很明显这几条消息是隔了一段时间才发出来的。
虽然余觅双打了很多字,但概括起来并不复杂,她说她的表姐和表哥发信息说了她几句,她从他们那听说在自己离开后,父母的身体不是很好,按照表哥和表姐的说法,这一是受到了来自她离家出走的打击,二是之前官司对两人的影响还挺大,这段时间来他们一直没能休息好。
余觅双犹豫又茫然:“知卓,我……我觉得我好像是应该要回家一趟的,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啊?我不敢一个人回去,我怕爸妈还在生我的气,可是我心里又担心。”
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好一些,言语有些乱序,足以看出她此刻的茫然。
高知卓眼睛一眯,脸色不悦,他并不喜欢余觅双和她的家人联系,像是之前那样只依靠着他难道不好吗?
原先被挤得不耐烦的他,现下忽然专心致志地回复起了信息。
【知行卓越:身体不舒服这件事你之前怎么没关心到呢?虽然我知道你爸妈对我有想法,我去了估计不会有脸色,可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我怎么可能不关心呢?双双,你这样让我太失望了,就是和爸妈闹矛盾了,又怎么能不关注他们呢?你看妈和我偶尔也有争端,可我每天都会关注她的动态。】
呵,他当然不关心,他本来就不必对别人的父母有多上心,可话要怎么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知行卓越:最近我的工作比较忙,你也知道的,为了你,现在我已经放弃了自己在教书上的事业,全身心地投入于创业中,每天也比较忙碌,毕竟身边的流言蜚语有不少,如果我自己不伤心的话,恐怕别人说的话会很难听,但我这里会尽快安排时间的,去了你爸妈要骂就骂吧,他们骂了开心就好。】
他不想去也不会去。
【知行卓越:说起来我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和你爸妈相处,想来在你爸妈看来我一定是带坏你的罪魁祸首,他们心中的乖乖女儿和我相处了一阵就成了这样,哎,我都不知道你爸妈闻到这些我要怎么回答,他们可能还以为是我指使你做事,让你挡枪的吧?】
他要让余觅双明白,这些可都是她一厢情愿做的事情,他付出得够多了。
要不是余觅双,他能到今天这份上吗?他已经仁至义尽了,随便换个人可都不能做到。
【知行卓越:不过你得自己调整好心态,想一想自己要怎么和爸妈沟通,说实话你的情商真的是要差一些,一直以来在和人沟通,判断一件事正确错误上都有问题,结了婚之后也没有变得成熟,也怪我最近忙,没时间多关注你,告诉你怎么调整自己,总之你想一想吧,把时间安排好我这再安排一下。】
发完信息后,高知卓满意地将微信关掉,不用等回复,他就知道余觅双会回复什么。
高知卓真觉得人和人天生就不同。
他好像生来有敏锐感知别人情绪变化的天赋,对于身边的朋友、合作伙伴、爱人,都能通过相处把他们掌握于手掌之中。
他还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弱点,都不用费劲就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成果。
高知卓选择性地略过了宁初夏的存在,他不愿意承认,确确实实宁初夏完全摆脱了他的控制,而且还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这影响一直到现在都没散去。
电梯门正好打开,他跟着人群进入电梯,人太多,即使电梯里的空调开得不小,也驱散不了内部的热度。
很快高知卓便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这是已经创办了一段时间的办公室,很明显从外观上来看,这儿装修得颇有高科技的风格,和门口那线条状的logo科技公司的名字很是映衬。
入门时没看见那人的身影,高知卓的情绪立刻有些沉重。
“高总您来了,您先喝茶。”公司里的员工看到高知卓出现立刻从座位上起来,忙前忙后的开始泡茶,不过很明显,刚刚她们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小情绪,这摆明了是因为高知卓出现需要她们泡茶不太开心。
“你们吴总呢?”
这位吴总是高知卓的合作伙伴。
吴总是A城本地人,当年凭借着省内大学对省内的照顾政策,到省里的一个本一大学混了个学位证,毕业后便继承了家族企业。
他们家族企业是做纺织的,但这些年来隐约有要被淘汰的趋势,吴总便一直筹谋着转型的事情,后来遇到了高知卓,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出技术。
高知卓喝着茶,也许是水的温度还挺高,他真是觉得喝出了一身热汗,情绪那叫一个糟。
今天是他主动约的吴总,准确点来说,他已经约了这位吴总有一个礼拜了。
只是之前吴总继承来的家族企业很有体量,在外地有相关的产业园,之前一直在出差,这邀约便被拖到了现在。
两人在聊天记录里说的是“上班”的时间见,高知卓这才不得不在最拥挤的时候到了这里,可现在却和他说吴总本人不在?
高知卓太明白什么叫人走茶凉了,他手碰触着发烫的杯壁并不感觉不适,反倒是主动用这点触觉来转移心中的慌乱。
被学校通知要他办理离校手续的时候,他并不慌张,因为他深知自己在外面的事业足够让他大展拳脚――而且他也做不到什么去乞求领导回心转意的事情,那是他高知卓能干的事情吗?
