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本地人有很多关于李家的传说,比如老大李贤宽厚长者,老二李远人称李万岁,因为他的字是万岁,好武事,尝因原州遇贼,身入朝廷请求发兵讨贼云云。
老三李穆则随机应变,变化多端,聪明多机变。
宇文泰听罢,心中已有区处,他倒是不介意李家作为地头蛇的存在,客观来说,地头蛇之类的话语难听了一点,这些人可以说是乡贤。
乡贤治国也是古已有之的。
尤其是在这种乱世之下,乡贤之士选择观望,保存势力其实无可厚非,统治者本身也因循允许他们的存在,这些都是虚弱国家在乱世之中无奈的一个表征。
他们之所以中立,是因为形势允许,各方势力胶着,以及他们自己有些许势力。
宇文泰心想,自己如果处在李贤他们的地位,所做所为可能也与李贤他们差不多。总体来说,他觉得这三兄弟可以见一见,如果按照史书所言,更是非见不可。
当下与李泉扮做难民,住了一根拐杖,托着个破碗,前往李家。
李家门口事先已经搭了一个粥棚,李贤本人正在施粥,宇文泰根据描述,已经判断这个长相俊雅,洁白高大,给人一种温厚感觉的人定是李贤。
李贤这锅粥前聚集的人也特别多些。
其实,这种事本不会由李贤亲自来做,但是眼下情势非常,李贤总觉得会有事发生,所以,每天自己亲自到门口来施粥。
宇文泰和李泉正想靠近,陡然见一个人斜刺里插了上去,这个人也是难民打扮,和宇文泰、李泉几乎差不多。
李泉眼尖,手肘碰了碰宇文泰,轻声说道:“万俟阿宝。”
宇文泰打眼一瞧,果然是这个家伙,李贤骤然见到万俟阿宝也是吃了一惊,道:“是你?”
他旋即将施粥的事交予别人,拽着万俟阿宝走到一边。
宇文泰对万俟阿宝的印象一直是这家伙干别的事不快,但是逃跑那是第一快,每次接仗,打不多久,这厮便已经在开始策划逃跑了。
无论是在扶风郡城下,还是在岐州凤翔城下,万俟阿宝都是带头逃跑的。
能够率先逃跑而总是安然无恙的人,有时候也是值得佩服的,因为带头逃跑需要两个本事,第一,你要准确判断你逃跑了其他人也终归失败;
这样,你在上司面前与人对峙的时候,你至少带出了不少兵马,保存了有生力量,比那些不知道逃跑,最后损失殆尽的要强。
否则,万一你见势不妙逃跑了,万一后来转败为胜了,那可是糟糕至极。
所以,善于逃跑者一定要有预备最终战局的本事。
第二、就是在上司面前,巧舌如簧以及保命的本事,你在逃跑之后,你的战友当然未必会全死光,甚至有的战友还会推卸责任,说正是你的逃跑导致了溃败。
所以,你还必须巧舌如簧,在上司面前力证不关你事,是某某指挥错误云云,善于推卸责任。
万俟阿宝无疑就是这样的人,宇文泰本来以为这位逃跑将军说不定如今在高平镇内又在吃香喝辣,行若无事,没想到却也会潦倒成叫花子。
当下眼见李贤拽着他匆匆的向院内走去。
他眼睛骨碌碌一转,待到李贤和万俟阿宝消失了片刻,也拉着李泉匆匆向着李家大院里面走去,才到门口,立刻便有两名粗壮汉子将他两人拦住。
宇文泰悄悄从怀中取出万俟丑奴的金带在两人面前闪了一闪,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条金带上镶嵌着珍珠玛瑙玳瑁等七宝,那两名汉子一瞧,情知不是普通人能够佩戴的,当即留下一人看门,一人随即进去禀报了。
不多时,院子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比李贤看着年纪小些,长脸,宽下巴,显得威武雄壮,为人也颇谦和。
看了看宇文泰和李泉二人,招了招手。
那门卫道:“三爷........”
宇文泰拱手道:“原来是显庆兄。”三爷,肯定是李氏三兄弟的老三李穆了,李穆字显庆,宇文泰记得史书上这家伙貌似曾经救过自己一命,一时不由得大有好感。
李穆瞧了瞧宇文泰,上下注目,看了两眼,似乎心中有数。带着两人到了厢房,李穆招待二人坐下,随即出门叫住一个婢女,低声吩咐了两声。
不多时,两名婢女打了两盆清水过来。
李穆微微一笑,道:“两位兄弟,洗洗脸吧,叫花子可不是那么好装的。”
宇文泰哈哈一笑,道:“我也不怕你识破。”
当下与李泉洗了脸,李穆目不转睛的瞧着宇文泰,忽然就笑了,他忽然走到宇文泰面前,深深一揖道:“家兄错了,我去换个人。”
宇文泰微微一笑,道:“哪儿错了。”
李穆道:“家兄为一家之主,应该家兄来与宇文公谈,万俟阿宝是什么东西?不配与我家兄说话。”
李泉不由得愕然不已,道:“显庆兄怎知他是宇文公?”
李穆笑了笑,道:“揣知阁下乃是宇文公并不难,第一,万俟阿宝刚刚得到情报,说万俟丑奴被宇文公麾下所擒,可是实情?”
宇文泰点了点头。
李穆道:“这就是了,万俟丑奴为宇文公所俘,万俟丑奴的金带在宇文公手上,年纪这么轻,举手投足之间,又这般有领袖群伦的气概,不是宇文泰却又是谁?”
李穆说罢,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有婢女络绎不绝往厢房之中送果盘乳酪,各色风味点心,再过不多时,便换了李贤进来。
李贤一进门,也是一般走到宇文泰身前,深深一揖,道:“宇文公大驾光临,小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恕罪啊。”
宇文泰淡淡一笑,取出万俟丑奴金带,道:“远来拜会,无物以赠,聊以贼首金带赐之。”
李贤哪里肯受,真心推辞,宇文泰见他坚拒不收,当下便放回怀中,两边分宾主坐下,李贤倒也开门见山,道:“宇文公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宇文泰见他直接,倒也喜欢,当下便也直抒胸臆,将来意说了一遍,希望他能够配合大军攻下原州。
李贤略略思忖,李泉见他有思虑之色,不由有些担心,毕竟如今他们是在原州境内,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不过,宇文泰处之泰然。
宇文泰淡淡一笑,道:“李兄,你不太可能一辈子凭借李家这点乡兵保持中立的,还是择一主君,为家族万代而虑重要。”
李贤这才从思忖之中回过神来,笑道:“宇文公说哪里去了,小弟李穆见宇文公神采,已经叹服,所以才让在下过来,在下既然来了,就是身有所托。只是在下适才在考虑一计。”
宇文泰见他表态愿意追随自己,不由得大喜。
李贤笑了笑,道:“宇文公知道万俟丑奴为何不去投奔万俟道洛与萧宝夤?而逃到我这里?”
宇文泰与李泉都摇了摇头,谢道不知。
李贤道:“这厮如今是想投靠在下,准备与在下联手夺取原州。然后到时候推举在下任原州刺史,希望到时候在下将来在朝廷保他一命。”
“在下想,不妨将计就计。”