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幻境悠悠变换,四周静谧无声,慕翎只听得文熠似乎在自言自语,低喃着什么,细细一听竟听了个明明白白。
“他站的太高了,所以摔下来会非常惨,坊间盛传绛灵夫人的事,听到的人都当了真,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其中有很多遗漏点。只不过没有人会去想,想了也找不到证实的方法。其实不管绛灵夫人的事是不是真的,只要他摔了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单要看天意让不让他摔下来。”
除了万百仙之外,第二个说姜重无辜的人。
说得飘忽迷离真假难猜,不足以撼动人心。
幻境之外,将跟着自己的一队人送出仙株阵后,尘心便往回走,流岚花灵泛着光晕绕着他转来转去,有看不见的东西被流岚花灵从尘心身上吸入体内。
尘心站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眼前出现了一面水镜,水镜里有两个人,一个叫文熠,一个叫慕翎,分别身处于自己的幻境里。
他们身处于仙株阵的幻境阵眼中,幻境不消便出不去。
看着水镜里他们两人所处环境的变化,尘心微微凝眸,动了动手指,文熠走出自己的幻境一脚踏入了慕翎的幻境,把准备随绛灵夫人走进暗门的慕翎一把拉了回来。
尘心静静的看着,静静地听着,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似乎专注过头了。
按照自己的意思,他们两个人会在东仙盟的幻境里呆上一段时间,然后看到自己想让他们看到的。虽然不知道这个文熠从哪里知道自己谋划的事,但不妨碍他跟着慕翎一起再多了解一下。
画面变换着,绛灵夫人熟悉的身影离开,他们说了一会话后,尘心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同时水镜里的东仙盟变成了无邀门。
水镜里出现了两个文熠,兰连期温润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给她看那些做什么?”
尘心面色不改,睁眼说瞎话:“我没有做手脚。”
兰连期凝声:“你以为我会信?”
信?说多了我都快要不认识这个字了。
尘心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转瞬即逝,漫不经心的说:“不信就不信,我也不需要你相信。”
他缓缓转身,冷意盎然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站在花海之中,尽显芝兰玉树的兰连期。
“当初你可没信我。”
此话一出,兰连期神色微冷,突然间就想到了一件事,竟是忘了自己来此是想做什么,直接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尘心稚嫩且熟悉的脸庞,心底微微触动,一别十几载,再度相见时本该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诉说,可不想第一眼看到了人,却是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那天也是在花海,兰连期循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不知狂奔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从背后看来他过于消瘦,转过身来却是苍白无力,一副清减的病态模样,也不知这几年是受了多少苦。
待走近了却又发现,这个人变得不太一样了,他变年轻了,如同时光回溯一样的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少年时期的他便已有日后的风姿英彩,可这一照面,兰连期久别重逢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随后一点点的消散。
一别经年,那个爱笑的少年人不见了,举目能见的是他没有多少表情的苍白容颜,五官规规矩矩的拜在那里,冷眼看着他寻过来不曾有过动容,他站在那里仿若一座冰雕,浑身上下散发着彻骨的寒气,似乎以后也不会有所动容。
兰连期不敢问他,不敢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兰连期想,若是自己也与他一般的遭遇,重见天日后只怕会比他现在的冷淡更加森然。
少年对他说:“以后叫我尘心。”
声音清亮,有记忆中的韵味,只是多了一份本不属于他的寒意。
当初,哪还有什么当初。
兰连期顶着尘心冷冰冰的脸怔愣,紧握的掌心沁出了冷汗。
少年的第二句话是:“想救仙宗出灵海吗?想得话,就随我一起毁了生灵大阵。”
那一瞬,兰连期吓得瞳孔紧缩,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然后便被漫天飞舞如瀑布一般袭来的花瓣淹没,被赶出仙株阵前,尘心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兰连期被尘心的话击中心神,回去后恍惚了好一阵子,在仙宗和生灵大阵前犹豫不决了许久,良知与私心交替着占据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想不明白,生灵大阵与尘心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想要毁掉生灵大阵。
多想一想又发现生灵大阵与灵界有关,毁了生灵大阵灵界也将消亡。
他恨上了整个灵界。
一想到灵界的存亡,良知占据上风,兰连期收回了踏出门槛的一步,结果门口出现了另一个人,慕子今。
兰连期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人在姜重被打入鬼域后做的事,他念姜重至亲,为至亲会失去控制,失去控制后做的事也没人敢讨伐他。
兰连期静静地看着他,只听得他说:“生灵大阵是仙宗逆天而行,覆于灵海之下是天罚,即是不存于天道,理应毁去。”
兰连期心潮翻涌,把理智冲得支离破碎。
好一个天罚。
回忆至此,兰连期才想起来自己原是这样接受了尘心的变化,还和他一起谋划,但是他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看着尘心兰连期目光坚定,对上尘心的视线不曾退缩,一挥手便打破了水镜。
水镜碎成了一片片,一点声响也没留下。
尘心看着水镜的破碎,渐渐收回视线,“仙株阵一旦启动,只会允许发生规则内的事,幻境是出阵契机之一,我无法插手控制幻境的变换,只能够把他们从幻境里带出来。”
记忆里的兰连期不曾动怒,现在却这么没礼貌的打碎了自己的水镜,罢了,那以此算是妥协。
兰连期冷眼相待不为动容:“那便让他们出来。”
“可是我想让她继续看。”尘心眼底闪着微光,并不想继续妥协。
“表兄!”
一声表兄,又恼又怒,近乎于吼了出来。
尘心没见过这阵仗,也没听过兰连期吼人,表兄这两个字多久没听见过了。
尘心想了想,发现数不清日子了。
敛下眉眼,尘心面覆寒霜,“连期,人太天真了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好不管我的事,别逼我好吗?”