手续办完,正式地和A城大学做了切割后,高知卓没几天就意识到了自己要面对的糟糕状况。
他当年不是不想留在本校任职的,可他的资历和能力,那就根本留不下来。
别看他是个博士,在不少人眼里已经是有够高大上了,可是在他们学校里,那老师早不知道哪一年开始,入职就是博士起跳了,这还得是人中龙凤才能留校。
至于和母校同城的其他学校也一样占了地理位置的光,早早提高了身价,好的那几个高知卓得等着被挑,差些的学校呢,人家也不着急,要来欢迎,不来也罢的态度显然不会开出什么好的条件。
也就是在他最糟心的时候,他在母校的社会资源共享群里听说了A城大学想要引进人才的消息。
A城大学是国内颇有名气的好学校,但独独有一点吃亏,就是地理位置,这城市在国内算是二线城市,但归属的省份发展不算太强,当地有不少密集型产业分布,虽然人口多,劳动力充足,可无论是考虑宜居还是未来发展,都要输给不少城市。
高知卓不想低就,A城大学已经是他选择范围里最好的选择,他便让师兄帮忙释出信息,好让学校这边上门来找,最后像是被说服般地选择了A城。
现在几年过去了,各地大学招老师的门槛又拔高了一截,就说A城大学,现在也已经将标准提到了博士,少有的几个研究生名额那都是用来招辅导员的,还一般是对本校学生的照顾。
最可恨的是宁初夏送他的舆论大礼包,高知卓现在想要再找份本省学校的教职工作那都是不可能的任务,除非他愿意去些亟需招人,但本身没有什么资源的城市。
都说人往高处走,他总不能往低了去了吧?
大学的这门路被关上后,他能选择的倒还有企业。
高知卓是不可能也不会在网上挂自己的简历的,只能靠着之前的人脉看一看有没有落脚处。
他们这专业的对口就业方向也就三条,对公进研究部门,对私进企业,还有像是他这样继续走学术路线的,他们学校的招牌在这个专业上还是镶砖的,可偏偏高知卓在大学里呆了几年。
这几年让他完美避开了研究部门的招人时机,现在他比起应届的毕业学生来肯定不是优选。
至于私企那边,他的大学经历也是减分的,他们要的可是对实践有充分经验的人员,而且私企和事业单位的工作节奏南辕北辙,他们对于要招这么个高新人才,肯定是审慎再审慎,除了那些初出茅庐恨不得什么人都招进去用用看的初创公司,高知卓哪个都进不去。
兜兜转转,他能找能靠的居然还真就只剩下了之前的合作伙伴。
高知卓手上的茶杯都凉了,这才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高教授,不好意思,我这路上堵车,来得晚了,您没等太久吧?”进门的是吴总,一见高知卓他就露出了颇为热情的表情,就差没直接给个拥抱。
“没等多久,我来得早了一些。”
同样是穿着西装,吴总的啤酒肚就差了高知卓偏瘦的身材不止一个级别。
可高知卓能看出吴总西装剪裁的合身,那面料看着也是最上乘合适的那种。
他目光微暗,自己现在身上这套西装可是和宁初夏离婚后自己买的,为了方便,他一口气在商场的男装区挑了个有名的品牌打包买了好几套,可现在想来,比起定制的还是要差上一些,这懂行的人就能看出。
这些年来宁初夏的存在倒是让他没能意识到自己隐约已经落后。
钱这东西,还真比他想的要重要一些。
亏了。
高知卓心里的悔意一闪而过。
余觅双的性格比宁初夏还要柔软不少,一直被父母管着的她比起宁初夏更不独立,很习惯依赖别人,这种依赖和宁初夏是不一样的。
这说到现实,就是宁初夏和他结婚后,哪怕母亲有情绪他也不太满意,她还是始终坚持着定期去逛会街“缓口气”的习惯,虽然说每次都会为全家都买上点东西,可很明显,她去逛街时是放松的。
而余觅双就不同,婚后总是在家忙里忙外,又因为影响到了高知卓始终抱着那点歉意,别说是道歉了,就是休学手续都悄悄去办了。
这世上怎么不能什么都兼顾呢?
“高教授,最近过得怎么样?”吴总挤眉弄眼,办公室门已经关上,他便也完全没有顾忌地调侃了起来。
“能怎么样。”高知卓长长地叹气,“她……”
“怎么了高教授?”
“还是孩子气,哪懂得怎么做人妻子?我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要不是事情都闹到这样,我哪会……”高知卓欲言又止,留给吴总脑补的空间。
吴总摇了摇头,也跟着感慨,和高知卓合作多年的他也算是第一时间把这瓜吃得干干净净。
还真别说,高知卓是有点倒霉。
一边和妻子发生矛盾,另一边呢暗恋他的学生又生生搅浑了水。
最后闹得外人都以为是他搞得鬼,可学生都为他和家里闹翻了,他要再说不负责不管又不近人情了,最后工作都给丢了。
他一方面挺羡慕高知卓有这样的艳福,老婆刚走又来了个年轻的学生,可另一方面这艳福要是给他,那他可绝对消受不起。
这也是高教授才能享受的“福气”了。
“你辛苦了。”吴总心里有些可惜,谁能想到这一个学生还把他们的计划给搞乱了?想到高知卓离职对他造成的实际损失,吴总就想要抓心抓肺,可很多话他知道归知道,还真特么不能说。
“没什么辛苦的,就教着呗,总是得负点责任,她那边父母估计还对我有意见呢,到时候恐怕也只能送上门给人骂。”高知卓游刃有余地接着话,在说话上他可太有信心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好引导,轻而易举地因为他人的言语在心底产生一些情绪。
“现在的小姑娘不都这样吗?不懂婚姻。”高知卓耸耸肩,将话题绕到了他最关心的部分,“这不,现在还催着我出来找份工作,说是我现在没了学校教授的工作不够体面,她回去见父母都不好意思。”
刚刚还笑嘻嘻的吴总眼神一黯,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知道问题的关键来了,他虽然心中想法颇多,可脸上还是老好人的模样:“哟,高教授,你这说的是什么呢!您哪会因为少个教授的工作就不体面,您这不也在外面有不少项目吗?”
“项目归项目,可这说得出去的工作那肯定不一样。”高知卓也跟着笑,场上的气氛一下就变得暗流涌动起来、“到时候回去看岳父和岳母不也得有个说法吗?你说对吧?”
“这说法肯定没错,这样,要不我让人给你印个名片,之前是担心你在学校影响不好,可现在不一样,既然你已经离职,那总经理的名头也可以挂上了。”吴总退了一步,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怎么办?
只是他不由得在心里骂起了高知卓,暗暗希望这人能识相一点。
高知卓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顺着吴总的话往下说,可偏偏往他的雷点上一踩一个准:“也不用,挂个副总的名头就行了,只是我也不能光挂名不干事对不对?我想了想,以前我全当自己是个甩手掌柜,倒是让您一个人辛苦了。”
“这怎么能说辛苦?”吴总觉得脸有些僵,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怕你不习惯,毕竟坐班的工作比较无聊,不像是大学老师工作时间相对灵活。”
事已至此,他自然看出了高知卓的势在必得。
当年两人在合作的时候,约定好的就是高知卓出技术,出名头,吴总出人出钱。
可谁让吴总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当初和高知卓达成的口头协议拿出来说,只能认下这个亏。
办公室的空间其实很大,就是再装进三四个高知卓都绰绰有余,可多了一个空降要插手的副总,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协议达成的时候,高知卓还是A城大学的教授,手上有不少社会资源,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他却还得寸进尺!
“那不会,总是能习惯的。”高知卓喝了口茶,笑容满面,想要的东西拿到,他这心里石头也就落地了。
说实话他这也是心里头有点慌,在离职之后总觉得没有个保障,现在能正式进入运营,对公司有个全盘的理解,他也不用再那么担心了。
高知卓才不觉得他这决定有什么过分的地方,要知道,他这样的人才进入企业显然能给企业带来价值,等他上手了随便调整提供一些技术价值,那简直是互惠互利,让他进公司,可是吴总占便宜,怎么能说是吃亏呢?
要是早知道他会有今天,他甚至技术都不会转让,只会把这些留在自己手中,待价而沽。
在学校教课时能够两袖清风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他最近是越来越知道钱的重要之处,只是这一切有些晚。
各自打着算盘的两人偏偏都很能演,完美地遮掩住了自己的心思,和对方谈笑了好一般才结束了这段谈话。
只是握手告别后,那笑意转瞬即逝。
……
门外的戏曲又在播放,虽然努力寻求过共同语言可余觅双依旧听不懂这是在唱着什么。
她抿了抿唇,在房间里愣愣地出神,手机握在手上久久,出的汗已经沾到屏幕上头,能叫人感受到不太舒服的湿润感。
此刻是早上十点,余觅双只有每天这个时间段能够在房间里发会呆。
她以前从没有什么发呆的习惯,可这段时间以来,她就这么坐着放空自己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坐得有点久,回过神稍微一动弹好像都能听到身体骨头嘎吱的响声,酸疼感从腰椎骨直往上,刚刚随意撑在床上的手都开始发麻起来。
余觅双习惯性地拉开床头靠自己这边的柜子,柜子里是占据半壁江山的药膏,颜色不同、大小不同的盒子堆叠在一起略有些歪斜,上面的文字也各不相同。
余觅双完全没有把它们收纳整齐的想法,她甚至是享受此刻的凌乱的,这大概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被允许放得乱七八糟的空间了。
拿了张药膏,余觅双把上衣卷了起来,贴后背是高难度的动作,药膏只要一卷边就约等于废了,重贴也没用,起初不太懂的她总是折腾得乱七八糟才知道后悔,不过现在她总算“学会了”,或许说学不会也不行,毕竟她总不能指望高知卓和高妈妈帮忙。
手臂拉伸地贴了药膏,贴好后上臂都有些抖,再度坐在床上她才看到来自朋友的信息。
发来信息的是她在老家最好的朋友,两人是初中加高中的同窗,虽然读大学后分开,可依旧保持着每次回家见面的习惯,这也是余觅双和老家不算多的联系之一了。
她的这个朋友是本科毕业,毕业后就进了当地的一家私企,做的是婚礼、宴会场地布置。
她发来信息是在吐槽:“宝贝,我吐血了都,这家公司老板舍不得钱还非得要请什么文化人过来!我现在正在拿着通讯录夺命连环扣试图给他生一个人出来呢!”