又是这种用着为你好的语气说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兰连期顿时气恼:“此事与她无关何必牵连于她?”
“此事也与你无关你何必来置喙我的做法?”
兰连期的话极有道理,尘心的反驳也极快,张口就来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死不认错的态度,兰连期无可奈何,“表兄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对待这件事?”
“那大概是仇人吧。”
“可她与你血脉相连是你的亲人!”
“我的亲人只有大师兄。”
幻境里,慕翎打算厚脸皮蹭一回别人的往事,窥探窥探旁边人的秘密,于是在场景变换后连忙催促文熠赶紧跟上清文。
文熠本不想动弹,在慕翎明示暗示摩拳擦掌下一秒就要强制拽上他的情况下,文熠只有满脸不乐意,皱起眉头把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态度十分坚定。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这不是你的过往吗?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因为你杀了你这个叫清文的同门师兄吗?”
慕翎毫不犹豫的揭伤疤,文熠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看来我说得挺对。”慕翎小声笑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这是幻境,也是你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掩在衣袖底下的手牢牢紧握,指甲嵌进了肉里,文熠难看的的神色里带着嘲弄。
“作为旁观只会心有感慨长吁短叹的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慕翎难以置信的听完他说完这句带着怒气的话,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身后突然有一股压力袭来,她被推了一下,眼前白光大盛,她看到了和叶泽坐在一起的万百仙。
咦?她这是直接出来了?原来不用看完幻境就可以了吗?
应试真简单。
慕翎的心里突然充满了不现实的感觉,压下心里的怪异感,慕翎朝万百仙走去,她觉得自己的队友有必要离叶泽远一点。
以后她可是要和叶泽争夺掌门之位的,势必要撕破脸皮。柳还折说过,万百仙也就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心地善良很容易心软,她不救黎清真人是真的没办法。
柳还折的话慕翎向来都信,虽然他说话向来都要夸大几分,可剖析性质却是实打实的真实。照他这么说,万百仙这种外冷内热性子的人,怕是没几下就会和叶泽引为知己,那可不太行。
自己的队友怎么可以和叶泽做知己,到时候她该帮谁,岂不是两头为难。
这么想着,眼睛一瞟就瞅到了万百仙旁边站着的风寻影和陶一一,这两个人怎么搞的,出来的这么早,居然光站着,也不把万百仙拉开。
还有,风寻影不是一向最讨厌叶泽的吗?闭着眼就眼不见心为静,他就不存在了?
慕翎心情郁结。
此刻仙株阵内,柳还折还在奋笔疾书,抖着手画画,柳还折的分身问他琴棋书画擅长哪个,他想了想,他最擅长的是埋头苦修浑水摸鱼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啊,貌似越想越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反正与琴棋书画这四个字不搭边就是了。
棋是下过了,投机取巧五子棋赢得一回神清气爽,用过的招数就不能用第二次了。
琴,别说了,他连钢琴都不会弹,更别提学古琴了,刚刚穿越过来的保命时期附庸风雅都是扯淡。
书,会写字算吗?好的,不算。
画的话,好像勉强会一点,以前没事做的时候经常拿墨玩泼墨画来着,虽然墨干了都都是一片一片不知道是个什么的黑块。
超级写意。
柳还折觉得兰连期是想放水,奈何自己一无是处,悲催!
在兰连期的注视下,从这四个字里挑挑拣拣,柳还折不得不选了一个他自己认为比较擅长的画画,反正画不下去就画几个简笔画,再不然照着某个人的样子临摹一下,至于画成什么样他就不敢保证了。
为了让他安心作画,兰连期给他变了一个桌子出来,方长方长,上有各色彩墨与画笔,与一张铺开的灵纸。
看到那张纸上暗暗流动的灵气时,柳还折瞪大了眼睛险些爆了一句粗口。
这特么是灵纸,灵界专门用来誊写重要卷宗书籍功法的灵纸,刀劈不开火烧不坏水浸不湿,堪称纸中奇迹的特造灵纸。
完了完了,自己要是画下来怕是要永流传了,这纸怎么毁坏来着?惨,完全不记得。
谁让特造灵纸稀有,并不是人人都用的起呢?用灵纸的人就是因为它不会轻易毁坏,用不到灵纸的人都用不到了就更加不用知道了。
柳还折心如死灰的走到桌子前,颤巍巍的拿起了一只笔锋轻细用以勾线的工笔,笔尖刚刚沾到墨他就觉得不对劲。
扭头一看,辰琅在旁边居然什么事也不用做,兰连期也没发话。什么啊,这是让我拖队友通关吗?
必须不行,都得雨露均沾才是!
握住笔晾了晾笔尖的墨,柳还折面无表情的朝辰琅勾手,“你过来。”
辰琅正百无聊赖的盯着他手中的笔盯得出神,被这么一唤有点失神,拧着脑袋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兰连期的分身已经离开了。
最后她指了指自己,问道:“我吗?”
柳还折点头:“对,就是你,走过来一点,站到我前面去。”
“干什么啊?”
辰琅好奇的听着柳还折的指令往他面前走,在莫约三尺的距离被他喊停。
疑惑的抬眼望去,只看见柳还折拿着笔对着自己看了又看,脑袋点了又点,一副满意的神色,然后开始落笔作画。
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辰琅惊讶道:“你要画我?”
柳还折头也没抬,“这里没其他人了,不画你画花海吗?”
听他这么说,辰琅的眼睛亮晶晶的,开心的主动摆起了姿势,挑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角度站定,她还不忘嘱咐道:“那你把我画的好看一点!”
“放心,绝对惊天动地,到时候我向东盟主请求把画给你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