“啊啊啊啊,抓狂,又打了六个电话,全是不行,最近大家的档期都好满,这十万以上一次的报酬它不香吗?虽然我是做这行的但是还是好想说,现在市场的溢价也太厉害了吧!”
“黑心老板给的底薪好低,这个单子如果没做好这个月提成又不高了,气死我了,对了你前两天不是和我说觉得在家里不好嘛?亲爱的我告诉你,在家实在是太幸福了!做社畜那才叫一个惨,哎,我有时候都可羡慕你了!在家虽然无聊,但是舒服啊,还能摸摸鱼,而且主要是你那个专业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本科出来工作也得996还赚不到多少钱,还是算了吧!”
余觅双没吭声,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每次通过好友的朋友圈她都能看到一个好像和她彻底隔绝开的世界,朋友圈里有好友举办完年会后和同事一起收拾现场的大笑照片、有接待明星时满怀期待发出的合照邀请、时常还会插入和周遭朋友一起去快乐喝个小酒,享受美食的图片……
而她呢?只有所谓的“岁月静好”。
余觅双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她真的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她现在就是被养在家里养尊处优的享受吧?她记得办了休学之后,舍友也婉转告诉了她,学校有人觉得她是上位享福了,就连舍友也说,她可以呆在家里真好,上课做实验很累。
可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疲惫。
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劳动,每天看似时间宽裕,总有休息的余地,可实际上这工作琐碎地充斥了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如果她稍微不讲究活就能变少,问题是这家里有两双时时刻刻盯着她的眼睛,明明该是正常的拿钱,都变得难以启齿,要钱之前就会从脑子先一遍又一遍地过清单,好像生怕被人冤枉贪污一样,恨不得能提前把账单打出来。
其实做家务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工作,当看到家里变整洁,衣服挂在阳台的时候她也会有“终于做好了”“看这多干净”的感慨,可是这样的满足感很快就结束,看着朋友可以说她招待了某某领导、大人物,举办了多少场宴会,可是她的工作,好像就只能量化成做了多少次家务这种“拿不出手”的数据。
想到早上和高知卓的对话,她就更愧疚了。
是她害高老师丢了他喜欢的教书工作……是她破坏了高老师的婚姻,让善良的高教授不得不和他的妻子反目为仇,甚至她还强强让高老师负责。
面对这样的她,高老师却以德报怨。
先是面对她的非分之想表示了接纳,主动提出了领证的想法,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
知道这场官司可能会引发学校那边的争议,在发觉余觅双想要休学时他便立刻表示支持,并给出了会养她的承诺,他不只是这么说,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从未催促过余觅双外出工作,家里的费用全都从他的账户上走,余觅双过上了朋友们羡慕的能够不为就业工作烦恼的“米虫”生活。
而她呢?却连基本的家务都做不好,明知道高知卓因为她丢了工作这段时间心情很差还不知道体谅,一股脑地老想抱怨自己的情绪,还老是添乱了。
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能提出那么“过分”的请求。
余觅双自己看自己的聊天记录都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她怎么能因为自己胆小就让高知卓陪她去被父母指责呢?明明这一切又不是高教授的问题,是她自己死皮赖脸非得要贴上去逼着高教授接受自己的。
她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余觅双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前两天晚上高知卓在面对她和高妈妈的冲突时说的那些话。
“这些我以为是常识了,按照常理来说,父母不应该都会教给孩子吗?”高知卓揉着额头,“我知道你不擅长家务,也不会处理人际,更不善于和长辈相处,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夸张?”
“你爸妈之前还是太宠着你了,宠过头了,你就什么都不会了……行吧,慢慢学,总是能学会的,也没什么。”高知卓说得轻松,可那眉宇之间的失望,无可奈何却太清楚不过。
但凡只要看到高知卓一个人看似失落的身影,余觅双就要被自己糟糕的情绪压垮,她拙劣地努力着想要改变什么,却无从改变。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深陷于沼泽之中,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陷落,她只能逼着自己改变再改变,做得更好,毕竟她是“取代”了宁初夏出现的,可也许是她基础太差,无论怎么努力,好像都做到最好。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次品。
面前没有镜子,余觅双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糟糕,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打开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的聊天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当初被父母删除,发了信息过去却只看到感叹号的时候。
也许高知卓说的是对的,爸妈没有原谅她,她这时候去找他们也是火上浇油,让他们更不开心吧?
想到了别的事情上,倒是忘了还没有回复好友的讯息,反倒是先等到了对方又发来的抱怨。
【晕,大老板自己找了人都没说,害我们打电话打了半天。】
【请来的人说是什么最近很有一些人气的情感博主,价格不贵,主要是冲着他们公司女性员工多来的,不知道人靠不靠谱,挺多博主线下表现力挺差的,我去蹲一下群里等下发的宣传材料。】
【2020/09/01宁初夏个人介绍.docx】
最后的文件链接才刚发出来,就被觉察出不对的主人一秒撤回。
可她撤回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人眼的速度,正好看到文件名字的余觅双露出了有些难堪的表情,只是有时候社交就是要装瞎,朋友为了她撤回,她也要学会装傻。
她等了好一会,才发出了信息:【你撤回了什么?对了,你帮我个忙好吗?你到我家看一眼,看看我爸妈最近情况怎么样,我表姐说他们不太舒服,你也知道我情况的,我就怕我忽然回去把他们气坏了,这事辛苦你一趟。】
好友欣然应许,余觅双又出起了神,她近来越来越觉得自己思考迟钝,想一件事好像总要思考很久很久。
自打发现自己天天窥视宁初夏的行为有些病态后,她便逼着自己戒掉了这个毛病。
她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她真正面对不了的是宁初夏的越过越好和自己的越过越糟,这和她的认知太不相同。
可她已经尽力想逃了,宁初夏却还是浸润在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门忽然被打开,外面高声到有些嚣张的戏曲声音传来。
说来好笑,这个家“听”起来总是很热闹,唱戏打鼓念经声样样不缺,可独独少了人味。
余觅双从来没被人说过坏脾气,她对高妈妈态度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却还是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永远摆在那的只有冷漠的点,客气反倒是稀缺物件。
她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灌鸡汤要自己不能畏缩要不断努力,可到了最后,却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会惹人不开心变得沉默。
进门的高知卓同样没和母亲搭话,对于高妈妈在家里大声放音乐这件事一直挺不悦的他锁紧眉头。
他这一身冷暴力的技巧,那都是从母亲那学来的,母亲越是折腾越是沉默的反抗,他便越是不想惯着母亲。
以前身处教师居住区,还会担心被人知道,现在都已经不在职了,他哪需要在意什么?
一进房间,高知卓就瞧见余觅双迅速地过来把衣服接了过去,他眼睛瞥了过去,对余觅双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满意又嫌恶。
“你票定了吗?”
“嗯?”被高知卓忽然一问给问懵了的余觅双傻傻地看了过去。
“不是说要回家?”高知卓松着衣服坐下,伸出手揉着额头,“也该回去了,不管你爸妈怎么想,但确实在外人看来,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居心不良,有违师德,诱拐了你。”
高知卓苦笑,他最常在余觅双面前摆出的就是这个表情:“也确实是这样,我在做你老师的时候没有把控好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我越界……”
余觅双不敢再听,她的心一揪一揪的:“不是的,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爸妈那我让朋友去看了。”
高知卓心中又多了满满的畅快,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提线木偶的绳索,能够轻松操控眼前这个小人的所有动作:“你这样做不好,你爸妈看了得多伤心?我要是知道我答应你会让你们成了这样,我还不如继续扛着,现在工作那边也不知道是何去何从。”
他说到这,便露出偶尔才会展露的暴虐,这也是在两人领了证之后才展现在余觅双面前的有别于老师的形象。
他逼近了余觅双,从上往下俯视的角度只能看到余觅双的发旋还有她那浑身上下都停不住的颤抖:“你知道吗?今天我出去和吴总谈,不得不向他低头,以前在他面前,我从来都不用这么畏缩,只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A城大学的教授,你知道你给我的事业带来了多严重的打击吗?”
余觅双的指甲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肉,高知卓这时候便不像是个温柔老师了,只是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脾气,但余觅双只知道一切归结于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想法,只是默默承受。
“我那时候也痛苦过,不明白自己只是好好对待自己的学生,怎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但我告诉自己,我身为你的老师要对你负责,如果那时候我不管你,那你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我知道你不开心,你就是希望我能多关心你多爱你,但你知道要爱你很难,我得要逼着自己,跨越心里的障碍,跨越我被毁掉的婚姻、名誉、事业,最后才能到达终点,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我没这个要求的。”余觅双声线颤抖,眼泪已经落下,“你对我很好了。”是她不知足。
“别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了。”高知卓看着余觅双已经无神恍惚的模样很是满足。
“算了,我和你发火有什么用呢?你也没错,只是我真的拜托你,偶尔还是上点心,你知道吗,今天你给我选的这一身衣服是冬装,我其实早就发现,但我希望你能更仔细一些,一直忍着想看看你会不会注意到,不出所料,你果然没有发现,我知道你有情绪,因为我让你留在家里做家务……”
“没,我没。”
“你不用撒谎,有没有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你以为我最近坐在家里是被你伺候吗?我心里一直很烦恼工作的事情,可这些压力不能向你排解,要不你又这样掉眼泪,我这心里反而过意不去,你说这究竟图什么呢?我只是希望你多注意一下身边的情况,没人对你挑刺,这些要求都只是最基本的,你始终没有上心,这才会一直出错,你能明白吗?”
余觅双哽咽道:“能,能的。”
沉默的气氛又持续了一会,高知卓最后瞥了两眼余觅双那几乎要决堤的眼泪终于是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他还得要去书房整理材料,吴总那边已经答应了让他进公司的事情,他可得要好好地学习学习,否则到时候被人糊弄了不能了解公司具体情况那他可是要吃亏的。
他转身离开得痛快,只留下不断抹着眼泪的余觅双。
……
幼儿园的门口,排着队出来的孩子们正在朝这挥舞着双手。
宁初夏一眼就看到了正兴奋得蹦蹦跳跳的宁瑾幸,他恨不得能够一蹦三尺高,好能超越同学们被妈妈一眼看到。
虽然他已经是同学里比较高的那个,可此刻一心只想着马上跑到妈妈身边的他完全意识不到这点。
老师才把那用于拦着着急的学生们打开,孩子们就恍若泄洪般冲了出来。
“妈妈!”宁瑾幸的嗓门比谁都要大,他像是个小炮弹一样地冲了过来,临要到宁初夏怀里的时候及时刹车,轻轻地给了妈妈一个拥抱,“你回来啦!”
“嗯!”宁初夏伸出手揉了揉宁瑾幸的脑袋,“妈妈忙完了,最近都会在家里。”
“太好了!”宁瑾幸牵住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就往前走,他叽叽喳喳地和妈妈分享起了妈妈不在这几天没能和妈妈分享的心事。
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前头还在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后头就迅速绕了个弯说起了昨天晚上播出的动画片,过一会便是吸了口口水说到昨晚外公外婆给做的丰盛美食。
宁初夏认认真真地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完全没有因为儿子说得琐碎就丢在一边。
母子俩紧紧牵着彼此手的画面很美,任谁现在看都会觉得宁瑾幸像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宁初夏的手机忽然响起,宁瑾幸好奇地看了过来,见宁初夏不接,他连忙晃了晃妈妈的手:“妈妈,是苏叔叔吗!”
“苏叔叔今天来家里玩吗?”
“不来。”宁初夏伸出手颇为无奈地拧了拧儿子的鼻子,儿子说的苏叔叔指的是苏文建。
苏文建是宁初夏好不容易才在记忆里挖出的人物,对方是高知卓的同门师兄,只是两人从未有过来往,准确点来说,是高知卓长袖善舞,却独独和当年的同门以及老师没什么往来。
原身自然有疑惑过,高知卓给出的理由是他为了原身选择到A城,伤了他老师的心,老师很看好他,自然接受不了自己得意门生这么枉顾天赋的行为,在老师表态后,同门自然也和他疏远了不少。
而高知卓到了A城大学后,缺乏资源,背又靠不了师门的帮助,研究也有所耽搁,这些年来没有能够真正拿的出手的研究,他自然也没脸回去找老师,否则这不就像是在外面混不好了才去求助么?
当时高知卓说这些时是以隐忍责怪的态度说的,作为高知卓选择A城的罪魁祸首,原身自然愧疚,对丈夫的事业更是全无要求,出钱出力绝无怨言,谁让她耽误了丈夫呢?而这些自责中还掺杂着些许的甜蜜,很长一段时间,她就靠着这些微乎其微的美好过活。
高知卓为她牺牲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爱她?只是她没做好让他失望罢了,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很久。
原身好哄,宁初夏可不好哄。
她对于高知卓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什么辜负老师就同门全都决裂,这是哪个年代的师门?上上下下全部矛头一致?就连个私下和高知卓来往的都没,这合理吗?
宁初夏调查之后才知道高知卓是怎样地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他在普通人里是一骑绝尘,可在他们教授团队里那是一塌糊涂,比起学术天赋来,他更优秀的其实是交际能力。
他那光鲜亮丽的学术期刊列表其实他本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大多是占了朋友的便宜,得以挂个第二、第三作者,不多的几篇以他为第一作者的文章,那也都是熟悉的师兄师姐帮忙润色或者提供课题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回到A城后没有在学术界声名大噪的原因。
按照他的真实水平,导师原先是打算让他延毕的,可高知卓本事就在这里,他不知从谁那得到了帮助,顺理成章地把实验给做完出了成果和论文,导师便也只能放行,可知道他水分的导师和同门都自觉和他疏远,只觉得不是一路人。
只是这些情况很难打听得到――他在学校里那是一贯的好评,谁去打听都一样,而同门们个个都是行业内的精英,也不可能干出到处说人坏话的事情,毕竟高知卓也算是他们师门的学生之一。
这些都是宁初夏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她果断出手请了“大神”,比高知卓早毕业一年的苏文建在学术界地位比高知卓高了不少,他毕业后便主动找了个外资企业的工作,为的是能够全面地学习相关研发的技术之后回报国家,后来因为从事的岗位有竞业协议的限制,他便跳转去研究起了其他项目,主要对接的是军方企业,一直很低调,今年正好竞业协议过了,被宁初夏完美截胡。
宁初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找到这么合拍的聊天对象。
无论是苏文建的家国情怀还是对相关技术的了解,都要她不自觉地越说越多,两人当天聊了许久,苏文建觉得自己是遇到难得的知音,最后拍板决定和宁初夏一起创业不说,还带着自己的团队毫不耽搁,一路“追”了过来。
苏文建之前上家门了好几次,在宁瑾幸面前也混了个脸熟。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宁初夏自然明白苏文建的意思,只是她单身快乐得很,又不着急找对象,有意识地和对方拉开了距离,苏文建并不放弃,反倒是更加主动,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的他还是很知道尊重宁初夏的想法,至今为止并没有让宁初夏觉得不适。
被妈妈捏了鼻子,宁瑾幸搞怪地皱了皱小脸并不生气:“妈妈给我带礼物了吗?”
妈妈根本没用力,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一点也不疼。
“带了带了,等等到车上去拿。”
被妈妈这么哄着的宁瑾幸笑弯了眼,他虽然没有蹦Q,可摆起的手和摇晃的模样快乐简直要飘出来了。
小大人般的他早就懂得了妈妈和爸爸分开的事情。
外公和外婆担心他伤心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可宁瑾幸并不难过。
他只知道爸爸本来就不经常在家,总是拉着他出门的奶奶,更像是把他当做一个炫耀工具,经常和周边亲切的叔叔阿姨们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做了多少。
什么他生病了,奶奶一晚上睡不着陪了一夜。
什么妈妈对她的教育方法有意见,心情糟糕。
什么要不是为了爸爸她早就去享清福,可不会这么辛苦。
每次听完,那些叔叔阿姨都会露出莫名惊叹的表情,而后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和他说奶奶很辛苦,要他不能这么调皮,要好好孝顺奶奶。
可奶奶说的这些事情,他知道的版本明明不是这样的,宁瑾幸依旧记得在那个安静的家里,他是不被允许奔跑、做大动作的,但凡只要稍微有些让奶奶不开心的行为,便会被冷待或者瞥到一边面壁思过,妈妈过来帮忙说话,也只会被奶奶指责。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为他好,他只知道被人都不是这样的。
而爸爸呢,从来没有保护过他,难得回家的时候,对宁瑾幸也是很不耐烦,那时候的妈妈和他一样,总是不开心。
爸爸妈妈分开之后,无论是他还是妈妈都快乐了很多,快乐到他甚至一度以为这些日子是从哪里偷来的,说不准哪一天就必须得物归原主。
想念,难道不该是想念对他好的人吗?这句话宁瑾幸始终没有说出来过,可他的想法从未变过。
苏叔叔对妈妈很好,他是看得出来的,虽然无论是外公、外婆还是妈妈都不会当他的面做些什么,可已经懂得不少事情的他还是想偷偷地表示对妈妈的支持。
他不要成为妈妈的小包袱,妈妈开心就好。
宁初夏一瞥儿子就知道儿子一定是想到了十万八千里,这孩子在高妈妈和高知卓的魔鬼教育下留下了后遗症,那就是想太多。
一方面是早熟,另一方面那,又总是太为人考虑。
只是这毛病倒也没有非要纠正的必要,随着孩子长大,自然可以慢慢雕琢。
宁初夏带着宁瑾幸上车,稍微分了点功夫看了眼手机,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给她发信息的是苏文建。
苏文建不是闭门造车的人,他的情商挺高,可从不八卦。
宁初夏对于自己这段失败的婚姻向来坦荡,知道宁初夏对高知卓报复心挺重的他非但没有反对还帮忙添柴。
当时宁初夏问了一句,苏文建当即就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反对?你违法了吗?你犯罪了么?没有的话怎么不能报复了?”
“虽然常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可我目前还是信奉科学的,我不信轮回不信报复,我只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得罪自己的人也要自己来处理,要是你自己什么都不做选择了原谅,那你凭什么觉得老天要帮你报复而不是和你一起原谅呢?这可不靠谱。”
“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帮理不帮亲的,更别说这一回,道理也在你这。”
宁初夏看着儿子绑好了儿童座椅上的安全带才发动了车。
她之所以要步步紧逼,把高知卓的教职卸下,就是不打算放过高知卓。
高知卓恐怕演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能人,可以凭借自己那外行人看着厉害,内行人却能看出只是略有提升没有太大改变的技术糊弄人吧?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当年选择了A城大学那借了多少A城大学的名头。
在A城以至于周边几个省份,A城大学都是金字招牌,不说别的,就说用学校名称在搜罗人才的网站上一找,就能捞出无数家依靠着学校申请各项补贴生存的中小企业。
宁初夏不只了解科学,还了解商业,她没多琢磨就搞明白了高知卓找的那位吴总的商业运作模式。
今天苏文建递来的消息更是验证了她的所有猜测,高知卓以为自己是正要上位,殊不知这怕是得要面临卸磨杀驴了。
原本想坐看狗咬狗在出现收尾的她不打算犹豫了,他们狗咬狗没事,可不能影响到别人。
……
每个企业,发展都需要抓住每一个触手可及的时机。
高知卓之前是完全脱节于企业的管理之外的,他对于公司的所有了解,仅限于每次和吴总见面喝茶时吴总提到的这些,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公司居然马上要腾飞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吴总和A城当地政府洽谈了一轮又一轮,最后终于拍板决定,要在A城的新区画出一片土地做芯片产业园,而这产业园的核心,便是他和吴总成立的这家公司。
这意味着他们企业名下,很快便会拥有大片的土地,当地政府在各项政策上会有倾斜,其中包括且不仅限于人才的引进、补贴的申请,各项奖励的颁发。
这样的合作项目有很多,目的上都是好的,企业获得政策支持,能够以当地为基石发展,而当地政府则要的是业绩,要发展新兴产业,引进各种各样的人才,高知卓虽然不太懂,可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油水。
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目前手头握着的技术绝对达成不到吴总和当地政府谈的效果,可那又如何?这关键是先获得支持,把框架搭好,到时候要用鸡生蛋不也是简单的事情吗?
吴总越说,高知卓的眼神便越亮,按照吴总的说法,这还不只是能和A城当地合作,吴总已经计划好了,届时和A城政府这把项目一落实,他就能凭借着自己说话的本事和这些打出去响亮的招牌和其他地方的政府也达成小规模的合作。
这些基础打好后着重做点宣传,公司再包装一番就可以立刻筹备上市了,新三板想要上反正是绰绰有余,主板估计也没有太多问题,顶天了就是请些顾问事务所来合作,在这方面吴总很有经验,当年他爸就有个上市梦,彼时还很年轻的小吴总见证了父亲请来的人把公司运营到了澳国上市,最后经历几年沉淀融资成功在国内上市,现在这一套,他也想照猫画虎挪用过来,而且这公司可和父亲留下的公司不一样,炒作的空间着实不小。
高知卓事先自认准备得齐全,可在吴总的这一套组合拳之下竟是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吴总有这么多骚操作。
有多意外,他的心里就有多庆幸,还好他发现得早,否则到时候恐怕是吃不到肉了。
高知卓最想不到的是,在利益面前,这位他一直没有给予太多信任的吴总居然表现出了自己高义、大度且尊重技术人才的一面。
他主动地提出将公司的法人更改为高知卓,他则退出控股,资金则由一家投资公司投入,两人关于后续产业园的投资,则另做协议――这点吴总讲得很细,高知卓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这是因为吴总名下的公司已经上市,涉及到一些税务和交易的情况。
当然,吴总可不是做慈善的人,他看似退一步,可其实想吞的是产业园附带的地产项目,当地产业转型的问题一直横亘在那,政府这回也是狠下心给了个利好消息,他们将支持公司在地产方向的投入,唯一的要求是,这地产项目面对的是产业园的员工,之后项目落成,他们也会配合地在教育、医疗资源上做一些调整,促进区域发展。
高知卓再不懂也知道地产的利润之大,自觉看出了吴总目的的高知卓答应了下来,现在过户和协议已经处理完,公司真正地落在了他的名下。
再度坐在办公室里和高知卓聊天,吴总这一声声的高总那喊得叫一个真情实感。
吴总知道,高知卓肯定有他的算计,可再算也算不过他,之所以要把公司转给高知卓,那是为了安高知卓的心,吴总拿起茶杯装作喝水,遮掩了下自己的表情,想到马上要到手的利益,他就喜不自禁。
他对于自己马上要甩开高知卓这事那是一点也不愧疚,这能怪他吗?怪只怪高知卓自己没用。
吴总对于高知卓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说实话至今都摸不准,可他知道的就一点,就是高知卓现在没了A城大学背书,可炒作的点就生生又少了一点,这在他之后的全盘操控中一定会成为阻碍。
要知道不说在别的地方,就是在A城,一个A城引进人才,大学教授,和一个被学校开除了的教授能发挥的作用那叫一个天差地别,哪怕高知卓被开除不是因为学术问题而是因为花边新闻,可不少人根本不懂也没心思去探究,他们只知道看表面。
之后的合作高知卓的名头也很难介绍,吴总倒还真仁至义尽地想过拉高知卓一把,他联系上了好些认识的记者、公关公司,想把高知卓牵涉到的那些关联词、丑闻删除干净,可高知卓的前妻还真是寸步不让,甚至直接通过公关公司通气,说只要删了,她就敢再发,得,这他还能怎么办?
既然会成为阻碍,那就得先抛开这个,吴总已经花大价钱托猎头去挖人去了,这挖人是不计成本的,他直接将高知卓的简历丢给了猎头,唯一的要求,就是比高知卓的简历光鲜,比他在行业内的名气更大,最好是有个知名企业做背景。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吴总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替代者,就昨天下午,才刚刚结束面试,正准备开始谈薪,这个月之内,人只要到位,他便能金蝉脱壳,把高知卓甩到一边。
当然,高知卓肯定不会甘心,可他能怎么办呢?无非就是起诉罢了。
吴总名下的那家投资公司,那可是挂在他堂哥名义下的――这点事先和高知卓解释过了,之后的扯皮,那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
现在该布的局都差不多了,他只需要稳住高知卓就好……
吴总正在美滋滋地想着之后的收益,这便听到了手机的铃声,打来电话的是他集团总部的总裁秘书,两人之间这两年对接工作更多是当面或者通过文字传达,这打电话,一定是急事。
吴总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了避开高知卓到门外接电话,高知卓知道吴总的生意很多,没太关注,他此刻也正在找认识的律师帮忙审核问题,那律师看了挺久没看出毛病,他的心越来越安定。
他一出办公室便选择接听,对面的音量很大,让他一瞬间耳朵都要聋了。
“吴总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吴总皱眉,他最是听不得这种什么出事不出事的,哪有那么多毛病,“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你说就是。”
秘书着急到都有些破音:“吴总,您不知道,这是真出大事了,您之前谈的那个产业园!”
“产业园怎么了?”明明是急着想听完,可同时却也忍不住插嘴。
“产业园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